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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5 味太衝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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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成千上萬人聚集在一起,形成城市的時候,人們首先不得不注意到的就是顯著的臟汙——當然了,這並不是說在小規模聚居地,人們能遠離臟汙,排泄物的存在,以及其產生的氣味,是一件如影隨形無法摒除的事情,哪怕就是一人隱居在山洞中,躲不開的也還是這些種種讓人不愉快的氣味,屬於自己的,屬於動物的,甚至是屬於大自然自身消化動物屍體的味道,這些不愉快的味道,幾戶已經成為了生老病死之外的第五種無法擺脫的東西。人們習慣於這些味道的存在,卻又本能地厭惡它們,追求清潔,這是一個宿命般無法擺脫的矛盾循環。

歐羅巴學者們當然熟悉這種矛盾,有太多商機因此而生,被歐羅巴貴族追捧的香料——香料主要發揮兩個作用,第一是給食物增味,第二則是遮掩貴族自身的體味,以及周圍環境所帶來的惡臭。這是一條存在恒久,而且獲利非凡的貿易路線,因為歐羅巴自身不產這些香料,它們隻能從海外被運來,而且貴族們發瘋地願意為了香料花錢。這大概也足以證明人類對於自身異味那本能的厭惡,要知道,香水甚至比等重的黃金還貴,而且是純粹的消耗品,而貴族們就是願意付出如此高額的代價,來維持自身嗅覺的愉悅。

會選擇這樣的路線,是因為他們生性奢靡嗎,大概有一部分是這樣的原因,但更多的理由恐怕還在於其餘路線的不可行——哪怕是想要控製仆人們在自家府邸的便溺都是困難的,更彆說在自家圍牆外的大環境了。城市就是個臭氣熏天的大泥坑,在這時代,這是幾乎所有人的共識,從倫敦到巴黎,哪怕是在羅馬和梵蒂岡,小巷子永遠臭氣熏天,散發著尿騷味,而高跟鞋的出現受到了貴族們普遍的歡迎,這樣,當他們出遊時倘若偶然經過了下等街區,又不得不下馬——譬如,去造訪一些不高級的伎院的話,高跟鞋可以有助於讓他們遠離街道上來曆可疑,味道更可疑的泥汙。

真是受不了大城市的臟汙,英吉利的貴族常年住在鄉下自己的城堡中——當然,這也有經營領地的需求,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倫敦實在讓人無法忍耐。而巴黎也沒有好上多少,正在興修擴建的盧浮宮已經成了大廁所,仆人們隨手把便盆傾倒在花園的灌木叢下,這是最正常的事情,城堡的臟汙和氣味,讓主人有時會在兩三座城堡中來回居住,把另一座開窗通風,等到味道消除了再回到本地居住。

基於他們的出身,很多學者對貴族排泄的真相有充分了解,知道宮廷中的人們是如何追求清潔,避免異味的。事實上,很多學者們來到華夏之後,逐漸發現了一些兩地文化的差異,那就是在華夏,便溺被視為一種隱私——這在法國人看來是有些不好想象的,在巴黎,貴族們可以在交談中隨意走到牆角便開始放鬆自己,公然的小便,哪怕是仕女也坦然自若,如果她穿的是便裙,可以蹲下,那麼她甚至不需要仆人取來便盆。隻有解大溲是需要稍微避忌一下的,但大體來說,排泄和排泄物並沒有那麼上不了台麵,人們可以很公然地談論,甚至在信件中和親人以這個話題來調情。

說起來,這的確是矛盾的事情,一方麵,人們反感異味,追求芳香和清潔——雖然移鼠教不提倡人們欣賞裸體,包括自己的,但除非有些持有特彆信仰的貴族,否則他們還是時常設法洗澡的,但另一方麵,整個歐羅巴對排泄物的管理卻又非常的失控,仔細追究原因,大概也不是因為不願意管理,而是實在無法管理,隻能采取掩耳盜鈴、得過且過、放任自流的態度——一座幾萬人、幾十萬人的城市,一天能生產出多少排泄物!要對其進行管理又是多麼的不可能!想要把這些排泄物,包括其餘生活汙水都管好,恐怕隻能和買活軍一樣,在城市開始興建之初,就做好最基礎的下水道建設,才有後續進行管理的基礎!

當然了,這也並非隻是歐羅巴特有的通病,從奧斯曼帝國的宮廷,再到莫臥兒帝國的廟宇,揮之不去的是那股排泄物特有的惡臭,在滿剌加和占城,也有一些人談到華夏的京城,說起那裡正在推行的新規矩,這麼說,可以想見在買活軍崛起之前,華夏京城也一樣是排泄物遍地,因為,不論怎麼試圖樹立規矩,也總是有人不守規矩,在學者的討論中,華夏百姓已經比歐羅巴的住民要更往前走了一步,更文明了一點,至少,他們形成了一種觀念,那就是隨地便溺是不守規矩的表現——這就說明,大部分人對排泄已經形成了規矩,這就比歐羅巴的所有人都要更文明了!

‘排泄要去廁所’,這是華夏百姓的共識,而學者們也正在把這個認識往自己的腦子裡撰寫,這是不容易的,因為很多人從小家中就沒有廁所,要養成在固定、隱私場合排泄的習慣,需要時刻警惕——不過,滿剌加、占城,都還是建設中的城市,不可避免的是遍地泥濘,同時,公廁也令人十分不愉快,那股惡臭讓使用體驗甚至不如隨地便溺,至少在外頭空氣還流通些,有些學者因此談到了曆史上曾經存在的羅馬公廁——有一度,古羅馬也是有廁所的,這存在於記載之中,它采用流水帶走穢物,想來空氣要比華夏的廁所好,而人們談到這裡,又不得不陷入傷感中了,自從羅馬覆滅之後,所有國家根深蒂固的夢想,似乎都是重現羅馬的榮光,但不幸的是,到現在尚未有什麼國家真正能做到這點。

如果雲縣也是如此,遍地泥濘,少不得排泄物的異味的話,學者們當然不會因此對它產生什麼輕視,也能很快習慣,但不可諱言,他們心中關於‘神城’的幻想,也會自然破滅,雲縣將會用自己的表現,證明自己也不過爾爾。

然而,當船隻靠岸之後,幾乎是天才一亮,他們剛洗了澡進城,旅人們就被這座城市的整潔給擊潰了,在此之前,他們雖然對水泥、玻璃和自來水建成浴室嘖嘖稱奇,但卻也還沒到失態的地步——在十字軍東征之後,雖然公開的澡堂還是被視為不祥、輕浮、臟汙,但貴族私人擁有豪華浴室,已經成為一種時髦,出征的士兵們把奧斯曼帝國流行的浴房文化給帶了回來,蒸汽浴、香氛浴、發汗浴,是這些家境良好的學者們不陌生的東西,他們所見過的浴室,雖然工藝不同,但在豪華程度上,是足以和買活軍的浴室較量的。

但是,這樣整潔的城市街道——不但沒有排泄物,也沒有汙水的痕跡,更沒有爛泥,觸目可及的路麵全都用水泥做了硬化,甚至連牛馬的排泄物味道都很少——在其餘城市,無法管控的當然還有牲畜的排泄物,因為牲畜無法管控,管控人似乎也就失去了意義,於是人們就活得越發像是牲畜一樣沒有規矩——但是,在雲縣,牛糞和馬糞的味道都是非常稀有的,一旦走進城門,最普遍的載具就成了人力車,還有兩個輪子可以蹬起來的所謂‘自行車’,再加上港口邊上的牛馬也都用了糞兜,排泄物,真的從人們的可見範圍中完全消失了!?至於說其餘的廚餘、生活垃圾,那就更不必說了,根本不可能到處亂潑,學者們很快發覺,哪怕是最普通的百姓,在這樣的路麵上都很注意維護衛生,甚至還會指責其餘行人亂丟垃圾的行為,自發地維護道路的整潔。這讓他們更加驚駭莫名,不得不承認一個苦澀的事實,“和華夏的百姓比較起來,歐羅巴人就像是牛馬一樣不文明。”

“聞起來也像是牛馬。”

一位教士有些沮喪地說,“我情不自禁地注意到這一點,華夏的百姓——不同於印度和東南亞的那些,他們是沒有什麼體味的。”

學者們震驚地發現他說的對,華夏的絕大多數行人,身上都沒有散發出那股雖然時時相伴,但卻還是讓人不悅,無法忽略的體味,騷臭、孜然……怎麼形容都好,總之,他們沒有其餘人種常見的那股味兒。

“很難不相信人種之間門沒有優劣。”人們不免低聲議論起來,“毫無疑問,雖然不易承認,但在許多領域,華夏人種都顯著地要比白人優越得多……體味隻是一個例子而已,他們的百姓似乎天然地易於服從,容易講理……這樣的教育成果難以想象在歐羅巴能夠複現。”

“但我看到的是有趣的群體心理,而不是種族的素質。”威廉哈維對此持有異議,他的雙眸閃爍著感興趣的光芒,“首先,要指出,這些百姓講究衛生是因為他們有講究衛生的條件,這是城市下水道建設的結果,那些汙水和穢物有地方去了,不用到處亂潑——這使得公園真正地變成了怡人的所在。”

他收到了很多讚成的嘟囔,因為在巴黎和倫敦,此時公園主要的用處就是收納排泄物和生活垃圾,據說,當西班牙大使和法國國王會談(在法國人那裡,則是英國國王),他受不了城堡的惡臭,要求換個環境,去公園走走,可來到公園之後,又被惡臭薰得當場暈厥。當然,這可能隻是傳說,因為馬德裡的城市衛生絕沒有好上多少,但是,故事中對公園的描述是恰如其分的,而在雲縣,他們經過的公園,則完全是另一個模樣,讓人恨不得在其中流連忘返,沐浴在——字麵意義上——文明盛開的花香中。

“其次,則是因為路麵已經非常的整潔了,這就給了群體一種共同維護下去的動力。”威廉繼續說,“這是個有趣的想法,民眾的可塑性——如果路已經臟了,大家就會輕而易舉地在上頭繼續潑灑垃圾,即使這對誰都不好,可當路本身就非常整潔的時候,他們又會成為維護這整潔的中堅力量——非常的有趣,不是嗎?”

人們靜默下來,悄然咀嚼著威廉的推斷,他們都覺得很有道理,但又從其中品出了幾分辛辣的諷刺,威廉這樣說,似乎是在指責統治貴族們沒有起到好的管理作用,牲畜般的管理者帶出了牲畜一般的平民——這樣的說法,是不易接受的,因為,毫無疑問,這些學者們高高在上地點評著歐羅巴人種的劣勢時,雖然也不乏代入感,但卻始終還是高高在上地把自己摘了出來,似乎他們隻是不幸受到了牲畜同種的連累,他們的本性實際上是十分靠近生而高貴的華夏人種的,而威廉的話語卻恰好戳破了他們這種憂國憂民中的做作。

本來一致的感歎氣氛,似乎有些尷尬了,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並不能達成統一意見,確認威廉是否在諷刺大家——這就是一個皇家禦醫惱人的地方了,他們的發言技巧如火純青,你甚至無法肯定他是不是在罵你!

最終,還是從果阿開始就和他們前後腳,作為外國使團一起得到接待的移鼠會教士,輕輕咳嗽一聲,打破了這股子突來的沉默。

“如果您們不介意的話,”這位教士彬彬有禮地碰了碰自己的黑色簷帽,疏遠而禮貌地說,“我就先走一步了,我代表我的教會,還有事項亟待和買活軍衙門商談。”

在買活軍看來,這些都是歐羅巴人,但在他們內部,西班牙人可是和他們都在打仗那,理所當然,這位服飾鮮明,佩戴著刺繡穗腰帶(太經典的西班牙人了)的教士,和大家是格格不入的,而被他這麼一提醒,教士們也立刻想起了他們的使節職責,他們便不再關心街道的整潔,還有細枝末節中所透露出的雲縣生活,而是急匆匆地囑咐著學者們,讓他們在公園裡老實玩耍,不要亂跑,急匆匆地跟上了移鼠會的腳步——不論移鼠會要做什麼,清教和聖公會都要設法和他作對,在歐洲戰事上,要趕著把買活軍籠絡到自己這邊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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