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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5 河北墒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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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江而治,已經在做完全吞並大江以南的準備了?”

京城,承天門千步廊西側,五軍都督府之旁,六部正對過,一座巍峨森嚴、門禁嚴密的官署傲然矗立,其中出入的人丁雖然絡繹不絕,但都是滿麵肅穆,沒有絲毫多餘的寒暄。這正是這些年來重新攫取大權,正由所謂‘田千歲’田任丘所盤踞的錦衣衛衙門了。

中堂後舍,田任丘的公廨之內,這幾年來消瘦清減不少的田千歲,正逐字逐句地讀出了密報上的奏文,他玩味而又自嘲地一笑,“哦?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連我們錦衣衛都沒有探聽到的動靜,他們這些沿江的小戶人家,反而個個都得知了買活軍的大秘密了?”

“大人明鑒!”前來回話的文書額角已經沁出汗珠了,這些年來,田任丘居於上位太久,早已養成了深重威儀,眾人受他所懾,在他麵前對答幾句話便出乖露醜的比比皆是,就這還是回報一般案情,如此的大事,又怎能不讓這文書戰戰兢兢?“小人也覺得,此言不可輕信,買活軍做事一向小心,尤其重視保密,豈會把如此重大的消息沿岸傳播?隻是職責所在,不得不上報備案,並請示大人,此言該如何回複?是否要行文沿岸鎮守太監,著他們嗬斥震懾,免得如此流言,反而引來江岸板蕩?”

這一聽,就是精於事務的老文書了,否則,按照職責限定,錦衣衛沒有移文鎮守太監的道理,各地的鎮守太監,都是直接向皇帝回話,而且和錦衣衛也不是一個係統,如此行文未免冒昧。隻有老文書心裡才是有數:隨著國朝承平,錦衣衛在大多數內陸地區,尤其是大江沿岸這種比較少生亂的地方,衙門已經逐漸形同虛設,如今不過是一些世襲老百戶領乾薪找出身的一個台階,指望他們辦成什麼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要說沿岸還有什麼能辦事的‘特情’——這個詞還是和買活軍學的——那自然是鎮守太監府的人馬了,甭管這些人貪不貪,隻要是京城直接派出去的,那就還能差使他們辦事。

中央要把自己的命令下達到地方貫徹,哪怕隻是簡單的平複輿論,也得深入依賴嫡係人馬,這也是中央地方分權最大的表現,當然,這不是說錦衣衛出了京城就完全無用了,這些年來,錦衣衛的勢力急劇擴張,不僅僅在一些重點地區,如盛京、買地,廣布耳目,借助特科的擴張,於北方幾道也紮下了深深的根基,隻是大江南岸距離實在太遠,確實是錦衣衛勢力的一個空白區,且田任丘這些年來位高權重,氣焰極盛,錦衣衛隱然成為帝黨首腦,還要壓了閹黨一頭,因此,這文書才能隨口說出‘行文鎮守太監府’的話來。

彆看隻是短短幾句話,京裡幾個衙門的強弱關係已經清晰呈現了,當然,錦衣衛衙門這些年來到底有多得意,也根本不需要這幾句話來強調,甚至於光看衙署都是一目了然:就說這中堂後舍吧,頭頂的電燈,角落裡的電扇,一應俱全,角落裡一麵人高的穿衣鏡,搭著雲錦鏡袱——這雲錦迄今為止都是貢品,外頭一寸也難尋的,在這裡也隻好做穿衣鏡的陪襯了。彆的衙門,主官連雲錦補子都沒有呢,哪舍得把如此名貴的料子拿來做鏡袱?

至於其他買地的奢物,那就更不必說了,不過,以錦衣衛在奢物貿易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他們親買的政治立場,這些東西在他們本來也要比旁人更好得一些。田任丘又是個待手下人大方的,不僅僅自家私宅享用,也給衙門都裝扮上了,這一點讓錦衣衛眾人頗是揚眉吐氣了一陣子——對過的六部,想裝個電燈還扯皮了許久呢,要不是皇帝開腔,怕是兩年都裝不好,他們這裡,連電扇都有了!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官宦各衙門之間的地位,也看主官氣勢的強弱,主官氣勢足,連文書都有談吐,見田任丘不置可否,似乎有默許之色,文書也是精神一振,不由得便侃侃而談起來,又道,“此外,或者也可傳書申飭各地的縣官,讓他們收斂一些,這些書生有些拿捏不住分寸了!以興修水利之事,誘惑買賊空耗國力本是良策,卻也沒讓他們對買賊予取予求、為虎作倀呀!”

什麼時候,錦衣衛都能直接越過皇帝去申飭地方官了?田任丘瞪了文書一眼,擺了擺手,他依舊在隨意地翻看著消息折子。

“此事的原委,我已經儘知道了,無非就是要給被糾集起來的河工找些事做,再把其中一些頭子帶去買地罷了,買活軍對百姓太好,自然就有河工依附過來,若不能妥善打發了,是要出事的。各地的親民官便是知道這點,才仔細配合,便是這些刁民,彆人出力,他們便連一點錢也不肯出,危言聳聽,竟不怕引發大亂,非得挑撥是非,隻圖一時之快,竟不憚於引來官兵,讓大江成為接戰場了!”

他好氣又好笑地把折子扔到了案頭上,“真是隻有一時之智,卻無寸遠謀!若是朝廷聽信了預警,真要動兵的話,他們就不想想,這軍餉該從哪裡來嗎?到時候,就不是破些小財了,隻怕是傾家蕩產,淪為乞丐也未可知啊!”

錦衣衛談到官兵,那股子厭惡和輕鄙是沒有任何遮掩的,也的確,現在大敏的軍隊,除了極少數之外,軍紀敗壞已經到達人神共憤的地步了,這一點除了武將係統之外,沒有任何其餘官員會為他們掩飾,朝廷對這些軍隊,也是捏著鼻子在用。買活軍的兵,軍紀軍容比較起來都要好得多了,這其實也是未曾大肆宣揚的共識。

“畢竟是山野村人,沒有見識,也沒遭過什麼兵亂,因此才如此天真。”文書也是笑著附和了一句,“這要是之江道的百姓,絕不會寫這封信的。他們那裡討倭是討得多了,可謂是吃足了苦頭。”

這是實話,沿海的百姓,除非在倭寇和官兵之間,才會不得已選擇官兵,自從買活軍崛起,把倭寇掃蕩一空,他們是絕不會去官府告發造反的,就是各村打群架,也寧可去找買活軍的辦事處來評理,反正絕不會驚動官府,這就是他們經過上百年血的教訓,經驗豐富的地方了。不過,這又有什麼值得敏朝衙門自得的呢?

田任丘扯了扯唇角,見天色有些暗了,便示意文書去拉亮了電燈,沉思片刻,在折子上做了節略,道,“送去禦覽,聽上吩咐,此事我等不可自專。”

“是是,大人說得是!”

這文書自然不會頂嘴,慌忙躬身應是,猶豫片刻,囁嚅著還是沒有說話,碎步退了出去。不過,他想說什麼田任丘其實也很清楚:事情本身不大,隻需要一紙回文就行了,但不能耽擱,否則隻怕小事化大。可皇帝那邊……也不能說不勤政,這些年來事真沒少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工作重心在北麵,對南麵的奏報隻怕沒有那麼上心,而且,近來天子又在操心京畿一帶的旱情,若是一個陰錯陽差,把事情耽擱大了,反而不美。

這些道理,難道田任丘不知道嗎?但他既然要壓一壓,那就也是有自己的考慮在,犯不著對一個文書解釋什麼。將他打發走了,又發落了幾件瑣事,等到快入暮時,又有人帶著劄子從城外返回,田任丘取來之後,翻閱了一下,眉頭便皺緊了,他不再耽擱,立刻去行宮準備麵聖。“回府交代一聲,今日入宮,回來得晚,不再見客了,請客人們都回去罷。”

他所說的,自然是雲集在府邸外前來拜謁的各路賓客,現在田任丘雖無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實,很多地方官員,入京之後都要前來投帖候見,或者是真的心有錦繡,想要和田大人共商大計,或者隻是為了表達出自己對田大人的敬畏,總之,不管有沒有話說,等是要等一等的,不然,彆人豈不是要認為你對田大人有什麼意見了?

彆的不說,特科出身的官員,都以田任丘或王良妃為馬首,這兩人總是要來拜一個的,因王良妃並非總在京城,田任丘府上,比幾個內閣大臣家裡都還要熱鬨,外院倒坐南房那一溜房間平時都是坐滿了的,每個月光茶水都是不少的錢。田任丘也不是日日有空見客,實際上他覺得這完全是‘形式主義’,並不以為然,隻是囿於多年來的風氣,不好從他這裡廢了這個規矩罷了。

幾句話吩咐下去,也算是為自己府裡省了一些電費,田任丘翻身上馬,不緊不慢地往行宮而去,他還保持了武官的習慣,出入都騎馬,和乘轎子的閣臣形成對比——遠遠的看到街道上有人騎自行車,他不無羨慕地咧了咧嘴角。騎自行車和騎馬比,在短途哪個更快更舒服,這不好說,但既然自行車是新出來的東西,眾人自然以乘自行車為時髦,再者,這東西也的確是小,比馬匹輕便得多,而且進退完全如意,不像是馬還要費心駕馭,要不是大臣自有體統在,朝廷也令五申,嚴禁騎自行車上朝,他不好公然違規,不然,從錦衣衛衙門騎車抄小道去行宮,能比現在快個一盞茶功夫……

能騎自行車,地麵自然不像從前了,如今四九城內,大多數道路都做了水泥硬化,不再是從前‘天晴滿地土、雨後一街泥’,道路層層堆高,甚至齊平到臨街人家屋頂的樣子了。

在皇帝的主持和出資下,如今的京城可是大變樣了,變化最大的當屬幾乎全毀的南城,那處現在的規劃可比從前要好得多了,達官貴人都是爭相前去購房。城東這裡,至少道路的清潔、平整、氣味上都有很大的改進,隻有一點,便是水泥路不利於馬匹久走,不過現在其實自行車在城裡極度流行,馬匹倒逐漸少見了,因此這個問題並不太緊迫。至於田任丘這些大臣……他們的馬兒也走不了多久,平日裡自然有馬倌輪流牽出城去跑。

“田大人!”

數年過去,這修築在紫禁城外的行宮,無形間規模也比之前擴大了不少,草木森森、屋舍儼然,站在外頭看去,很有些樣子了。這裡的規矩也逐漸完備起來:駐紮在行宮外的兵士,驗了田任丘隨時出入宮廷的對牌,便把他引到候見室休息,這是一棟兩層小樓,裡頭放滿了買地來的書籍、報紙,乃至不少皇帝打造出的機器模型,用以鼓舞有資格候見的大臣們勵精圖治,把買地的好東西學到手中。

不過,用心雖然是好的,但這全盤買化的傾向,也沒少遭文人的抨擊,這候見室的布置,爭議一直未歇,閣臣們進來,或許會翻閱報紙,但對其餘東西是一概不看不聞的,也全當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田任丘這裡,當然無此顧慮,他饒有興致地賞玩了好一會皇帝新造出來的蒸汽機模型,暗道,“能工巧匠,我敏地真是不缺,可不知為什麼,蒸汽機模型都有了,卻硬是仿造不出來……”

思忖之間,皇帝已經叫進了,田任丘忙袖好了幾封奏報,入內見了禮,先做詫異狀,恭維皇帝道,“陛下的‘肱頭肌’越發巍峨了!”

幾句話把剛剛完成四分化訓練的皇帝哄得神色大霽,方才肅容呈了折子上來,道,“陛下,今早信王的仙畫到京了,還有南麵來的信件、折子,俱已一一寫了節略——”

把一部手機,幾封粘了紅簽子的折子放到桌上,田任丘又取了一封劄子道,“還有,前幾日查看京畿墒情的探子已然返京——”

皇帝麵上的笑意,才是現出,立刻又陰沉了下來,他急切地盯著田任丘,“如何——”

田任丘微微搖了搖頭,皇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唉!”他有些氣急和灰心,“也是,怎麼可能好到哪裡去,去年冬天起,連雪都沒幾場,入春後更是一點雨沒有……看來,今年,京畿,不,甚至整個河北,絕收幾乎已是定局!”

“老田,危矣、危矣,你我一人,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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