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結束了。
韃靼元氣大傷,瓦剌也消耗過甚,未來十年內,大明邊關將會迎來真正和平期。
明軍暫時在瓦剌部駐紮休整,並未追擊韃靼,即便追擊,也很難對其進行剿殺。
無他,草原太廣袤了。
更重要的是,草原上可不止韃靼、瓦剌兩個部落,中小型部落的力量,同樣不容忽視。
李青曾做過估算,草原上的總人口大概在350萬~500萬之間,這其中,不乏有超過萬人的武裝部落。
消滅韃靼並不是最優選,韃靼沒了,還會有第二個韃靼,瓦剌同理。
真正行之有效的策略,就是讓這兩個部落半死不活,保留他們的草原霸主地位,同時,通過削弱他們兩家實力,讓中小型部落有反抗他們的能力。
這一來,草原上的爭鬥便不會止歇。
~
打掃戰場全由瓦剌人在做,明軍沒有參與,瓦剌為明軍提供豐盛的食物,作為回報,戰場物資,明軍分文不取。
一來,朱瞻基瞧不上這點兒東西,二來,帶回去太麻煩了。
而折損過重的瓦剌,也需要進行補給,以便繼續和韃靼爭鬥,基於此,朱瞻基十分大方。
…
五日後,朱棣姍姍遲來。
脫歡受寵若驚,大擺慶功宴。
宴席上,朱棣接受了瓦剌各部主將的朝拜,又畫了些大餅,便提前離席,回中軍帥營休息了。
李青沒有吃席,跟著朱棣回了軍營。
“皇上,你哪裡不舒服?”
“沒哪兒不舒服,就是有些疲倦。”朱棣似乎喜歡躺著,一進帥營便斜倚在床榻上,輕笑道,“此戰過後,未來很長時間他們都鬨騰不起來了。”
“是啊!”李青一臉欣然。
朱棣歎道:“外患已平,接下來就是內憂了,不知朕能否在死之前徹底解決。”
李青默然,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即便再給朱棣十年,二十年,依然無法解決。
除非朱棣妥協,讓利給官紳,但朱棣顯然不會那麼做。
“李青啊,朕有種預感,”朱棣蒼老的麵容上,浮上一抹擔憂,“這次回去後,勢必會出亂子。”
“皇上你想多了,能出什麼亂子啊?”李青笑安慰,“你好好休息,過些時日咱們就回去,不會出亂子的。”
嘴上這麼說,李青心裡卻不這麼認為,他也有種強烈直覺,這次回去要出亂子。
一切皆因朱棣老了。
不久的將來,大明將會迎來權力交接,這是所有人都能預見的,這次離京數月,那些個人精豈會安安分分?
少不得,已經謀劃好了,就等皇帝回京呢。
朝堂的水太深,官場上個個人精,李青也拿捏不準他們會使什麼陰謀詭計。
不過,他並不是很擔憂,畢竟,自己還拿捏著他們癢處。
朱棣瞅了李青一眼,似是聽到了他心裡活動,直言道:“你那一招行不太通,那些個人不會自己出手的,想一招吃一輩子,簡直癡心妄想。”
頓了頓,“你總說朕喜歡打破規則,這次,你比朕還要過分,雖說達到了目的,卻也將雙方關係變得更加緊張。”
“他們絕對沒證據,證明是我動的手腳。”李青信心滿滿。
朱棣嗤笑:“不需要證據,聰明人隻看結果。”
李青沉默。
“李青啊,老實說…朕後悔了。”朱棣有些無奈。
“後悔什麼?”
“當初真應該立老二。”朱棣道,“如果立了老二,就沒這麼多事兒了。”
李青搖頭:“真立了漢王,於江山社稷並非好事,天下需要大治,隨著戰事減少,文官崛起是必然的,再者,若軍隊持續成長,一旦失控,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朱棣笑了笑,沒有反駁,卻仍堅持己見。
隻是,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
“其實皇上也不用太過擔心,”李青笑道,“雖然太子不尚武,但太孫尚武啊。”
“你太天真了。”朱棣搖頭,“朕問你,第一順位繼承是誰?”
李青噎了一下:“太子。”
“這就是了。”朱棣苦笑:“即便第一順位是瞻基,也不見得高枕無憂,無他,從龍之功大過一切。”
李青的心臟倏地一緊,失聲道:“你是說,武將有謀反的可能。”
“可能性極小,”朱棣搖頭,“除非文官集團效仿建文朝的齊方黃;
不過,有了前車之鑒,他們未必敢。”
“也是。”李青略微放鬆,齊方黃的下場有目共睹,他們隻要腦袋沒秀逗,萬不敢學三人。
而軍中的製度十分嚴明,武將造反難度極大,這也是老朱、朱棣敢一直提高武將地位的原因。
“皇上春秋鼎盛……”李青想安慰幾句,卻發現朱棣已經睡著了,便止住了聲音。
上前幫朱棣檢查了一下身體,並沒有明顯病症,但五臟六腑都已顯露衰敗跡象,大病症沒有,小病症一大堆。
隨著年齡的增加,器官衰老,免疫係統下降,這些都是必然,李青也無能為力。
趁朱棣熟睡,悄悄給他渡了一股真氣,李青離開營帳。
天很藍,草很青,風中夾雜著青草和塵土的氣味兒,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李青仰臉望天,怔怔出神。
……
“想什麼呢?”
一道聲音將李青從出神中拉回現實,轉頭望去,朱瞻基麵頰通紅地走來,“皇爺爺睡了?”
“睡了。”李青點頭,“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沒辦法,盛情難卻,皇爺爺又不在,我再端著架子,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朱瞻基攤了攤手,來到李青跟前,不顧形象地坐在草地上,“往韃靼大營送韃靼屍體的事兒,由瓦剌來做,他們對韃靼恨之入骨,欣然同意。”
畢竟那麼多屍體,有感染瘟疫風險,朱瞻基自然不想明軍涉險。
“嗯,皇太孫英明。”
“不是說了嗎,叫我大帥。”
“好的皇太孫。”
“……”朱瞻基滿臉鬱悶,隨即發現李青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李青輕聲道:“草原上的事兒平了,休整幾日我們就回去。”
“你是擔心朝中的事兒吧?”朱瞻基心細如發,瞬間意識到問題所在。
李青沒有否認,“有一點兒。”
朱瞻基不以為意,“出不了事兒,他們也隻敢搞些小動作。”
“但願如你所料。”李青笑笑,“對了,我之前給你說的,你轉達脫歡了沒?”
“說了。”
“他怎麼說?”李青問。
朱瞻基笑道:“脫歡同意了,他巴不得如此呢。”
“那就好。”李青也笑了。
……
五日後。
明軍班師,脫歡親率部下送行。
臨彆時,脫歡告誡兒子,去了大明要守規矩,莫要惹是生非。
綽羅斯·伯顏帖木兒點頭,對大明充滿憧憬和向往。
父子倆聊了會兒,脫歡又向朱棣行告彆禮,
簡單禮節過後,明軍正式踏上歸途。
帶綽羅斯·伯顏帖木兒回大明,是李青的主意,其目的也不是搞質子那一套,而是要潛移默化,影響這個少年。
培養一個親明的瓦剌領袖,為將來做打算。
脫歡也知道這點兒,但他並不排斥,時至今日他是徹底看明白了,染指中原根本不可能,抱緊大明大腿,在草原作威作福才是明智之舉。
大明如此做,也證明大明扶持瓦剌的決心,對此,他欣然接受,甚至還有些小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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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這次出兵,稱得上是功德圓滿,既削弱了韃靼,又救下了瓦剌,草原不僅沒有統一,由於兩部的實力嚴重下滑,反而更亂了。
同時,又收獲了瓦剌的未來接班人,可謂是一石三鳥。
外患基本不足為慮,至少未來十年之內如此,接下來就是攘內了。
想到這兒,李青的好心情逐漸淡去,心道:那群人這次會搞什麼幺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