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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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霜寒人如其名,冷的像一塊冰。

他穿著一身流光的玄色長袍,腰間盤著玉色的蹀躞帶,後腰側背了一把纖長的神劍;然而,愈是深色修身裁剪合宜的劍袍,才逾襯得他那玉色的容顏俊美如畫,連帶著懸於腳跟的雪白長發,也仿佛會發光般。

驀然出現在此處,如神祇親至。

——或許,在某些人眼裡,他就是行走於世間的活神。

在與妖族的戰爭落下帷幕後,宴霜寒一劍斬妖王被人做成了雕像、年畫…更有甚者在民間為他塑神廟,人人都敬仰這個男人,人人也都懼怕這個男人。

旁人簡直想不到,這樣的一個男人,會對除了劍之外的什麼事情上心。

“你剛才說,你見到她動劍了?”

見何九州沒回話,那矜貴自持的男聲再度響起。

何九州甚至都疑心問話的宴霜寒還有幾分的急切。

隻是,可能嗎?

一劍斬下妖王頭顱都麵不改色的真男人,會因為一個名字,就喜怒失色麼。

“師叔,其實也不是...是她拿手搭在我的肘腕靈脈上,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才是使劍的那個。”

何九州想了想,還是如實道。

不知怎的,他覺得後頸涼颼颼的。

宴霜寒聽後平靜總結道:“她還碰了你。”

天機子覷了他一眼,琢磨出什麼味來,竟是狹促地笑了。

他看向一頭霧水的徒弟,悶笑了一聲,然後說:“你可知你宴師叔修道五千年,一共主動出手過幾次麼?”

何九州說兩次,“一次和蓬萊的崖山道君容有衡,未分勝負;一次是斬妖王平四海,救生民於水火。”

於是人前宴霜寒才有了口口相傳的稱讚,說他兩次出劍,均非私欲,前者是棋逢對手,後者是路見不平,實乃真真愛惜劍的仙人。

天機子哼了一聲,道何九州說錯了。

“你宴師叔主動出劍了三次。”

哪三次?

這世上哪還從石縫裡蹦出個高手不成,怎麼就三次了。

何九州想了有半響,才恍然大悟地拍頭叫好,迎著天機子暗暗期待的目光,自信道:“師父,我就知道我沒拜錯師,你果真是能和師叔道君他們一輩相提並論的絕頂高手!”

“想哪去了?”

天機子歎氣,但還是很受用何九州拍的這句馬屁。

天人五衰的小老頭還掛著剛剛狹促的笑,“這多出來的一劍麼,起源於一句詩——蓬萊山上鄒女仙,一劍銀河落九天。”

這是一個有關年少慕艾,但草草收場的悲劇故事。

天機子還要再說些什麼,卻隻見宴霜寒乜了眼他。

那宴劍皇用手背摩擦劍柄,衝著天機子輕飄飄但意味深長道:“或許,馬上也要有第四次劍。”

話裡話外,都是威脅。

天機子明智地閉上了嘴,怎麼就忘了,當事人還在這呢。

但沒多久,他憋了又憋,還是對宴霜寒說:“你剛閉關出來,心境不穩,死海未煉化於神華劍中,一旦起劍,就有被反噬的風險...何春生那種虛架子,往常一百個他也不敵你一隻手,但今非昔比。”

宴霜寒隻是說:“知道。”

玄衣劍皇轉身就走,他身姿挺拔,背後神劍葳蕤生光。

“你知道——知道你還要去哪?”

天機子急道。

宴霜寒:“我去看看這屆新入門的弟子底子。”

他說完頓了頓,淺瞳如冰折射出一點淡漠的光弧。

“你放心,我不會去救鄒娥皇的。她不清楚她的身份,硬要去淌密州這趟渾水;但我不一樣,我一直都清楚,我是昆侖的人,而後才是劍皇,最後才是宴霜寒。”

宴霜寒對於鄒娥皇這個人,一直是搞不懂的狀態。

第一麵的時候,他就不懂她。

劍乃百兵之君,但這並不意味著劍就比彆的兵器含蓄多少,反而一步一殺機;它作為兵器,無疑是銳利的。

任何一個劍修,提起劍的那一刻,就是為了保護和殺戮。

但是鄒娥皇她身上,沒有。

她沒有保護的決心,也沒有殺戮的勇氣。

那她提起劍做什麼——彼時尚且年輕氣盛還有些不講道理的青春期宴霜寒,輕視的想,像鄒娥皇這種女修,就不該去學什麼劍,音修畫修舞修才適合她們。

現在他依然不懂她。

身為蓬萊的二師叔,容有衡死後初代最大的弟子,卻和鎮守一方的世家老祖乾上了,天下剛平複沒有幾年,妖王動亂不過也才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為了那麼一個死了三千年的人,去淌這趟渾水,很值得麼。

雖然昆侖的探子並沒有傳回來何家如今在密謀什麼的消息,但是能讓一向摳門的何春生祭出鎖仙陣,不可謂不是大下血本,定然是和那隕落的聖人何言知有關係。

而何言知和鄒娥皇之前的事,他略有耳聞。

但略有耳聞,並不意味著宴霜寒就能想明白。

苟了五千年、夾緊尾巴做人的鄒娥皇,怎麼如今就硬去密州送菜了。

換句話說,何言知真的對她來說就那麼重要麼。

可是何言知又是個什麼好東西不成。

煩死了。

這個向來平靜冷漠、大公無情到一定地步的劍皇,此刻心頭有些莫名的怒火。或許是因為死海的魔氣還在縈繞著他,他現在竟有一瞬的衝動,要把密州一劍踏平。

這樣不好,他告訴自己。

旁人總以為這看起來冷冰冰,鋒利如劍的劍皇,是天生的不近人情。其實不然,誰沒有過年少輕狂。

宴霜寒,不是一開始就是昆侖的活字碑。

他在最初的時候,隻是個拿劍說話的劍修。

所以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天驕宴上,穿著飄飄流仙長裙的鄒娥皇落於地時——

在她眼波流轉,淺淺一笑間。

他的劍,比他的心先動了。

……

密州,何城。

狂風做卷,陰雲凝滯。

居高臨下的何春生仍是慣性地把自己藏在鬥篷裡,好像這樣旁人就瞧不見他那黯淡無光的老臉了一樣。

“很多年不見,你還是很愛逞英雄。”

他對半跪在地上身形狼狽的鄒娥皇道,語氣熟稔仿佛舊友。

“你知道聰明人該怎麼做麼?”

臨到末了終於要完成心願的前夕,哪怕是如何春生一樣的老狐狸,也會誌得意滿一瞬,急於向外人宣泄他的成功。

因而對著一聲不吭全當他不存在的鄒娥皇,何春生也空前有興致地去攀談。

“聰明人,該拿那個昆侖的築基修士擋刀,把昆侖拉下到自己的陣營裡,而不是送他走。”

之所以今日,何春生早早設人攔住何九州,就是因為他不欲在這場鴻門宴裡,牽扯上昆侖的勢力。

剛剛若何九州沒有助鄒娥皇一臂之力,何春生也絕不會對著昆侖的人動手。

如今麼...他輕蔑地低頭俯視著狼狽的女修,鄒娥皇那身玄袍法衣已經曲卷,出現了數不清的猙獰傷口,她閉著眼,胸脯微微起伏,好像就剩下了一口氣。

何春生冷笑著想,他還要多謝了她。

多謝她這愚蠢的犧牲,才為他躲過了昆侖這個麻煩。

“嗬。”

然而這個念頭一落,他卻看見地上那個被他笑蠢的女修,顫顫巍巍地支著身子要站起來。

碎了的骨頭,用細如涓的靈力作支撐。

何春生老眼微眯,鞭子破空襲去。

帶著千鈞力道,將鄒娥皇用靈力的緩慢恢複腿骨再次打斷。

下一瞬,他卻隻聽見那本該狼狽求饒的女修,居然輕飄飄地歎了口氣。

她終於開口說話了——

“聰明人,話也這麼多麼?”

卻是帶了幾分的譏諷。

何春生一愣,“什麼?”

電閃雷鳴後,停滯不前的雨,終於落下來了。

滴滴答答地垂落在鄒娥皇沾血的眼角,傷口遇水,留下了蜿蜒的血跡。

直到這個時候,鄒娥皇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想:有些疼。

“我說,你自詡聰明人,但聰明人至少話不該這麼多。”

她重複一遍道。

何春生冷笑連連:“是麼?”

他這句是麼,帶了太多的勝券在握。

關於鄒娥皇,何春生知道很多秘聞,甚至還有很多蓬萊子弟都不一定知道的事情。

譬如說,鄒娥皇的修為有問題,她這麼多年來從沒有經曆過進階的雷劫。

他的威壓雖不能困住她,但這也未必意味著她有多厲害。

再譬如說,她每日隻有一力之擊。

用完後,和普通人無異。

所以何春生布置了那麼多的陣法,本質上就是用來消耗這一力之擊的。

在大事上,他從來不含糊。

而還有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傳說中她身無長物,性情古怪,除了一柄劍外,便沒了什麼法寶。

這也就意味著,如今不能動用星盤的她;拔不出來劍的她,就是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是啊。”

跪伏在黏濕的土地上,鄒娥皇發現自己碎成一段段的臂骨,竟然還能扭曲地抽動。

這在現代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醫學奇跡。

她頂著一臉血懶洋洋地回道:“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這件事麼。”

那身處弱勢的女修,倦怠又平靜道。

“不到最後一刻,千萬彆太自信。”

下一瞬,起風了。

昏黃的榕樹葉混著暗河的水,密密麻麻的雨滴和雷鳴做伴,天邊傳來唳鳥的哀嚎...

而何春生混濁的眼珠裡,慢慢映出了一個滑稽的人影。

那人影渾身僵硬又古怪,骨頭碎了一遍,皮肉包著骨頭,看起來就像是落葉包著枯枝,嶙峋地可憐,此刻正以扭曲的靈力彙聚經脈,宛如行屍走肉。

滑稽異常,可何春生笑不出來,隻有驀然升起的忌憚。

那是鄒娥皇,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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