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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九……
下雪了。
天地茫茫,李青窩在被窩裡翻閱話本,不時往窗外瞅一眼。
東廚有菜,有肉,有酒,有各種調味品,隨時都能支起火鍋……
“戒酒就戒酒,可以吃菜吃肉啊……”李青鬱悶咕噥了句,隨手丟下話本,雙手枕於腦後,無聊盯著屋頂,雙眼無神……
中午,院門還未被敲響,李青無奈起身去了東廚,從水缸打了一盆帶冰碴子的冷水,洗漱一番,拿起菜刀,卻又放下。
披了件大氅,出了門……
街巷冷冷清清,李青深一腳、淺一腳,踩得積雪咯吱咯吱。
威武樓前。
李青駐足。
裡麵人聲鼎沸,在外麵都能想象出裡麵的酒酣耳熱。
空氣中彌漫著酒菜香氣,連帶著冰寒的空氣都有了一絲溫度。
少頃,李青再次前行。
非是鬱悶亦或如何,隻是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走出繁華地帶,人煙更是稀少,李青便去了李家祖墳,跟乾兒子、大侄女說了會兒話。
時間尚早,李青又去了棲霞山……
好不容易,才度過這一天。
次日,雪停。
李青與昨日一般窩在被窩裡,手拿話本,無聊翻閱,不時瞅向窗外。
辰時末。
“鐺鐺鐺……”
“來了!”
朱厚照將“開門,是我,朱壽”的六字真言咽下,揣著手,等門打開。
院門很快打開,李青探出頭來,左右掃了一眼,“就你一個?”
“咋啦?”
“沒咋,進來吧。”李青讓開身子,隨後關了門。
客堂。
朱厚照屁股剛挨著椅子,便一點也不客氣的說,“今兒我來,不為彆的,隻為蹭飯。”
“想吃飯?可以啊,乾活!”
“沒問題。”朱厚照嘿嘿一笑,“今日就咱倆,沒有酒量差勁的表叔,也沒有看似聰明,實則愚蠢的表姑,可得好好暢飲暢聊一番。”
李青氣笑道:“你有本事當著他倆的麵說。”
“我閒的啊?”朱厚照翻了個白眼兒,擼起袖子問,“要我乾啥?”
“你……生火吧你。”李青說。
朱厚照訝然道:“這麼輕鬆?”
“你要想摸冰水,我也不攔著。”
“啊哈哈……生火就生火,沒必要沒苦硬吃不是?”朱厚照打了個哈哈,“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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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擇菜、洗菜、切肉……
朱厚照生火,燒水,溫酒……
不多時,火鍋的準備工作便已完成,二人圍坐在客堂火鍋前,靜等湯汁沸騰。
朱厚照性子急,取出溫好的酒,自個兒先給喝上了。
“嗯?”
“瞧你……”朱厚照訕笑一笑,給李青也倒上。
李青啜了一口,問道:“酒樓生意很忙嗎?”
“還行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隻是這兩年張永身子骨不行了,隻能我來頂上,彆人我也不放心,嗯,有個事兒做也挺好……”朱厚照絮叨著說了陣兒,話鋒一轉,“你具體啥時候入朝?”
“嘉靖十六年前後。”李青說。
“嗯,這個時間不算短,也不算長,想來也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朱厚照輕輕點頭,“對了,關於武當……你有什麼規劃?”
“你想知道什麼?”
“我沒什麼不能知道的吧?”朱厚照反問,“你還擔心我再回去?”
“倒也是……”李青微微頷首,“你是擔心失控吧?”
朱厚照‘嗯’了聲,神情嚴肅,“歸根結底,這是個暴力武裝,暴力一旦失控,禍患無窮,尤其你那些精挑細選出來的師弟們,可謂是個個身懷絕技,如此情況下,一個不慎,不堪設想。”
“法外執法,本就壞了規矩,若執法者再不守規矩,精致的灰將變成純粹的黑。”朱厚照說,“我不是在懷疑你的統禦能力,我隻是擔心……欲望會膨脹。”
朱厚照說:“畢竟,你不是全知全能的仙人。”
李青飲了口酒,輕輕點頭:“之前,我也有如此顧慮,可一想到資本失控,還是覺得組建一支屬於我的武裝,很有必要。你當明白,資本做大到一定程度,皇權必當大受衝擊,想通過朝廷來壓製,幾乎不可能。”
朱厚照皺眉沉思,許久,歎道:“哪怕你能很好的管控資本,皇權也肯定會受影響,且影響不小。”
李青默然。
朱厚照目光灼灼,沉聲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不能接受皇權被削弱?”
“不是不能接受,而是皇權削弱之後……惡果太大了。”朱厚照說道,“一定的削弱倒還好,就怕如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最終起了連鎖反應,造成雪崩!”
李青:“這個早在培養資本之前,我就想到了。”
“能解決?”
“不敢說萬無一失,十拿九穩。”李青說。
朱厚照苦笑,問道:“未來的大明……皇權非削弱不可?”
李青一歎:“時代再發展,再進步,朱明不思進取,不自我革新,早晚重蹈前朝覆轍。”
又一口酒下肚,李青說道:“商周之前,祭祀天地用的是人命,商周之後,逐漸改為牲畜,秦雖統一六國,卻沒有徹底奴隸製,直至漢時,才走出奴隸製度……縱觀曆史,時代一直在發展、進步,漢時開武人晉升之路,唐時開文人晉升之路……
說白了,無外乎是生產力和地位的嚴重不匹配,導致矛盾日益尖銳,使得當權者不得不下放一部分權益,拉攏一部分寒門子弟來進入統治陣營!”
李青說道:“隨著時間推移,當權者隻能不斷下放權益,才能鞏固自身地位,然,最後卻都無一例外的落寞、消亡,譬如:周天子管不住諸侯國;譬如:漢末的袁紹、董卓之流;再譬如:唐朝的太監……”
咕嚕嚕……
火鍋湯汁沸騰,肉片翻湧,香氣愈發濃鬱。
不過,二人都沒下筷子,一個繼續說著,一個繼續聽著……
“諸侯也好,文官武將也罷,亦或是太監……”李青說,“其實,真正應該下放權益的群體,是從事生產的百姓。”
朱厚照沉吟道:“隨著工商業的興起,生產力得到了飛躍式的進步,如此情況下確隻能下放百姓,不過……說來簡單,做起來就太難了啊。”
“數千年來的興衰史,無數的英雄豪傑,難道他們都看不到這層?然也,究其原因,帝王舍不得,既得利益團體無法接受……”朱厚照說道,“真若強行貫徹,隻怕覆滅的更快,故此,才都會無一例外的緩慢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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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悶了口酒,“我不覺得他們就錯了,同樣的局勢下,我甚至覺得那般已是最優解。”
李青不否認,歎道:“的確,哪怕是如此盛世大明,以那個璀璨時代的標準來評判,它也該亡。確不能以今時看曆史。”
“……”朱厚照悲憤,可思及李青曾經的描繪,又無話可說。
“肉熟了,先吃再說。”
朱厚照抄起筷子,化悲憤為食欲。
李青微微一笑,開始吃喝。
好一陣兒之後,進入中場休息。
朱厚照這才問:“皇權的下放,曆來沒有到百姓手中的情況發生,無一例外的被既得利益團體瓜分殆儘,你真有把握?”
李青:“海上貿易的持續壯大,以及蒸汽機的問世,從事生產的百姓,會在無形中提高話語權,因為資本不從事生產!
隨著蒸汽船的問世,海外市場份額會進入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暴增,生產力的競爭力就更大了;
如此情況下,並不是太難。”
朱厚照緊皺眉頭,緩緩說道:“不敢苟同。”
“說說你的高見。”
“盛極必衰的道理,想來你也明白,前些年,在沒有與西方佛郎機展開貿易之前,市場甚至陷入一段時間的萎靡、下滑,由此可見,你的理論並不牢固。”
頓了頓,“我大明人口太過龐大,根本等不到全民獲益,市場就會再次萎靡,這幾乎是必然。”
李青由衷道:“你真應該回去做皇帝!”
“……”朱厚照仰脖悶了口酒,沒理賴三分的說道,“少顧左右而言他,請你就事論事,正麵回答!”
李青坦然道:“你說的對,我也說了。沒有萬無一失,隻有十拿九穩。”
“……”
“你不用這般看我。”李青淡然道,“未來,大明必須改革,可改革哪能沒有丁點風險?如今之勢,風險已然很低很低了,回報卻是空前豐厚。乾嘛不搏一搏?”
“贏了,大明必將活出第二世!”李青說。
朱厚照:“可若輸了呢?”
李青:“我輸不起!”
朱厚照詫然,悚然,釋然……
末了,長長一歎:“祝你成功!”
李青笑眯眯的‘嗯’了聲,舉起酒杯。朱厚照舉杯與他一碰,發出‘叮’的脆響。
二人一飲而儘,快意,快哉……
朱厚照哂然一笑,說道:“真要是做成了,到時候可彆忘了給我燒個信兒。有首詩怎麼說的……哦對了,家祭無忘告乃翁!”
李青本來笑嘻嘻,聞言臉都黑了。
“你找死?”
“瞧你……好歹我曾經也是你的君父嘛。”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