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慍怒:“朱厚照!!”
朱厚照見老子真惱了,縮了縮脖子,弱弱道:“父皇,兒臣錯了。”
“……算了,”朱佑樘吐出一口抑鬱之氣,叮囑道,“你以後啊,萬不可操之過急,其實父皇也不是如你想的那般……你還小,等你做了皇帝,你會明白,唉,大多時候一動不如一靜,當然,父皇能力是比不上先帝,更無法像太祖、太宗那般……”
“父皇……”朱厚照扯了扯他衣袖,“對不起,兒臣不孝。”
小家夥知道,今兒真傷了父皇的心了。
“好啦,父皇沒放在心上。”朱佑樘笑笑,道:“記著父皇的話,等你做了皇帝,千萬彆急,你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會牽動無數人的神經,無他,既得利益者太多了。”
“可也不能不作為吧?”朱厚照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觀點。
朱佑樘頷首:“那當然,不過……凡事慮敗不慮成,你要保證有能力處理失敗造成的一係列難題再去做,知道嗎?”
“好叭。”
“態度端正點!”
“兒臣遵旨!”朱厚照挺起小腰杆。
朱佑樘這才露出笑意,感慨道:“父皇也想我行我素,隻是……能力欠佳,凡事總要量力而行,打破現有的政治格局,所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且父皇也沒能力善後。”
“唉,你說的對,父皇是挺沒出息的。”朱佑樘自嘲。
如今的大明太好了,真的很美好,繁榮盛世,臣子雖有私心,大體上卻都是忠的,大家也都是想把事情做好……
國泰民安,國庫殷實,官員上進,百姓足食。
朱佑樘不想破壞。
“父皇,都是兒臣的錯,您彆生氣了。”朱厚照不知父皇心中所想,隻當是自己的大不敬,傷了父皇的心,他滿臉自責,“以後兒臣再不會這般了。”
“父皇沒生氣,彆難過了。”朱佑樘抱起兒子放在腿上,道,“宰相肚子能撐船,父皇可是皇帝啊,一點小事就生氣,那早都氣死了。”
“嗯。”朱厚照心裡好受點了,問,“那兩個國舅還要嚴懲嗎?”
“嚴懲!”
朱佑樘深吸一口氣,臉色也嚴肅起來,“一個侯爵,一個伯爵而已,影響不了大局,父皇本也隻是怕你母後傷心,不過李東陽他們說的也對,眼下會試在即,大明學子跋山涉水而來,不能墮了朝廷體麵,你母後那邊……唉,花些時間哄哄也就是了。”
“父皇英明。”朱厚照忙拍馬屁。
朱佑樘噗嗤一樂,起身道:“父皇這會不忙,走,帶你出去逛逛。”
“真噠?”
“君無戲言!”朱佑樘嗬嗬笑道,“去,把這身黃明色衣服換了,咱們父子來個微服私訪。”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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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鬨的大街上,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的父子手牽著手,父親慈祥,兒子活潑。
父子身邊圍繞著的百姓,儘是膀大腰圓、體態強健,無形中將父子拱衛在最中央,再往後,是一頂豪華轎子。
“父……父親,那去那兒吧。”朱厚照指著怡情樓。
朱佑樘:“……”
大內侍衛也是麵色怪異,心道:那可是青樓啊!太子你毛……都還沒長呢。
朱厚照還小,哪裡知道男女之事,隻覺得怡情樓最為熱鬨。
“換一家,城中熱鬨的地兒多了。”朱佑樘見青樓女子來到門口,怕兒子看到不該他這個年齡段看的,忙將他注意力移向彆處,並吩咐道,“讓轎夫快點。”
少頃,父子改步行乘轎。
朱厚照趴在窗口,一邊熱鬨的大街,一邊指給父皇看,要這要那。
朱佑樘自然是無有不允。
才不過小半時辰,轎子裡就裝滿了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兒。
轎子漫無目的地前行,中午時分,路過一安靜酒樓,朱佑樘吩咐停下。
他餓了。
天不亮就起了,又批閱了一書案的奏疏,中間就吃了半盒果子,此時已然前胸貼後背。
不過,這隻是朱佑樘自己的感覺,實際上,他前胸後背的距離還是很富餘的。
“客官也是為見唐……”小廝迎上前,一見這麼多人,不禁麵露詫異,道,“客官隻是吃飯嗎?”
“嗯。”朱佑樘點點頭,邁步就要往裡進。
“客官且慢。”小廝忙擋在門前,道,“客官,我們這的價錢可不便宜。”
朱厚照怒道:“我們像付不起錢的人?”
“嗬嗬……小公子莫惱,唐大才子就在俺們酒樓。”小廝滿臉笑意,“進來要交入場費。”
朱佑樘微微皺眉,“就吃個飯,不見他。”
“不見也得交。”小廝道。
“放肆!”侍衛統領大怒,本能就要拔刀,奈何今日沒帶,他不敢亮明身份,怕壞了皇上遊玩的興致,哼道,“速速讓路。”
小廝並未被嚇住,譏諷道:“沒錢裝什麼大爺?去去去,彆打擾俺們生意。”
朱厚照年紀還小,見對方如此跋扈,哪裡能忍,一招小手:“你,揍他一頓。”
“是。”
太子都發話了,侍衛統領自不會猶豫,他本也想教訓一番這狗眼看人低的家夥。
“嘭!”
一腳踹上去,小廝飛出數米遠,摔得個七葷八素。
朱厚照倍感解氣,不禁哈哈大笑。
“你,你們……”小廝捂著肚子,又疼又怒,罵道,“娘的,你們可知我東家是誰?說出來嚇死你們!”
“說出來!”朱厚照眼神渴望,“快說出來。”
他最喜歡看熱鬨了。
“當朝國舅爺!”
朱厚照大樂,忙道:“快去找他來!”
“你當我在嚇唬你?”
“沒有,真沒有,你快去叫他來。”朱厚照嘿嘿道,“我數到三,再不去搖人,還揍你。”
“好,好好,你等著。”小廝咬了咬牙,反身往酒樓內跑去。
少頃,一個富態的中年人走來,“誰,誰鬨事啊?”
“打!”
朱厚照一招手,侍衛統領獰笑著上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招呼,最後用腳踩著那中年人,“天子腳下,竟敢開黑店,找死!”
“你廢了,我姐夫是壽寧侯,你他娘有種放開我……”
“放了他,”朱厚照嘿嘿笑道,“大胖子……”
忽覺父皇也是胖子,他忙又改口,道:“孫賊,去找你姐夫來,小爺可不怕他。”
“好好,有種彆走。”中年人爬起來,撂下句狠話,匆匆跑開。
朱佑樘擰著眉,嚴懲大舅哥的心思愈發濃鬱。
“這下有好戲看嘍。”朱厚照嘿嘿笑著,“父親,咱們進去吧。”
“算了,還是回去吧。”朱佑樘沒心情吃飯了,氣都氣飽了。
“孩兒餓啊,快餓死了都。”朱厚照哪肯放過好戲不看,可憐兮兮,“好不好嘛。”
朱佑樘好笑點頭:“行吧。”
一行二十餘人,除父子外,個個膀大腰圓,麵含煞氣,夥計們都看到了剛才那二人的下場,自不然再找不痛快。
朱厚照哼哼道:“速去準備豐盛菜肴,小爺餓了。”
侍衛統領取出一粒碎銀子,捧哏:“不差錢!”
你們這麼多人,不算入場費,也不夠啊……夥計們心中腹誹,嘴上卻相當熱情,“客官們請坐,這就去,這就去……”
說著,一股腦都跑開了。
這時,聽到動靜的唐伯虎從二樓走下來,本想看看怎麼個事兒,一見對方這麼多人,又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轉頭又往樓上走。
“站住。”
唐伯虎腳步一頓。
朱厚照問:“你是不是唐伯虎?”
唐伯虎略一遲疑,轉過身,點頭:“是我。”
天子腳下,自己又是科舉考生,對方還能打他不成?
“過來坐。”朱厚照招招手,樂道,“今兒可算見到活的了。”
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那豈不是很沒麵子?唐伯虎被這小家夥給整樂了,“會試在即,唐某豈敢懈怠,抱歉。”
“嘿?”朱厚照有些生氣,“去把他給我帶過來……”
“我兒不得無禮。”朱佑樘打斷兒子,道,“科舉要緊,唐公子但去無妨。”
唐伯虎瞥了朱佑樘一眼,心中不免驚詫,這還是頭一次遇到,看自己如看普通人一樣的人呢。
朱厚照努了努嘴,卻也沒再放肆。
今日已經惹父皇不開心一次了,他不想再忤逆父皇。
“父皇,你打算怎麼處理?”朱厚照一臉興奮,小聲問,“砍頭還是流放?”
這樣的大外甥,也是沒誰了!
朱佑樘摸了摸鼻子,道:“利用舉子斂財的酒樓數不勝數,曆屆會試都有如此現象,倒不至於砍頭。”
“那就削爵為民吧!”朱厚照有些失望,補充說,“得先打一頓。”
張皇後若是聽到這話,隻怕要單走一個‘6’。
朱佑樘也挺無語,“罪不至此。”
“啊?”朱厚照大失所望,不滿道,“光明正大開黑店,都不削爵啊?我不服!”
“……”朱佑樘也是醉了,不過今日之事,弄得他也挺不痛快,既打定了嚴懲,自然不是說說而已,沉吟道:“壽寧侯降級,建昌伯取消世襲,非法所得全部吐出來,並再罰五年俸祿,驅逐出京,沒收在京府邸,永世不得入京。”
頓了下,“若歸鄉後,仍不知悔改,削爵為民。”
朱佑樘笑道:“如此,可還公允?”
“得再打一頓。”朱厚照對打舅舅執念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