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簷一直站在龍床邊上,目睹著封清做出最後的掙紮直到死去。
封胥當初奪位之時,就已經將其他有競爭力的皇子王爺處理得差不多了,封清造反後又處理了一遍。
如今能登位的,就是隻有那個剛出生的男嬰了。
太後有些瑟縮:“沈大人……”
沈知簷俯身,將封清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太後娘娘放心,臣答應您的事一定說到做到。您會是後宮中最尊貴的太皇太後,垂簾聽政。至於太後溫氏——”
沈知簷起身回頭,含笑的眼睛看向了抱著孩子的溫寶兒:“思念廢帝過度,自願前往皇廟,為廢帝守靈。”
溫寶兒對喬喬的惡意可不小,他自然不會輕易放任溫寶兒惡意滋長,給她陷害喬喬的機會。
“不!”溫寶兒不可置信地看著沈知簷。
前往皇廟守靈不就是將她軟禁在那嗎?
她自然不願意!
她的兒子是天下之主!
她理應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她理應留在宮中享受榮華富貴的!
她慌亂間,差點沒抱穩孩子,結果孩子被太後身邊的侍女一把奪去了。
太後自然是願意的,便使了眼色給身邊的嬤嬤。還沒等溫寶兒繼續說,嬤嬤們就捂住了溫寶兒的嘴,將溫寶兒拖了下去。
沈知簷對太後的識趣很滿意。
他將宮中事務處理得已經差不多了,踏著帝王駕崩的鐘鳴聲離開皇宮。
他坐上了停留在宮外的馬車,被改造後的馬車穩穩當當地行走在道路上。
鐘鳴聲傳開,馬車在民眾的雜亂議論聲中沉默穿行。
沈知簷看向自己的手,那一雙很典型的文人手,有長期執筆留下的薄繭。但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雙手,結束了兩任帝王的性命。
他不是沒有效忠明君之心,隻是明君難覓。
他遇到的都是品行不端、覬覦臣妻的昏君罷了!
沈知簷叫停了馬車,下馬車想為禹喬購買了明月樓的燒鵝腿。
下馬車的時候,他瞥見了跪在路邊乞討的乞人抿了抿唇。
那是北邊雪災逃難而來的難民。
他知道他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宿主!你肯定想不到!封清死了!溫寶兒之前生下的那個孩子成為了皇帝!溫寶兒被人帶離了皇宮!”
禹喬正吃著沈知簷帶回來的燒鵝腿,差點被一驚一乍的係統514給嚇到噎住了。沈知簷倒了杯茶給禹喬,輕拍著禹喬的肩膀,輕聲讓禹喬慢些吃。
禹喬喝了一大半茶才緩過來,沒好氣地用意識對係統514說:“這不正好嗎?原劇情是男女主的兒子登位,現在劇情也是他們倆的孩子做了皇帝,大差不差,有什麼好驚訝的?”
“呃……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係統514沉下光團不說話了。
禹喬翻了個白眼,繼續啃著鵝腿。
沈知簷就坐在一旁,單手支著下巴,專注地看著禹喬,眼裡蘊著溫柔的笑。
接下來的日子,禹喬還是那樣瀟灑著過。無聊的時候,她就跟著沈知簷參加宴會,看看歌舞,吃吃喝喝。多參加幾次宴會,禹喬便發現宴會上的人對沈知簷的態度越來越恭敬,甚至還有幾分畏懼。就連那個小皇帝——封胥和溫寶兒的孩子,也對沈知簷很是恭敬。
後來,禹喬才知道,沈知簷成為了丞相,而且還是小皇帝的帝師,獨攬大權。太皇太後雖垂簾聽政,但手中並無實權,隻是個類似吉祥物的存在。
宋澤顥單獨找過她幾次,每次都會遞給她一張紙,紙上是事先寫好的字,問她過得好不好。
禹喬點了點頭。
當然好了。
太適合她這種懶人!
給她的長期飯票沈知簷點個讚!
宋澤顥隻是落寞地笑了笑。
他看向禹喬的身後,沉著臉的沈知簷正快步向這裡走來,突然鼓起了勇氣,把禹喬緊緊抱住。
這是宋澤顥第一次這麼近和禹喬接觸。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能感知到她有些僵硬的身軀。
宋澤顥比禹喬要高。他彎下了身子,把自己的下巴抵在了禹喬的肩膀。禹喬被宋澤顥這突然一抱驚到了,但此時也緩過來了。她倒是無所謂,被抱就被抱唄,反正抱她的是帥哥。她不吃虧,而且她感覺宋澤顥對她也沒有什麼惡意。
宋澤顥最後的勇氣讓他偷偷吻了吻了禹喬垂下的發絲,在禹喬的耳邊輕輕說出自己深藏於心的話。
“我喜歡你。”
沈知簷遠遠地看見了這一幕,臉色陰沉地仿佛能滴出水來,卻也止住了腳步。
罷了,那人畢竟以後要去邊疆了。
宋澤顥很快地鬆開了禹喬。
他朝她笑了笑,最後一次目送她一步步地離開他的視線。
禹喬在這個世界也沒有待太久。
當她得了老花眼,看不清話本上的字後,她果斷選擇脫離。
這個時候的沈知簷頭發已經有些斑白了。他老了,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但身上的氣度更深沉,有一種中年叔係的魅力。他的眼神很哀傷,緊緊握著禹喬的手不放。
他一直在重複著一句話。
可惜禹喬還是聽不懂上古音。
係統514一直催促她在學習一下上古音,結果被禹喬一直拖,結果拖到了現在,她還沒開始學說上古音。
禹喬知道她露出的破綻很多,沈知簷那麼聰明,他怎麼會不知道?
“沈知簷。”這是禹喬第一次心平氣和地開口叫他的名字,雖然他可能聽不懂現代的普通話,“再見。”
在她意識渙散的那一刻,她感覺到沈知簷在她的臉上落下了一吻,同吻一起落下的還有他溫熱的眼淚。
當得知禹喬死亡的消息時,小皇帝正在批改奏折,他微微愣了愣,筆尖的濃墨“啪嗒”一聲滴在了奏折上,墨色暈染開,汙了幾個字。
她不在了啊!
小皇帝神色恍惚,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了禹喬莞爾一笑的傾城之色。
直到身邊太監提示,他才恍然回過神來,注意到了手中的墨筆和沾汙的奏折。
後來,小皇帝去參加了葬禮。
在他眼裡,沈知簷一直都是自己無所不能、從容不迫的老師,有君子之風,好姿容。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沈知簷這麼不修邊幅、滿臉憔悴的樣子。
小皇帝看見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的沈知簷,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雖說小皇帝是在沈知簷的教導下長大的,但自他長大後,太皇太後以及身邊的一些人一直給他灌輸沈知簷有不臣之心的觀念,再加上之前宴會的遙遙一見,讓他也對那位美名遠揚的沈夫人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所以,他一方麵既有對老師沈知簷的尊重和敬愛,另一方麵又對他懷有警惕和嫉妒,忍不住將沈知簷放在了對手的位置。
他想,總有一天,他會打敗沈知簷,真正掌權,成為說一不二的帝王,不再受製於任何人,甚至奪走那位容顏不改的夫人。
可看到沈識簷如今這副模樣,小皇帝的心裡卻莫名地有些沉重。
好像那位夫人一走,沈知簷的魂也跟著走了。
而且,沈知簷向小皇帝辭官了。
小皇帝當然知道沈知簷告老還鄉意味著什麼,他沒有想到自己那麼輕鬆就可以從沈知簷手中奪權。
小皇帝的呼吸有些緊促,但他還是慎重地挽留了一下沈知簷,被沈知簷擺手拒絕了。
他聽見沈知簷喃喃道:“我隻是想要護住她,可她現在都不在了,我也沒有好留戀的。”
“老師……”小皇帝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沈知簷。
沈知簷神色溫柔地摸著禹喬的棺材:“陛下,臣心意已決,臣想帶拙荊回家安葬。陛下也長大了,臣相信陛下能勝任好這個位置的。”
小皇帝鼻頭一酸,對著沈知簷行了最後一個敬師禮。
他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但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學生。
他目送著自己白發蒼蒼的老師,蹣跚著步伐,扶著禹喬的棺木,一步一步地離開他的視線。
沈知簷走後,小皇帝在處理國家公務的空隙裡有在暗暗關注沈知簷的消息。
聽說,沈知簷幾乎花光所有積蓄,在一處風水寶地裡修建了禹喬的墓穴。他還在禹喬的墓穴旁修建了一座小屋,住在那裡清貧度日。
聽說,一直駐守邊疆的寧遠侯宋澤顥也回來了,在沈知簷的小屋旁也搭了個小屋。
聽說,他倆被當地書院邀請去做了先生。
……
小皇帝最後一次收到消息,是沈知簷的死訊。
等他匆匆趕往那裡,宋澤顥已經把沈知簷下葬了,夫妻合墓。沈知簷早在禹喬死後,就為自己準備好了棺木。
火盆裡的紅光照亮了宋澤顥的半張臉,宋澤顥的嘴唇動了動。
小皇帝聽清了他說的話——
“我還是沒能爭得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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