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飛過四五條街道,空氣裡的陰氣越來越濃鬱,一扇漆黑的虛空大門出現在張小卒視野裡,知道這應該就是師父說的陰門。
冰冷刺骨的陰氣不停地從門後的漆黑空間噴湧出來,門前鬼頭攢動,有往外出的,也有往裡進的。
天武道人手掐訣印在張小卒身上點了一下,張小卒隻覺一股冰涼席卷全身,遮掩了他的生命氣息。
“走。”天武道人帶著張小卒飛進陰門。
身體沒入漆黑,張小卒隻覺頭腳一輕,有一種失去重量的感覺,但還沒來得及仔細感受就眼前一亮,腳下著地,身體恢複正常感覺。
甫一恢複視線,張小卒就好奇地四下觀瞧。
發現四方一片灰蒙蒙,就像陰天的早晨,天色剛剛亮,夜幕尚未完全褪去時的景色。
腳下是一條平坦寬敞的大道,通往前方,一眼望不到儘頭。
道路兩旁亂石嶙峋,雜草叢生,遠處甚至有山有樹,但無論是石頭還是樹木雜草,都是充滿死寂氣息的灰白色調。
張小卒望著消失在視野儘頭的道路,有一種彷如做夢的不真實感,何曾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以活人的身份站在黃泉路上。
同時也抑不住生出一絲緊張和恐懼,怕走過這條黃泉路就無法再回頭。好在有天武道人在身旁,他心裡很快就鎮定下來。
張小卒奇怪的發現,來往的鬼物都規規矩矩地走在道路上,沒有一隻鬼走下道路亂跑亂竄。
“這裡是陽間和陰間的交界地帶,屬於兩不管的混亂區域,裡麵生存著許多厲害的家夥,有鬼有人、有妖有魔,所以彆看四周靜悄悄一片,看上去很安全,實則凶險暗藏、殺機四伏。這些小鬼若是敢從路上下去,瞬間就會被潛藏在道路兩旁的惡鬼吞食。”天武道人說道。
張小卒詫異地看向天武道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在問天武道人可以說話嗎?
“沒關係,老夫施了禁法,它們聽不見我們的談話。”天武道人說道。
迎麵走來一隻身上泛紅光的鬼物,天武道人突然袍袖一揮將其掃飛。
鬼物嘴裡驟然發出讓張小卒毛骨悚然的淒厲慘叫,它拚命地撲騰四肢,想要止住倒飛的身體,但天武道人的力量不是它能抗衡的,瞬間就飛出道路範圍,摔向路旁的亂石堆。
突然一隻麵目猙獰的黑臉長毛怪物從地下竄出,那隻小鬼尚未摔落地麵就被它一把抓在手裡,接著扔進嘴裡咯吱咯吱一頓嚼,最後咕嚕一聲咽了下去,而後意猶未儘地舔舔嘴角,神色期待地望著天武道人和張小卒,似乎想讓他們再扔幾隻小鬼給它。
張小卒被它一雙幽綠的眼睛盯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天武道人用實際行動告訴張小卒,看似安靜的道路兩旁是多麼危險,隻是這個辦法好像有點太隨意太無情。
天武道人似乎知道張小卒心中所想,說道:“這些身體泛紅光的鬼,都是身前喪儘天良、罪大惡極之徒,死不足惜,無需同情。”
“哦”張小卒恍然,然後開始留意鬼物身上的光,發現有不少身上泛紅光的,有淺有深,心知顏色越深應該表示身上的罪孽越重。
他發現還有身上冒白光和黃光的,便好奇問道:“師父,白光和黃光是什麼意思?”
“身上冒白光的是常住地府的鬼,差不多等於身份令牌吧,身上冒黃光的是剛死的人,你看它們眼睛都還沒睜開,它們現在處在無意識的狀態,隻有進了鬼門關踏上黃泉路後才會睜開。”天武道人說道。
“啊?”張小卒聞言愕然,指著腳下詫異問道:“這不是黃泉路嗎?”
“自然不是,尚未過鬼門關,哪來的黃泉路?”天武道人說道。
張小卒不禁尷尬撓頭,感情自己對著一條不是黃泉路的路瞎感慨了半天。
天武道人加快了飛行速度。
又往前飛行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一麵由漆黑石頭壘砌的巍峨城牆出現在張小卒視野裡。
見識過雁城的高大城牆,再看白雲城的城牆,會有一種白雲城城牆非常低矮的錯覺,可是看到眼前這麵幾乎望不到頂的漆黑城牆,張小卒突然感覺雁城的城牆好像也不是太高。
張小卒感覺這麵城牆就是一道天塹,隔絕陰陽兩界的天塹。
然而卻聽天武道人說道:“陰間和人間一樣,也有掠奪和戰爭,不同的是陰間的戰爭比人間殘酷凶狠百倍,這點從它們高大的城牆上就能看出來。每一座地府的城牆都是這般巍峨高大,但仍然不能保證百分百安全,仍有被攻陷的可能。”
“那得是怎樣的凶猛攻伐,才能攻下如此堅固的堡壘?”張小卒仰望巍峨城牆無法想象。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城門下。
近乎二十丈高的城門門楣上刻著三個漆黑大字:鬼門關!
城門兩側各有一門柱。
左邊門柱上刻著:彆今生往來世,天道輪回。
右邊門柱上刻著:多行善少為惡,報應不爽。
門前兩旁各有一尊十餘丈高的青麵獠牙石像,其手握鋼叉,低頭看著地麵,齜牙裂目,猙獰可怖,似要擇人而噬,哦不,應該擇鬼而噬。
張小卒望著右邊門柱上刻著的字,忍不住想笑,心說刻在這裡給鬼看有什麼用,等它們投胎轉世後什麼都記不住了。但轉念一想,或許記住這句話轉世投胎的,出生後這句話就偷偷刻在了他們的靈魂裡,於是他們的本性便會善良,但對這句話不以為意的人,出生後便是本性為惡。
往前行走到石像下方,張小卒望著石像粗壯小腿上隨風抖動的毛發,冷不丁嚇了一跳,這才知道這兩尊惡鬼不是石像,而是活的。
穿過幽深的城門甬道,視線頓時亮堂清晰起來,天空不再是灰蒙蒙,天上掛著一輪明亮但不耀眼的太陽。
天武道人告訴張小卒,那是陰間的陰日。
清風徐徐,迎麵吹來,雖也陰涼,但不似城外那麼陰冷刺骨。
風中夾帶著沁人心脾的芬芳花香。
張小卒看見道路兩旁開滿了紅色花朵,顏色如血一般殷紅豔麗,一眼望去,無邊無際,似紅色的海洋。
讓張小卒感到詭異的是,這些花隻有花瓣,竟看不到一片花葉。
“彼岸花,花葉不相見,是黃泉路上最美的風景。”天武道人出聲道。
“黃泉路!”張小卒心裡禁不住咯噔一聲,急忙看向腳下的黃泉路,發現和城外的道路並無什麼不同,不免有些失望,好似非得有點非同尋常才對得起“黃泉路”這個稱號。
跟著天武道人往前走去,張小卒突然想起一句話,禁不住緊張起來,說道:“師父,黃泉路上不能回頭嗎?”
“嗬嗬”天武道人捋須笑道,“我們走的是陽路,回不回頭都無礙,初死的鬼魂走的是陰路,道路兩旁會有種種幻象,皆是身前之事,有苦有甜,算是對一生的回憶吧,但是走過去便走過了,切不能回頭,因為一旦回頭魂魄就會被勾住,然後化作這花海中的一朵花。”
張小卒聞言一驚,望著道路兩旁的紅色海洋驚問道:“這些花全是鬼魂所化嗎?”
“是。”張屠夫點頭道。
張小卒震驚得正要說話,道路兩旁的景色突然一變,出現一幅幅畫麵,望著畫麵裡那些熟悉的身影,張小卒的眼眶抑不住濕潤,不過也沒有十分悲傷,因為他在幻境裡活過一世,心中的悲傷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排解。
“看見了?”天武道人感受到張小卒的情緒波動問道。
“嗯”張小卒點下頭,忙收斂情緒,尚記得來之前天武道人的叮囑,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繼續前行,約莫千餘步走,張小卒突然驚訝地停下腳步,因為他同時看到了兩種不同的畫麵,一種是他在幻境裡的生活,一種是現實生活的經曆。“怎麼會這樣?”張小卒把看到的兩種畫麵講述給天武道人聽,然後驚訝地問道。
每個人隻能看到自己的身前經曆,所以天武道人看不見張小卒說的兩種不同的人生經曆。
天武道人思忖許久,最後不能確定地說道:“可能是那陣法極為厲害,把天道都欺騙了。”
又往前行五裡路,一條河和一座橋出現在前方,河的對麵是房屋街道,街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鬨。
“忘川河,奈何橋?”張小卒驚喜問道。
“不是。”天武道人搖頭,“忘川河、奈何橋在地獄,不在這裡,眼前這河這橋就是普通的河和橋。”
聽見不是忘川河和奈何橋,張小卒不禁感到十分遺憾。
既然不是忘川河和奈何橋,自然也就看不見賣湯的孟婆。
倒是有不少拉客的車夫,一擁而上,爭搶著讓天武道人和張小卒上自己的馬車。
說是馬車並不貼切,因為拉車是一種張小卒聞所未聞的雙頭怪物,獠牙畢露,半青半綠的毛發半尺多長,看外表怪嚇人的。
天武道人挑了一輛寬大舒適的馬車,付給車夫一粒黃豆大小的黑豆子,吩咐車夫沿著繁華街道隨便轉轉。
車夫得了一粒黑豆子,高興得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馬車在繁華的街道上兜兜轉轉小半個時辰,張小卒一直挑著窗簾好奇地觀看街道上的景象,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這壓根就是一座和人類城市無異的城市。
唯一區彆是一個是人住的,一個是鬼住的。
“嗬嗬,彆忘了,他們曾經也都是人,生活習慣自然和人類無異。”天武道人捋須笑道。
張小卒啞然失笑,覺得可不就如此。
天武道人叫住馬車,領著張小卒自車上下來,在街邊一個店小二的招呼下,領著張小卒進了一家氣派豪華的酒樓。
二人沒有要雅間,而是在大堂內選了一張正對酒樓門口的桌子坐了下來,方便看往來酒客,給張小卒長見識,然後天武道人吩咐店小二上酒上菜。
不一會兒店小兒就送來酒菜,天武道人點的菜還在做,店小二送來的是兩個簡單的小菜,酒樓贈送的下酒菜。
張小卒本以為天武道人點的酒菜隻是做做樣子,未曾想天武道人竟端起店小二斟滿的酒杯一飲而儘,喝完還咂咂嘴道一聲:“好酒!”
“能——能喝嗎?”張小卒看著麵前酒杯裡的殷紅液體擔憂問道,他忍不住猜測杯子裡的液體是人血。
“自然。”天武道人肯定地答道。
“是血嗎?”張小卒壓低聲音問道。
“哈哈——”天武道人被逗樂,搖頭道:“這是陰界一種果子釀的,快嘗嘗,味道真的很不錯。”
張小卒一下鬆了口氣,先端起酒壺給天武道人滿上酒杯,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先放在唇邊抿了一小口,然後眼前一亮,連連點頭道:“著實不錯。”
說完便仰頭一飲而儘。
他端著空酒杯回味了好一會才從美妙的滋味中醒過來,道:“沒想到陰間竟然能釀出如此佳釀!”
天武道人反倒愣神,這酒確實不錯,但遠沒有張小卒說的這般誇張,不過片刻後突然想明白,啞然失笑道:“老夫倒忘了,你還是一個鬼修。這空靈酒是用陰間的空靈果釀製的,空靈果是陰間的一種靈果,對鬼修頗有裨益,所以你會覺得此酒格外美味。”
“可以帶些回去嗎?”張小卒問道。
“可以,但是不能給普通陽人喝,會損他們的精氣陽壽。”天武道人點頭道。
張小卒端起酒壺正要倒酒,門口走進來兩個人,光線的遮擋讓他下意識地抬頭朝門口看去,當他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時,身體突然猛地一顫,酒壺當啷一聲脫手摔在酒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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