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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7 皇帝的危機還是機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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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價,你不開也有彆人會開?

在信王的仙畫信件結束之後,毫無疑問,書房內的氣氛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不論是皇帝還是田任丘,都早已無心計較自己的判斷落空,江南信報居然還真準了,這事兒的蹊蹺了。他們早已被信王帶來的壞消息——或者說,飽含了機遇和挑戰的這個新機會,給震懾得說不出話來了:

買活軍不但要取走之江道——這個倒是在意料之中,甚至連其餘江南省份全都要了?!這……這不是幾年前才駁斥了‘半壁江山全數代管說’嗎?這才幾年啊,怎麼忽然間就改了主意?

若是如此的話,當時又為什麼嗬斥皇帝,擺出一副不會中計的模樣來呢?彆說皇帝了,就連田任丘都不能不感到有點兒委屈,當然更多的則是困惑:當時提出這個說法,他們也承認自己沒有什麼好心,就是吃準了買地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治理領地,買地對此也是心領神會,可以說許多博弈都是圍繞著這點而來,這是雙方的共識。在那之後,才多久?三四年光景,情況就已經有了這麼大的改變,買活軍的人手突然夠用了?她們對自己治理能力的評估突然間提高了這麼多?

田任丘雖然沒有去過南邊,也沒有麵見過謝六姐,但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一直以來都是京城情報集散的大頭,說他是京城除使團外最了解買活軍的人,也並不為過,按他對謝六姐的了解,謝六姐謹慎得根本不像是她那個年紀的人,年少得誌、乍登高位,大多容易得意忘形,但這種暴發戶的嘴臉,從來不曾出現在謝六姐身上,不論是個人的做派,還是買活軍的施政作風,都更像是三十歲、四十歲,年富力強,輕浮不再,卻仍不失銳氣,並不鄉願保守。

這也是田任丘肯定謝六姐絕非此界中人的一大原由,他從未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看到過這種擺脫了年齡束縛的穩定性格,其餘人,不論是如何的當世豪傑,都會很顯著地受到年紀的影響,就好比說皇帝,剛登基時,愛玩愛鬨,沉浸於話本、遊戲之中,竟到了明顯著迷上癮的地步,可隨著孩子們相繼出生,自己的年紀也逐漸上去,十幾年過去,皇帝在朝政上的手段成熟了,沒有年輕時那麼冒進了,可個人生活中的愛好也明顯有了變化,從娛樂更轉為養生,彆說耽於女色,現在連飲食都是控製得厲害……田任丘可以預測,等皇帝過了三十、四十、五十……他的心態和施政風格都又會有一次明顯的變化,現在的皇帝,很可能還會再推特科,但卻不會再用五年前那樣簡單的手段了,等到他五十歲的時候,或許他根本就不會表現出對特科明顯的偏愛,而是會做得更圓滑,更老練……

能擺脫這種年紀影響的政治家,在田任丘生平所知見的,隻有兩人,第一是女金老汗,那真是到老了還在折騰,都纏綿病榻了,還惦記著為子孫後代往遠方布局,到現在也還掙紮著要去通古斯找二兒子,而不是想著南下養老;第二,就是謝六姐了,謝六姐從崛起到現在,風格都是非常的一致,田任丘把她的手段總結為十六個字:水銀瀉地、密不透風、口蜜腹劍、謀定而動。仔細想想,十幾年來,這十六個字幾乎是未曾變過的!

水銀瀉地,指的是買活軍的買賣,猶如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什麼買賣都能做。叫人不和他們做生意,那真是不可能的事情,田任丘做不到,甚至連最反買活軍的大宗族,一麵痛恨他們,一麵也還是要和他們做生意,因為一旦不和他們做生意,成本降不下來,那就競爭不過彆的商家了!

至於說密不透風,指的是買活軍的政策製定,雖然也難免會有少許貪汙腐敗,但買活軍每有一策,必然是把前因後果全都想好了,把所有空子全部堵上,至少在敏朝官僚看來,絕對算得上是密不透風了,這也讓買活軍那處的行動效率變得難以理解一般的迅捷可怕,謝六姐想做的每件事,都能用很快的速度辦好——這也能說明謝六姐從來不提出那些她沒什麼把握的要求。

口蜜腹劍,這一點在田任丘看來是不必多說,凡是和買活軍打交道的政權,必然都遲早發現這一點,配合著他們水銀瀉地一般的買賣,最開始,和他們打交道的甜頭是非常明顯的,所謂口蜜,但很快的,隨著交往的增加,所有的州縣都會發現,這買賣背後所必須付出的龐大代價——買活軍太喜歡散播知識了,而那些有了知識的,眼界增加了的,開始知道世上還有買地那樣的地方,有那樣一種活法的百姓們——他們又是多麼的可怕!

謀定而動,則是說的買活軍對外的每次表態,每次擴張,都是伴隨了一個非常詳儘的開發計劃,這一點更是敏朝完全無法比擬的,就說遼東好了,和京城休戚相關的地方,現在總算拿回了盛京以南的地盤,可拿回來做什麼呢?怎麼重新吸引人口耕作,怎麼安排兵丁呢?沒有想法的,甚至連主事的人選都沒定下來,買活軍呢?他們一拿下南洋就立刻開始種橡膠樹了,未來數年內,橡膠樹將逐漸成熟開始割膠——橡膠業才剛有突破,原材料就等著了,這樣的事情敏朝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基於這十六點,以及他對謝六姐的認知,田任丘反而比謝六姐的堅定支持者還對她更有信心,並不認為這是買活軍一次無謀的愚行,他心中唯有震撼:買活軍……買活軍發展的速度,甚至已經超過了謝六姐自己的預估嗎?幾年前,謝六姐對半壁江山說不屑一顧,足證那時她對自身實力的評估仍是保守,而此刻她改易了自己的認識,那就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買活軍在消化廣府道這件事上,表現優異得讓她都有些吃驚了……

在她原本的預估速度之下,買活軍的發展已經是又快又平穩,幾乎到了讓人不可思議的程度了,而買活軍甚至比她的預估還要更快、更優異!

未來買活軍會發展成什麼樣子,用什麼樣的速度吞並天下,勢力範圍會延伸到哪裡,田任丘已經不敢去想象了!他心中對於敏朝前景的評估也在不斷的推翻重建著,這會兒,他不知道自己是失落、震驚還是恐懼,在這一切之外是否又有一絲難以遏製的向往——如此的情緒,已經算是複雜的了,可,鬥膽打量皇帝時,田任丘所見到的卻是更複雜的表現:皇帝的雙唇輕輕地顫抖著,他似乎被一種濃厚的,難言的擔憂給籠罩住了,可卻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能深深地凝視著田任丘,似乎一如既往地還在等待著他為自己說出那不好說、不可言的話來……

陛下這是……

田任丘微微一怔,旋即又明白過來,他啼笑皆非,湧起了極其強烈的荒謬感:皇帝這是……這是害怕了!他害怕謝六姐飄了!害怕買活軍吞並了半壁江山之後,不能坐穩,反生內亂,走向頹勢,不能再給身在京城的他,提供終極的安全感了!現在,皇帝實在不行還能去買活軍的使館尋求庇護,可倘若買活軍生亂,皇帝沒有信心擋住臣黨暴風驟雨一般的反撲!

這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情,華夏大宗的皇帝,反而視小宗為自己的倚仗,真切地為小宗的前景擔憂!這樣的大宗,還有何前景可言?能讓這樣的皇帝在皇位上大權獨攬,本就是大敏氣數將儘最好的體現了!田任丘在極度的荒謬中又湧起了一絲悲涼:他知道,皇帝並非是杞人憂天,眼下整個帝黨最大的依靠的確是南麵的買活軍,否則,他們的改革根本無從開始,皇帝早就自取滅亡了……

這樣的話,難怪皇帝說不出口,而田任丘的角色便是要為他排憂解難,不留痕跡地把話說透,他整理了一下思緒,很快便流露了一絲凝重,仿佛憂心忡忡一般,低聲說道,“陛下,此事不可等閒視之,謝六姐為人素來謀定後動,凡出手必有極大把握,此次圖南,恐怕是幾個月前年終盤點,發現廣府道消化得比預計得要好得多,才用幾個月的時間做出了圖南計劃——黃謹的信再有幾天就該到了,既然已經讓信王吹風,他的信裡應該也會透露更多細節,反正,大差不差,必定是有了信心,才會一步邁了這麼大的步子……買活軍此舉必然不會造成自身內亂,這肯定是謝六姐的底線,指望他們就此敗落下去,那就有些想得太美了。”

這一番正話反說,似乎是憂國憂民,為大敏前程嘔心瀝血,但聽的人卻悟出了深一層的意思,皇帝雖然也做憂色,但他的麵色逐漸明朗起來了,比剛才要多了一分鎮定,那股子強烈的恐慌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似乎也是真正地遺憾於買活軍的強大:“田卿此言有理,以謝六姐之多謀,她既然主動出手,隻怕……這賄秦一招,便也已經不能再用了,唉!隻能再尋彆策,徐徐圖之了!”

這放鬆是真的嗎,是真的,但遺憾卻也是半點不假,田任丘很能體會到這種惆悵,因為他也是這愁緒籠罩的一員,帝黨既依靠於買活軍的強大,卻又失落於買活軍的強大,買活軍若是覆滅,他們也要跟著倒黴,但就算買活軍越來越好,他們也注定和這些偉業無緣了……

“陛下,事已至此,彷徨無益,還是要收拾心情,把握時機好些。”

他便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儘職儘責地勸誡了起來,“如信王殿下所言,此事——此時還可以開價!大江以南這些省道,每年的賦稅數量也是不少,若是在名分上能落實代管,或是如壕鏡、新安以及廣府道之例,那每年還會有一筆稅銀,能維持戶部收入,倘若讓買活軍自己發兵去取,那,他們還會不會給這筆錢可就不好說了!”

這番話,確實切中了要害,也把信王的暗示給挑明了,皇帝仔細聽著,麵上並無驚容,很顯然他也早想到了這一點,他並沒有否認田任丘的提議,而是立刻提出了一個問題。

“話雖如此,可大江以南——老田,你不會不知道吧,如今朝臣泰半鄉籍何處,把這些地方全都割讓給買地,他們能答應嗎?!”

他還要繼續往下分析,皇帝似乎也詫異於田任丘罕見的疏漏,這樣的事情,怎麼能想不到呢——

他忽然明白過來了,不再往下說了,而是震驚地望著田任丘,被他的話所蘊藏的潛台詞給鎮住了,田任丘則鎮定地望著皇帝,微微點了點頭——

“陛下,萬事萬物無不如陰陽太極,居安思危,危中見安——”

他壓低了聲音,“此事若是能處置得好,未嘗不是我等將臣黨連根拔起,斷其根源的一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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