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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煙能感受到禹喬身體的僵硬,而且禹喬也沒有推開她,這讓她失控的情緒得到了控製。
她喜歡的是一個難得的好人。
她知道禹喬的不推開說為了安慰她,但沒關係,她本就不曾奢想過明月能垂照於她,她隻是想一仰頭就能看到明月。
等啜泣漸漸止住後,自穿越後就被迫禁閉的心門驟然打開。
她喃喃道:“或許,我的穿越就是一場報應。”
“殿下,你知道嗎?其實,我來自千年後的世界。”
“我不叫柳煙,不叫吳媚,我叫林寶樂,寶貝的寶,快樂的樂。”她驀然一笑,帶淚的笑容上卻有著無限悲傷,“我是我父母最心愛的小寶,是姥姥奶奶最疼愛的囡囡。因為喜歡舞蹈,從小就被送去學了舞,學了幾年芭蕾,又學了古典舞,考上了一個舞蹈學院,得了獎,畢業後也去了心儀的歌舞劇院。”
“殿下,你或許不知道,芭蕾是一種腳尖舞,我們跳芭蕾的時候要用腳尖點地……”
禹喬看著她講述著自己的過往,當談到了舞蹈後,眼睛裡的光耀眼得不可思議。
隻是她說著說著,眼睛的光滅了:“後來,劇院裡還排練一場舞劇。這場舞劇是根據一本書創作出來的。那本書是周國南郡四大才子之首文自初為悼念其亡妾柳煙所創造出來的《倚月閣憶語》。”
“自書聞世後,無人不被其中真摯的情感所打動。”禹喬注意到她唇角嘲諷上勾,“因此,這本書即便是在千年後也倍受歡迎。”
“柳煙,是這場舞劇的女主角。她原來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裡,四歲因覺得窗邊柳樹好看,便被她父親斷言以後會流落風塵。事實也果真如此,她父親犯了大錯,被捕下獄,她也在八歲時入了青樓。後來,與大才子文自初相識,癡心如鐵,終於嫁給了文自初做妾。婚後不過六年,因過渡勞累而早亡。”
“林寶樂在這場舞劇中跳的角色就是女主角柳煙。”
柳煙在淚水與苦笑中換了稱呼:“林寶樂是個大笨蛋。她把那本《倚月閣憶語》看了三遍,能跳出柳煙與愛人廝守後的甜蜜,能演出與愛人永彆的依依不舍……唯有柳煙流落風塵的苦楚,她一直跳不出。”
她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往了,痛苦是一道強勢的分水嶺,將那些回憶都嚴嚴實實地遮擋住。
今夜突然心門鬆動,與禹喬談起往事,她眼前好像又浮現出了聚光燈下老師嚴厲的目光。
老師很失望。
老師提出了一個問題:“十年為妓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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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林寶樂是被寵壞的掌上明珠。
柳煙是千年前的名妓,太多詩文談論過她,一本《倚月閣憶語》又將死後的她又捧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回憶柳煙為妓生涯,她能想到的是水榭亭台下粼粼的燈影,想到被脂粉香薰縈繞的畫舫,想起風流才子揮扇間的輕笑,想到了琵琶聲中旋轉的舞裙……
文自初寫,他就這樣風雅浪漫之地見到了年華正茂的柳煙。
林寶樂以為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問題,卻沒想到這個問題卻要她用慘痛的經曆來回答。
老師離開後,她靠坐在練習室牆上眯了下眼。
再一次睜開眼,她便成了千年前的一個女嬰。
她以為她會是小說中的女主,要麼嫁王侯,要麼走天涯,都會成為傳奇一生。
直到四歲時,跟父母請安的她瞥見了窗外的柳樹。柳披金紗,枝葉婆娑,無意間誇了句好看,卻讓回過神來的她瞬間墜入冰窖。
原來,她成了柳煙。
不是沒有想過要改變命運,但她做不了。
她現在所處的家庭是一個十分極其守禮古板的家庭,從小隻能看女德,學女紅。甚至在她說柳樹好看時,還被拖去祠堂罰跪。
穿越後的她一直被困在了那個方方正正的小院裡。
七歲的阿姊從一男仆手裡拿了自己遺落的手帕,就被那個被稱作“父親”的人砍去了十指。
一個一臉稚氣的妾室敬茶時打翻了茶杯,就被“父親”命人拖下當做物件發賣出去了。
她太害怕了,恍恍惚惚中想起了高中課間偷閒翻開的課外書。那是周樹人的文集,隨手一翻,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正是寫著“吃人”的《狂人日記》。
什麼也做不了的她在八歲的時候終於告彆了這個散發腐朽氣息的小院,隨著家中女眷,進入了南郡的紅燈區。
她容貌不錯,又展示出了舞蹈天賦,被老鴇安排當了妓,接受嚴苛的才藝教育,專門服侍高門子弟或有錢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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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被砍去十指的阿姊成了娼,服務的群體是社會底層的民眾。
她心中有點小傲氣,一開始還不肯低頭,直到看到了為娼的阿姊。那個被女德、貞操成功洗腦的人,那個把父權視為天命的人,此刻麻木地躺在一張破席上,腕上傷痕累累。
一個走街串巷的賣貨郎剛從這張破席上離開,一刻鐘不到,又有一個黃牙大漢憨笑著爬上了那張破席。
身後的老鴇嗬嗬笑道:“聽話還是為娼?”
真正到了這一刻,林寶樂終於徹徹底底地變成了柳煙。
那些風花雪月、波光燈影裡的幻想終於破碎。
那個被姥姥整天念叨著不肯乖乖吃飯的囡囡選擇成為聽話的妓。
被媽媽用棉被和舒適溫暖衣服保護著的小肚子裸露在外,被爸爸用寬厚手掌輕輕撫摸的頭發上插滿沉重的頭飾。
最為熱愛的舞蹈事業成了獻媚取悅的工具。
她終於學會了如何以色侍人。
在成為頭牌花魁後,她終於有了點哀求老鴇的資本,求著老鴇將那個為娼的阿姊安排來當她的侍女,卻被告知那個十指全無的娼女早就因染了花柳病,被一卷破席裹著,扔在了冬夜的巷尾,活活凍死在了她成為頭牌花魁的前一天。
然後呢,柳煙憑借舞姿動人成了南郡四大名妓之首,與才子之首的文自初相識。
她相信了《倚月閣憶語》裡的深情,哀求著這位風流才子搭救她逃出這個魔窟。
可這位才子卻隻顧著在她光滑的脊背上用毛筆作詩,或將她的褻衣栓在腰帶上展覽給旁人看,或抱著古琴溫柔地看著她跳了一個時辰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