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愣了愣,“公公請說。”
懷恩看了眼左右,似是還覺得不放心,道:“娘娘,去客堂說吧。”
“呃…好。”李姑娘隱隱察覺出,貌似是真出了大事,她還是頭一次在這個大公公臉上,看到凝重神色。
進了客堂,懷恩反身關上門,這才說道:“娘娘,宮裡出事了。”
略停頓了下,他艱澀的說:“太子…薨逝了。”
“啊?”
李姑娘滿臉驚愕,好一會兒,她才猛然醒悟過來,問:“可是皇上讓我們母子回宮?”
她這麼想很正常,太子離世,那自己兒子就是皇長子了,於情於理都會召她母子回宮。
即便皇帝再怎麼寵愛萬妃,但在繼承人方麵…嗯?繼承人……
這一刻,一向與世無爭,逆來順受的李姑娘,不由得心跳加速——自己兒子,要成為太子了嗎?
懷恩僵了下,訕訕道:“皇上並未要召娘娘、皇子入宮,不過……也可能很快就會提上日程。”
頓了下,他神色嚴肅,“娘娘,皇長子的薨逝或有蹊蹺之處……奴婢這次來,就是想提醒娘娘,防人之心不可無。”
李姑娘麵色巨變,失聲道:“公公是說太子是被人……”
“娘娘慎言!”懷恩忙道,“奴婢可沒這麼說,隻是來給娘娘提個醒,畢竟……小心無大錯。”
“我,我知道了……”
李姑娘嗓音發顫,她乞求道:“公公,您能不能跟皇上說說,我,我們娘倆不進宮了,就讓我們待在這兒好不好?求您了。”
她是真嚇著了,連太子都沒有足夠的安全保障,那自己兒子……
她把兒子抱得緊緊的,不停搖著頭:“不去了,不去了,我們娘倆哪兒不去了……”
懷恩見狀,連忙安撫:“娘娘勿要太過憂慮,太子的事兒尚未定論,隻是有蹊蹺而已……”
頓了頓,“至於娘娘和皇子進宮與否,這個得看皇上意思,這關乎大明社稷……奴婢一個內廷太監,並無多大的話語權。”
“公公……你可是內廷一把手啊!”
懷恩苦笑:“娘娘,宮裡的奴婢都是伺候人的,一把手也是奴婢啊,尤其在這種事上,奴婢是不敢,也不能說話的。”
李姑娘臉一白,“那……公公以為,皇上會不會召我們母子進宮?”
“這個……皇太子的事還未水落石出,暫時應該不會。”懷恩微微搖頭,“至於後麵會不會……奴婢也不敢揣測了。”
“那…好吧。”李姑娘失落的歎了口氣,低頭看著懷中的幼兒,心情更是低落。
“公公可否給皇上帶句話?”
“娘娘請說。”
“若有閒,抽空來看看皇子。”李姑娘說。
懷恩怔了下,微微躬身,“奴婢會把話帶到。”
頓了下,道:“伺候娘娘、皇子的這些個奴婢,都是精挑細選之人,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小心一點兒總歸沒錯。”
“我記住了,勞公公跑一趟。”李姑娘取出一錠銀子。
懷恩沒接,隻是笑著說:“奴婢不缺錢花,不用這些。”
見李姑娘堅持,他道:“就當…是結個善緣吧,興許用不多久,皇上就會接回娘娘、皇子回宮呢。”
李姑娘強笑笑:可千萬彆啊。
太子儲君什麼的,說一點也不在意那是假的,可與生命安全相比,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兩相比較,她更希望兒子能健康茁壯的成長。
…
~
皇宮。
這幾天,朱見深暴躁易怒,都掌蠻的頑抗,及太子的離世,令他大動肝火。
尤其是後者,讓他痛心之餘,也不免產生了懷疑。
這已經是他第二個兒子夭折了。
第一個兒子先天不足,出生時就帶著病,夭折尚且情有可原;
可這第二個兒子身體一向健康,甚至過年時都還一切如常,這才不到一月,被視作繼承人的兒子突然病了,且短短數日便沒了,讓他如何不多想。
“皇上~”
東廠提督進殿,怯怯喚了聲。
“唔…”朱見深籲了口氣,冷冽道:“有眉目了嗎?”
“回皇上,奴婢已暗中尋來名醫,讓其看過太子……遺容了,太子並無中毒跡象。”
見皇帝皺眉,他連忙補充:“不過,倒也有一些收獲。”
“說。”
東廠提督道:“據那郎中說,太子應該是受風寒引起的急性腸胃病症,此等病症確有致命風險;
然,若處理及時得當,是可以挽救的,奴婢取了太醫院開的方子讓他看……”
“說重點!”朱見深語氣不耐。
東廠提督一個激靈,忙言簡意賅,“太醫院的方子,雖也能有效治療腸胃疾病,卻有些許誤判,用錯了一味藥。”
“用錯了藥?”朱見深怔了下,旋即勃然大怒:“好一個用錯了藥!”
“皇上息……”東廠提督連忙下跪,但勸誡的話剛說到一半,卻猛地收住。
太子薨逝,讓皇帝息怒,這話實在欠妥當,再者說了,太醫院跟自己又不是一個體係,死活跟他有什麼關係?
朱見深嗓音冷漠,透著冰寒:“給太子治病的太醫,皆斬!
殺之前,好生審問!”
“是…奴婢遵旨。”東廠提督應是,見皇上沒有進一步指令,磕了個頭,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朱見深倚在椅上,眉頭緊鎖,他分不清到底是誤判,還是故意的,但不管怎樣,人他是殺定了。
不禍及家人,他已經很大度了。
近幾年,尤其是這兩年半來,他對文官的打壓是挺狠。
但又話說回來,卻也沒到讓文官乾不下去的地步,按理說,不至於掀桌子才對。
而且,乾這種事不亞於造反,又非一個人能完成……太醫用藥、開方,有著詳細且嚴格的規製,這種冒著殺頭風險的事……
即便有人花大錢賄賂,他們也未必敢做。
更重要的是,威脅得擺到台麵上才行,這種背地裡使壞,頂多出口氣,根本達不到政治目的。
典型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應該不會有人做……朱見深揉了揉眉心,滿心氣苦。
這時,貞兒緩步走來,柔柔勸了句:“皇上要以龍體為重啊。”
“嗯……”朱見深歎了口氣,擠出一絲笑:“朕無事,隻是……唉,太子薨逝的原因找到了,太醫院誤判,用錯了藥。”
貞兒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貞兒你想說什麼?”
“興許……不是誤判,而是故意用錯了藥呢?”貞兒遲疑著說。
“朕也有此懷疑,不過……可能性幾乎沒有。”朱見深微微搖頭,“你不懂政治,太醫不敢這樣做,除非有人以厚利相許;
誠然,這幾年朕和文官集團鬨得很僵,但謀害太子……他們未必敢,且,害了太子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
貞兒嗤笑,眸中有著一絲怨毒,“皇上為何隻著眼於外廷呢?”
“你什麼意思?”朱見深皺眉,“你該不是說……後宮有人搗鬼吧?”
“皇上,咱們的兒子為何會夭折?”
“……貞兒,咱們兒子的事…你那都是憑空臆測。”朱見深有些無奈。
貞兒卻是搖頭:“皇上,自賢妃懷孕後,你便讓她住到了臣妾隔壁,也是為了讓臣妾有機會和太子親近些;**.goΠъ.org
嗬嗬,可是有人很不開心呢。”
貞兒幽幽道:“皇上跟外廷鬨得僵,跟太後鬨得就不僵了?”
“你這……”朱見深苦笑,“這也太離譜了吧?就因為你離太子近,她就要謀害太子?”
“不全是,”貞兒搖頭,“更多的原因是,賢妃在懷了身孕後,有了底氣,跟太後、皇後漸行漸遠;
皇上你沒發現嗎?自佑極冊封太子後,賢妃再也不是那個,在兩宮麵前唯唯諾諾的小妃子了。”
朱見深臉色陰沉下來,但很快,又搖頭:“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呢?”
貞兒則是說:“不這麼做,對她有壞處,皇帝兒子對她冷淡,若太子孫子再無法掌控,那她這個太後真就成吉祥物了。”
她對婆婆怨恨深重,加之夫君寵愛異常,說話從來不客氣。
“你都快魔怔了……”
“皇上你不懂,正統年間她根本不受太上皇寵愛,即便……生下皇上你以後,太上皇依舊不待見她,這就導致了她……”
“好了!”朱見深出聲製止。
到底是他親娘,哪能沒有一點兒感情,且這話也戳到了朱見深痛處。
“貞兒,你莫要恃寵而驕,無端猜測,妄議母後這種話,以後還是彆再說了。”
“嗬,那便不說。”貞兒冷著臉,轉身便走。
朱見深抬起手欲做挽留,但張了張嘴,還是放棄了。
“他娘的……!”
朱見深一腳踢翻禦案,咬牙切齒:“糟心事兒可真他娘的多……誒呀!”
~
二月初十,薨逝的皇太子獲賜諡號:悼恭。
三月初六,下葬西山餘脈金山。
僅做了三個月皇太子的朱佑極,走完了他極其短暫的一生。
……
貞兒的話到底還是刺激了朱見深,他雖未完全相信,卻也起了幾分戒心,對後宮的管控,愈發嚴格……
他不想,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了。
這天早朝後,他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