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心裡準備著‘小棒受,大棒走’的台詞,同時,身體繃緊,做著隨時逃命的打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朱元璋的鬱悶逐漸加重,許久,重重歎了一口氣。
李青強忍住奪路而逃的衝動,試探道,“臣言語不當,還請皇上恕罪。”
老朱沒搭理他,轉頭朝朱允炆意味深長的來了一句:
“允炆啊,做皇帝心要狠,知道嗎?”
李青一呆,有些摸不著頭腦,朱允炆也有些茫然,少頃,鄭重道:
“孫兒記住了。”
“嗯。”朱元璋臉上露出欣慰笑意,“今兒就到這兒吧,你去休息會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太過勞累。”
“孫兒遵旨。”朱允炆起身一禮,接著,又朝李青點頭示意。
李青拱了拱手,算是還禮,見他走了,這才小心翼翼道,“皇上,你不會又要打我板子吧?”
“瞧你那德性。”朱元璋翻了白眼,起身道,“陪咱走走吧。”
“好嘞。”
李青放鬆下來,跟在老朱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走了好一會兒,老朱突然止步,李青想著心事沒注意,差點把他撞得摔個屁股墩。
“哎呦,皇上你沒事兒吧?”
“你這廝……沒長眼啊!”朱元璋心情不太好,卻又實在對李青發不起火來,沉吟半晌,道:“你以後跟李景隆、藍玉,多走動走動;
若想有所作為,朝堂之上,得有幾個分量足的盟友,不然他日施行新政,你將舉步維艱。”
“臣遵旨。”李青心中一動,訝然道,“皇上,您的意思是……同意臣提的這項國策了?”
“咱可沒說。”老朱嘴硬道,“你的理論有一定可取性,但並不全對。”
李青撓了撓頭,“還請皇上指正。”
“咱如此規定,是因為咱深感元末混亂無序,所以才將子民分成了不同的戶籍,民戶、軍戶、匠戶、樂戶等,每一個人有著自己專屬的工作戶籍;
李青啊,有些事你沒經曆過,你無法體會。”
老朱歎道:“元朝之所以滅亡,其根本所在,就是流民造成的,大多數人都在四處流竄,朝廷失去了管理,國家根本就運轉不起來;
各行各業都沒人乾了,國力一落千丈,這才讓起義軍成氣候,若不然,無論是咱,還是陳友諒、張士誠,都無法做大;
若把大明比作龐大的機器,那大明子民都是機器的一份子;
或是一個齒輪,或是一個鉚釘……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分工,就不會出現太多的流民,而造成元末的亂世了。”
李青拱手道,“皇上言之有理。”
說實話,就老朱這出身,能做到這一步,已是極難得了。
老朱也是人,還是個在很長一段時間,都靠著當乞丐、做和尚,要飯才能生存的人。
你不能用後世的先進理念,去要求一個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連生存都是奢望的人。
但製度這個東西,是一個國家的根本,若知錯不改,後果極其嚴重。
“皇上,臣……”
“說吧,放心大膽的說。”朱元璋道,“咱恕你無罪。”
“謝皇上。”李青拱了拱手,認真道,“大明建國還未滿三十年,各行各業都在蓬勃發展,短期之內,皇上的製度倒無多大影響;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發展速度會慢慢降下來,這是規律,曆朝曆代皆是如此;
各行業不可能一直蓬勃發展,什麼行業都有景氣和不景氣的時候,一個行業不景氣,而另一個行業行情大好,百姓卻因為戶籍製度不能從事;
多令人遺憾啊!
百姓生計艱難,國家財政減少,甚至嚴重些……百姓難以過活之下,還是會脫離戶籍,選擇做流民;
這和皇上所願,背道而馳啊!”李青說的真心。
朱元璋深受觸動,沉吟半晌,輕輕點頭:“你是對的,但…咱已經沒這個精力了。”
“已經有那麼多既得利益者了,這需要慢慢來,沒有十幾數十年的經營,哪是說變就變的。”
老朱遺憾道,“就拿最重要的農戶、軍戶舉例吧;
一旦全麵放開限製,各行各業的人,又會優先選農戶,畢竟絕大多數百姓的夢想,都是擁有耕地;
有了地,便不會餓肚子了;
地就那麼多,乾的人再多,也不會多產糧食;
而當參軍打仗,卻意味著死亡,沒了限製誰還會當兵?”
朱元璋苦笑,“天子也是人,不是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古往今來,為何變法屢屢失敗?
甚至很多變法,當朝帝王都深知帶來的好處,卻仍是緊急叫停,甚至殺了提出利國利民國策之人;
後世人隻當是皇帝昏庸,實則不然,而是變法引起的動蕩,會嚴重威脅到皇權,這才是根本所在。”
頓了頓,“幸賴,它還年輕,弊端還未根深蒂固,還有機會。”
“李青你記著,不要想到一項好的國策,就要立即施行出來,要先想好一旦施行,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好心辦壞事的例子,屢見不鮮;
如果不能解決施行好國策後,出現的壞問題,那還不如不施行,其次……”
朱元璋目光柔和:“還要考慮考慮自己。”
不知怎地,李青竟有些感動,“臣記住了。”
兩人站在花園前,靜立無言,良久,朱元璋道:“李青,咱死後,你…做個權臣吧!”
“啊?”李青嚇了一跳,“皇上,臣可沒那麼想過啊!”
“咱不是試探你,是叮囑你。”朱元璋道,“不做權臣,你提出的國策根本施行不出來。”
李青見老朱說的真心,苦笑道:“皇上,自古以來,做權臣都沒有好下場。”
“你放心,咱會賜你免死鐵券。”
李青無語:賜免死鐵券好像死的更快,你老朱乾的那些個事兒,你沒點b數嗎?
老朱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咱賞賜的免死鐵券咱可以不認,但後世之君不敢不認,不然便是不忠不孝,便是背棄宗廟,他們沒那個膽子。”
“臣遵旨。”李青稍稍放鬆,拱手稱是。
“還有啊,國家施政,萬不可操之過急,需慢慢來,潤物無聲……”
老朱對政治的理解,對權術的斡旋,無可比擬,著實給李青好好上了一課。
兩人聊了許久,一直聊到宮門即將落鎖,李青才告退離開。
……
日子回歸平淡,李青過著喜歡的慢節奏生活。
每天睡到半晌午才起,起床後,坐在果樹下看看書,聽聽琴;
下午皇宮幫著老朱、小朱處理奏疏;
晚上去梁國公、曹國公府邸,喝喝小酒、吹吹牛逼,打發無聊的同時,和二人的關係越發親近,有時候也會去魏國公府坐坐;
回來後,跟婉靈她們談談心,共共情,有時四人一起;
平淡,但不枯燥。
半年後,去漠北趟地圖的下屬趕了回來,李青收到地圖後,給他們爭取到了應有的福利,而後做了告彆。
日子繼續過著,一年,又一年……
關外局勢愈發緊張,雖然沒有乾大架,但小架卻時常乾。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又出了一個很會打仗的將才。
不是彆人,正是朱元璋的兒子,當初被朱棣戲弄的小十七。
就藩大寧的寧王,朱權。
其打仗之生猛,著實驚人,一度蓋過了燕王朱棣的風頭。
一時間,寧王之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是出儘了風頭。
就連自視甚高的藍玉,對其也很是讚賞,稱:有幾分姐夫的風範。
朱元璋對自己兒子,一向寵溺且信任,對其賞賜也極為大方,甚至將收獲的元人戰俘,也給其調配。
而朱權,也沒辜負老朱的期望,他將這些元人納入麾下,編製成朵顏三衛,打起仗來更加凶猛。
以至於老朱都不說朱棣像他了,改稱:小十七真像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