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細數起來的話, 除開南城藥火事故那樣的大事之外,京城百姓這數十上百年來,所能見識到的熱鬨, 也就是每年的打大醮、盂蘭盆節法事,逢年過節的廟會等等,雖說一樣是熱鬨非凡,令人大長見識,每每回來街坊吹噓,但這要和這些年來, 隨著報紙普及,在民間逐漸被人津津樂道的‘三寶太監下西洋’、‘謝六姐威震紅毛番’、‘大慈恩寺琉璃寶塔大點燈’、‘南洋開海、千帆競流’、‘美尼勒城萬人京觀’等這些大場麵相比, 京城的這點子熱鬨,未免就也顯得有些太尋常了。要真說起來,一樣都是敏朝京城, 兩京中比較的話,還是金陵的百姓世麵見得多些, 也好吹噓,至少他們有大慈恩寺,還有, 寶太監下西洋時,船隊是從金陵出發, 大家坐下來擺龍門陣的時候,這可都是人家祖上值得吹噓的資本!
“如果是做纖夫,那是絕不去的, 丟不起這個人!再說了,誰吃得了這個苦哇!咱們四九城的老少爺們,多少也都是嬌慣著長大的, 打量是那些鄉下嘎啦裡逃難來的乞丐呢,為了一口飯吃,什麼賤業都肯操持!”
這一陣子,魯二哥在的這幾條胡同:斜靴胡同、歪帽胡同、郎中胡同,大家嘴裡念叨著的都是這樣的說法,“這錢財倒是次要的,二哥有一句話是說對了——這輩子也難得一見的世麵,現如今送到眼前了,若不看,那豈不可惜了的?”
京城人要麵子,哪怕是南城這樣的破落胡同,老街坊也講究,不肯露怯,對於南下闖蕩的考慮,路費的缺少以及這一趟行程的報酬,也就隻有魯二這樣缺心眼的漢子才大喇喇地直接捅破,其餘漢子心照不宣,對這些考量,絕不會公然出口,平時買菜上工回來,溜達著在巷子口遇見了,彼此打問起來,說的全都是想去湊熱鬨長見識,這麼一來二去,倒仿佛竟成真了,活像是大家都是為了湊這個熱鬨,不惜長途跋涉似的,絕不是貪圖朝廷給的報酬。“錢……哪兒不能掙去!為的就是這麼個場麵!”
世界上絕大多數事情,本沒有一定的答案,這就好比一般人家求神拜佛,你在家附近的廟裡燒燒香不完了唄?怎麼就要千裡跋涉去到泰山呢?這一路上的花費少說也得二十多兩銀子,多少人家幾年的嚼穀都在裡頭了,仔細想想,這合算嗎?還不如自己吃點喝點呢。可最是那些裹長足,爬山路非常不便的婦女,非常癡迷於去泰山香會的事情,寧可彼此間婦女結伴這麼遠行幾個月的,也要去泰山碧霞元君廟裡燒一柱香。
而這種氛圍一旦形成,不知不覺間大家就都習以為常,也就會有更多的人參與進來,湊這個熱鬨。這一次做護軍南下,其實也是如此,這樣的輿論一傳開來,有不少本來不想折騰的漢子,也被說得心動了,猶猶豫豫,天兩頭去魯二院子裡打轉,越聽越有道理,稀裡糊塗也願跟隨魯二一道,報名充當護軍,這是胡同裡一些老八板兒所不願意見到的,他們倒也不是彆的,是認為這些漢子南下一趟,一走就是大幾個月,容易丟了原本穩定的差事。
“嗐!咱們這些老棺材瓤子,老眼昏花,連那皇榜告示都看不清了,還指著這些小年輕聽咱們的話?你要我說,除了巷口做車夫的陳大小子,廖屠、王打鐵那幾個,這樣甩手走了,豈不可惜!離了張屠戶,還能吃帶毛豬不成?廖屠這一走,咱們南城、豐台這一塊的豬肉買賣,怕不是就要被那大興幫的人給接手過去了?”
“都是慣的!這要是老輩子,能有個穩當營生就偷著樂嗬吧!這要不是這些年來南城外開了那麼老些工廠,活兒好找,他們能說不乾就不乾了?狗肚子存不了二兩香油,窮得瑟的玩意兒,那魯二是個什麼好東西?成日裡跟著廝混,人離鄉賤!這一去能有幾人回還還不好說!”
這些個成日裹著青布包頭,哈著老腰,腰間掛著旱煙杆,可煙荷包裡十有八九空空如也隻有一些煙沫子的老人家,嘴裡可沒有什麼好話。彼此這麼一搬弄,家去少不得有發泄在自家兒孫頭上,疾言厲色不許跟著去的。但他們無意間倒是點透了一個道理,那便是這些青年如此輕易地接下這份工作,的確還是因為這些年來,京城的工作機會要比從前多太多了!
有種種崗位或者是新設,或者是發生變動出缺,想要找到一份差事,不比從前還要到處奔走,托人情找關係,苦哈哈地從學徒熬起,哪怕不和魯二這樣,因緣際會得了一份美差,現在能順理成章跟著南下,便是其餘人,舍掉原本的活兒也沒那麼慎重,因為他們回京之後,可以很輕易地找到類似的活計,或者大不了就進工廠去賣力氣,雖然工廠事故多,常常死人,在民間頗有不少傳說,但這是因為仿造的機器常出故障,而工人的素質也不如買地的緣故——至少在本地的報紙上,工廠主是如此分辨的,單論廠裡的吃喝和工時,倒不算是很苛刻人的,收入也著實是不低!
選擇多了,大概也算是生活有所改善的表現,隻是這樣的改善,並不像是吃喝那樣直截了當一眼就能看出,也不會為所有人都讚成,尤其是在匱乏時期熬過來的老人,指望他們理解這樣的邏輯,那是天方夜譚,不過好在年輕人自有一股銳氣在,又有這麼多人壯膽,魯老二在家住了十多天,居然也被他拉起了二十多人的隊伍,經過裡長見證,把名單遞給衙門,這件事就算是過了明路,徹底定下來了,各家都得了百文的定錢,再要反悔,不但要加倍賠還不說,還要再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這些年來,官府還是富裕了的,這給撥銀兩也是爽快。”
眾人對於這樣的規定,倒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還相當的意外,認為官府給錢比想得要利索。他們也就更一心為遠行開始做準備了,原本要去不去的那些人,現在定下來之後倒比誰都著急,常去魯家轉悠,打探著該什麼時候上路。
“事兒還沒全定呢!”
一開始,魯二說的是‘就快了’,可之後慢慢地又換了口風,這一次回來時,居然又變了說法,“或許就坐海船去了,現在都還在談!”
“怎麼又坐海船了?!”
這會兒大家關心的反而不是這百文定錢退不退的事了,都因為南下之旅可能落空而異常懊惱,急著問魯二其中的緣故,魯二扳著手指,也是歎道,“本來朝中就有人主張乘海船去的,更有人說乾脆乘買活軍的海船,這樣大家都放心,買活軍為了自身的名譽也絕不會讓陛下出事。隻是,如此一來的話,我國朝顏麵何存……”
雄國公府的護院,消息自然靈通,隨意說出的都是這些百姓不知道的典故:原來朝中對於皇帝南下的方式,一直是很有爭議的。甚至連是否走水路都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才確定下來,這裡有皇帝自己的緣故——皇帝本人是很忌諱水的,大概是因為本朝有皇帝就是落水染病而亡,而皇帝本人也得過六姐的開示,認為自己近水也會有危險。因此他不但絕不去戲水,本心也不願意乘船南下。
“但是,若走陸路,耗時就太久了,那才真是勞民傷財,首先一個,路不平整,要等著一路修過去,那得要幾年!再說了,護衛大河沿岸,這是有數的,也做慣了。因為要走河漕的關係,運河兩岸的強梁都被拔除殆儘,倘是走陸路住驛站,那可就不好說了……且不說強梁,便是這大軍糧草,沿途的州縣也難供應得上!”
這樣看來,走水路是唯獨的選擇,那接下來就是要走河還是走海了,走海,就怕遇到台風海難,或者是被有心人鑿底也好,偷工減料也罷,在海上沉船,那就真的是難救了。所以最後留下來的就是走河運的方案,而且陣仗不能小:千精兵,在大臣看這是天子出行應有的氣派,可在天子自己看來呢?倘沒有千精兵護身,是不是還真不敢踏出京城啊?
這皇帝也怕死,而且怕死到這個程度,是超出大家預料的,雖然魯老二沒有明說,但大家聽了都不由得紛紛發起笑來,頗有些‘敢笑皇帝不丈夫’的氣魄,有人道,“該不會乘買地船隻南下的說法,其實背地裡是有上頭在指使的罷!咱們這萬歲爺,比起自己人倒像是更信買地!可見這世上最想害你的往往都是自己家裡的人!外人待你有時候反而還好!”
話糙理不糙,還暗暗點了魯二一下,眾人聽了都是叫好,可惜魯二依舊無知無覺,繼續和大家分說這南下的困難:坐買地船隻,這是朝廷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包括微服出行也是絕對不許,天子出行肯定要有相應的陣仗,否則就彆去了——天子你要微服,就不能以天子的名義出行,你自己愛去哪裡去哪裡,我們反正隻當皇帝還在宮裡,到時候,出去的是誰,留在宮裡的是誰,可就由得我們來說了。
這都是直接上了奏章的嘴仗,也不得不說,這樣的威脅還有些效用,於是最後方案還是回到了魯二傳達的那個來。可這方案也有很大的問題——一開始還好,設計得不錯,也在往下逐漸執行,雖然經過裁軍,人員短缺,需要現招募人手來充當廂軍,但經過魯二這些高官眷屬的穿針引線,在京城內外湊個六千人還是輕輕鬆鬆的。
可就在計劃要繼續往下走的時候,卻還是卡在了吏目短缺上:敏朝這裡本來就沒有幾次皇帝出巡,好不容易禮部理順了流程,到後勤這塊了,但後勤這塊也不知道怎麼來安排萬人南下的行程了!哪怕是內庫有錢,而且應允了這一次大部分錢糧都從內庫來出,還支借了若乾特科官吏來算賬跑腿,但整個路線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法順下來了。因為上一次有記載的萬人規模軍隊南下,大概還要推到數十上百年前,藩王造反平叛——還是更古早的漢王而不是寧王,寧王那都是當地軍隊直接平叛的,便是如此,漢王造反也是在山陽道,距離京城其實不算很遠,否則也不會從京城出兵。
甚至仔細想想,就算把全國軍隊都囊括在內,大舉出兵的時候也不太會去考量到每日的補給,因為那時的大規模出兵往往還隱藏了一個前提條件,‘劃撥糧草不足,就地自籌’——軍隊是一路搶著走的。帶著一萬多人,每天要保證好吃好喝,廂軍能喝口熱水,吃個熱餅子,護衛軍能吃個炒菜,船上的官吏人口可以維持和日常生活差不多的飲食和用水……敏朝或許不是辦不到,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能保證順下來不出紕漏,誰也不敢打這個包票。
“這不得派人先把沿線跑一趟,各州縣衙門都有個章程,心裡有數了才行啊?就這至少得準備小半年的功夫,怎能來得及!就算是咱們這計劃得再好,州縣衙門供不上了,你能怎麼辦?”
魯二說得也是口沫橫飛,意猶未儘地抹了一把嘴巴,但他的說法是不容易被大家接受的,很快就有人叫起來了。“怎麼就這麼難了!?這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如今年年不是幾十萬上百萬人南下,怎麼那些人就都能有吃有喝了?”
“就是啊!不說彆的,就通州,現在都有專門的宿營地了,流民那是走一批來一批,怎麼就都讓他們走掉了還去到買地了!”
的確,在京城這是大家都有眼睛看的,現在年景不好,北方年年都有流民跑到京城來撞運氣,百姓們都是眼看著他們被疏散去南方的,這人數怎麼也比萬人要多了,怎麼人家能走,一路也是有吃有喝的,到皇帝這裡,大家一攤手兩瞪眼就硬是辦不下來了?
“嗐!你每也不想想,確實了,每年那百八十萬的人來來回回的,也沒見誰短了吃喝——可這事兒是誰辦的?那不是我們敏朝啊!”
魯二也沒辦法,不得已把緣由戳破了,“那是買地駐辦給操持的,他們會辦,我們的官兒沒搞過,可真不會啊!”
“我們也就是在通州有救災轉運辦公室,副主任衛姑娘,你們也見過的,前些年到南城來發煤,大家都還受了她的恩惠。衛姑娘原本隻是跟著南下鑲邊的,前陣子大家一看不行,便趕緊提拔她主持操辦南下特科諸事,她和我們國公府九姑娘是至交好友,過來吃茶時親口說的——就算是計劃書做出來了也沒用,內庫雖然有錢,可沿岸各地州縣的衙門依舊是精窮,壓根無力就地措辦糧草,甚至挪不出什麼多餘的人手來接駕。這些年來,一出京畿,衙門不能滿員,甚至長期隻有十幾人辦公的現象是越來越普遍了,指望十幾人接駕,累死他們都辦不下來,甚至逼急了,甩手跑了去投買地的都有……這事兒,光靠咱們敏朝自己的衙門,沒戲!要走河運往南,必須由各地買活軍駐辦來操持對接方能體麵!”
“可那樣的話,和坐買地的海船南下,又有什麼區彆?哪怕是到了武林交給買活軍安排,轉乘他們的海船去羊城港,至少在咱們敏朝的運河裡,一切還應該是敏朝自己的儀仗,難道真要在出京之後,就交給買活軍迎來送往了嗎?那……那豈不是告訴大家,一旦離開京畿,運河沿岸買活軍說話要更算數些?如何還能說是二分天下?這萬歲爺,豈不也成了……”
魯老二這個傻大膽,說到興起也不顧忌諱,左右張望了一眼,低聲迸了兩個字:“京藩——這陛下不也成了買地的京藩了嗎!”
這話可就說得太過了,眾人聽了,都是噤若寒蟬,不敢接腔,魯老二說完了也是心虛,屋內竟一下陷入了尷尬凝固的死寂之中,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忌諱:京中百姓,百多年來都是在錦衣衛的赫赫凶名中長起來的,這錦衣衛的神通廣大,於民間幾乎都傳成神話了。什麼夜半無人私語,編排皇帝給起了外號,說皇帝禿頭,第二天覲見時,便被皇帝拿著原話問起,‘我哪裡禿’之類……雖然或許敏朝沒有一個禿頭皇帝,這也未必是真實,但百姓們的確也養成了習慣,不敢妄議國事。生怕明日起來,錦衣衛手拿繩索坐在床頭,一家人都被株連成階下囚了!
南下受阻,又見證了魯老二的非分誹謗之語,或有被株連的可能,眾人都是憂心忡忡,不敢再逗留糾纏,匆匆道彆各自歸家,這一夜也是輾轉不能成眠,便是魯老二之兄魯大,湊在板壁上聽了這話,也是嚇得魂飛魄散,夜間和媳婦商量道,“了不得,老二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還當了那麼多人的麵!這京城是再不敢呆了,我們倒不等他們了,先把鋪子頂出去,索性先將家分了,我們帶老娘去滄州避避風頭!他要作死,隻好由得他,可彆牽連了我們。”
“他雖混賬,但這事卻也無妨,這京藩兩個字,不是旁人說給他聽的,難道這傻子還能自己抖出這樣的機靈來不成?”
魯大媳婦雖然也深厭魯二莽撞,但她可不願分家,便少不得要為魯二說幾句話,也是歎道,“這些年來,看著京城一日比一日好,朝廷一日比一日富裕,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一般的,卻不料私下裡已經衰敗成這樣,連南下的儀仗都囫圇不下來。已是這般,難道還有餘力來收拾悠悠眾口麼?這話說了也是說了,錦衣衛未必就管得了這些!”
這道理,她一個大字不識的婦道人家都能明白,胡同裡自然也有彆的懂事人,翌日起來大家還有些後怕,可再過了幾日,那魯二都去國公府換班回來了,還是活蹦亂跳的,完全沒有因為這兩個字被問罪的態勢,大家也就逐漸放下擔憂,隻是,彼此見麵時,眼神交彙,卻又似乎有了一份共同的感慨:這些年雖不說榮華富貴,但京城畢竟是他們的家鄉,百姓一向以京城居為傲,也為朝廷的中興而高興,雖然丟了福建道、之江道、廣府道,又丟了江南,可他們的日子沒受任何影響反而越過越好,眾人幾乎都要以為朝廷在北方的統治依舊是穩如泰山,甚至還有將來和買活軍對壘的希望。可皇帝欲難行而屢不得的紛爭,卻似乎是掀開了花團錦簇的包袱皮,讓他們看到了在這一層表象之下,帝國那極度的衰退,於本能的最深處,也動搖了原本的堅信,逐漸建立起了新的猜疑。
難道……敏朝的國祚,已經是風中殘燭,覆滅或許也就在幾年時間。他們……真能看到改朝換代的這一刻,眼見著京城迎來新的主人麼?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的話……那……南行或許也就不是在看熱鬨了,而是提前其餘人,當先見識自己將來的統治者——儘管此行的性質改變,對於現實或許沒有絲毫影響,可在這些廂軍預備役的心裡,他們對這一行已經不是單純的期待,更多了太多複雜的心情。又是想去,卻又寧可不去,反而有點兒患得患失的味道在裡頭了。
倘若……倘若沿岸的州縣能順下來,大家能完全依靠本朝自己的力量南行的話,那就是吃些苦,後勤上疏忽一些,也是甘願的!
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甚至,他們也能接受皇帝乾脆就坐買活軍的船走海路南下,雖然這樣他們就去不了了,但這樣的選擇,似乎至少暗示了朝廷依舊還有中興的希望,可以忍辱負重,承認自己的不足,就乾脆不去擺那樣的花架子,也能省下一筆開銷來。可世事往往不能儘如人意,等待了近兩個月之後,這些廂軍收到了上級的通知,南下的行程已經徹底厘定,他們日後就要準備出發了,而雖然此行到底是誰在背後操辦,此事眾人都密下不提,可看著隨通知下發的那張清單上熟悉的格式,他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告眾儀仗隊後勤分部諸弟兄,遠行在即,弟兄們當準備如下事物可便於旅程所用,能在xx、xx處購買……這都是南城的老百姓,當年藥火事故之後,使館組織的救災隊下發的小冊子,就是這麼個格式,半點沒有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