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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0 珍兒的兩份工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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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帳的福晉也為邊市街做活嗎?——重點其實不在於乾活,而在於為邊市街乾活,因為王帳福晉也是福晉,台吉福晉能做的事,王帳福晉也可以做,韃靼人的福晉除了在做太福晉之前,不能偷漢子之外,跑馬放牧、經營生意,甚至在一定範圍內參政、打仗,都是被允許的事情,並沒有太多的規範來限製她們。

就像是珍兒,她的嫁產,那群牛羊,她不管誰來管呢?管理嫁產,不就等於是在乾活了嗎?這還是科爾沁沒有什麼生意在察罕浩特,其餘的福晉,她們的父兄來朝覲大汗,同時順便做點生意的時候,她們能不幫襯一二嗎?等到父兄回去了以後,留在察罕浩特的鋪子,還不得靠她們幫襯著,遇到事情了,和父兄留下的管事一起合計對策?

福晉要工作,這不稀奇,稀奇的是大量的小福晉為邊市街工作,甚至成為王帳中的一種風氣,這就有點兒跌大汗的麵子了——可仔細一說,卻又在情理之中:有整個斡魯朵供養的大福晉,先且不說了,大部分小福晉的嫁產隻有那些,出產也是有限的。

就說珍兒好了,原本嫁產的收入,也就夠養活陪嫁人口的,再有些積攢應付災害而已。察罕浩特開始做羊毛生意之後,她的收入隨之上升,但畢竟有限,如果不學買活軍的方式改革草場,羊群的數量上不去,那也就是一年多個幾十兩銀子的事情。

幾十兩銀子,聽著是挺多的,一般的牧民怎麼也花不完,可對珍兒來說呢?這要考慮到她生活的環境——大家都用買活軍的新式蠟燭了,你還點酥油燈,你心裡過意的去嗎?好不容易買回了煤油燈,這邊又有電燈了,那還稀罕氣味無法消除的煤油燈嗎?

到了大帳,大福晉燒的地龍暖和,大家都把外袍脫了,露出裡頭的薄棉襖,白毛衣的領子潔淨得很,從棉襖裡支愣出來,妥妥貼貼地包著脖子,就你還裡層外層地裹著皮襖子,那布料一摸就知道不是買活軍的花色棉布,還是敏人的絲綢,也是穿了好幾年了,就算不洗,總也難免褪色。

事實上,在現在的條件下,一件衣服想要幾年不洗還真不行,不像是從前,大家的味兒都大,衣服的味兒也就不覺得了。現在大帳裡都是肥皂味兒,好幾年不洗的皮襖子,那股子羊膻腥氣就難以消除。所以,邊市街的棉布是必須要買的,而為了能在大帳和自己的氈包都保持一致的穿著,就要考慮墊地龍囉?

造地龍,不但在煤球上要有額外的開銷,還得買磚塊,這種事情,斡魯朵是不會包的——這叫奢侈,大汗自己的氈包都還沒鋪地龍呢,福晉們先用上了?哪有這樣的道理,就連大福晉都用的是自己的嫁妝,那麼小福晉也就明白了上頭的意思,如此屈指算下來,從無煙蠟燭、牙具、棉衣棉被,再到地龍的磚瓦,每年格外的煤錢……要是娘家沒有定期資助,那點嫁產的出息壓根就包不住!

“這種磚瓦大汗斡魯朵的磚窯燒的,其實給大汗鋪墊氈包,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偏不,拿捏著為什麼?燒一日磚就是賺錢啊,白花花的銀子往磚窯裡淌呢,這裡頭也有邊市街的本錢在——邊市街出技術,燒窯,斡魯朵出人采土,那片產粘土的小山包被劃給大汗斡魯朵了。王帳自己要鋪墊地龍也得給錢,價錢和外邊的差不離——就是為了賺彆的台吉王公的錢,這都是和邊市街學來的精致的盤算。”

珍兒說起這裡的道道,語氣冷靜,看得也比旁人要深遠得多,算是看透了這些令人費解的現象背後的道理——大汗也學會為本部打算了,婚姻歸婚姻,生意歸生意,大福晉們又是妻子,又是政治盟友的代表,和大汗分享著政治利益,打開財路,賺到了新的經濟利益,但是,大汗也不能讓她們太過和自己平起平坐了,除了自身的羊毛生意,批發生意賺到的一成、兩成利潤之外,他還要找到彆的財路,確保本部永遠是汗國中最為強大的一支。

用磚窯來賺錢,是相對溫和的手段,總比掠奪各部的草場來得好,原本在和買活軍做生意之前,大汗就是這樣壓榨非本部派彆的,那時甚至連囊囊大福晉出身的阿巴嘎部,都有了外心——誰也不樂意自己手裡肥美的草場被搶走。

因此,雖然現在大汗還是在往自己兜裡劃拉銀兩,賺得或許比過去還要多得多了,但比起前幾年,名聲好得可不止一星半點。他威望日高的同時,福晉們也不得不麵對如今的事實,承受著巨大的經濟壓力:社交需要的開銷,遠超過嫁產的收入,必須想辦法搞錢。

察哈爾、喀爾喀、土默特的福晉,娘家近一些,又比較有家底的,尚且還能仰仗娘家的供奉,但隻出不進也不是事,福晉們都是往娘家帶口信,讓他們來察罕浩特做生意,賣羊毛、礦產,販回去棉布、茶葉,還有帶回去《走近科學》的話本,聯絡娘家人來學拚音,回去讀給親戚們聽。

她們從這樣的生意裡,獲利不少——這樣的生意總量不太大,大汗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麼計較她們買進售出的價格,就這麼說吧,規矩都是定給沒關係的人的,說是布裡亞特和喀爾喀的貨,都是按買活軍收價的九成收貨包運,但真要有關係,大臣抬抬手,九五折收貨又有何妨呢?

或者磨纏著大福晉,私下給些孝敬,用大福晉的臉麵去邊市街拿貨,就按買活軍賣價加個半成(瓶子在心裡算了算,很快運用途中從韃靼語數學課本中學到的知識,得到答案,105拿貨,比110拿貨省了5個百分點)。裡外裡,都能保證娘家人比彆的部族要多賺了近一成。

不要小看這一成,千兩銀子的貨,就百兩銀子的出入了,這百兩分給福晉一半,娘家人也多得了一百五十兩,這一百五十兩就是體麵所在,底氣所在,是草原上的尊嚴體現。福晉這裡,對上孝敬,對下賞賜,對外打點,哪怕最後落到手裡的隻有個七八十兩,那也足夠買一冬用的煤球了,這樣的買賣多做幾次,棉布衣服,牙具……送回娘家的禮,這不就都來了嗎?

“這都是娘家距離近的,我看多是喀爾喀福晉才這麼做,察哈爾福晉的娘家自己就能和邊市做生意,用不著這麼辦——不過,有個識途老馬帶著,生意也的確會好做一些。”

瓶子這麼判斷著,珍兒也點了點頭,“不錯,韃靼人直率,也不是人人都會做生意的,能有自己人幫著,總是好事。再說,就算不是喀爾喀福晉,能給邊市街帶生意,也是有好處的。”

她舉起手搓了搓手指,瓶子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茫然地看著姐姐,珍兒先是一愣,一下又笑倒了,“哎,都忘了你沒見過鈔票——那是買活軍用的錢,都是紙做的,這是在數錢的意思。邊市街會給帶生意過去的中人們‘返點’,比如說,你牽線做成了千兩的生意,完事彆的不論,邊市街會返給你六十兩的鈔票,這鈔票可以用在邊市街買東西,而且——結算優先級比銀兩高,這麼和你解釋吧——”

結算優先級是漢語詞,又是直接拿了發音來用的,瓶子不可能懂,她不免感到了一種落後的焦躁,簡直恨不得立刻就爬起來上課,因此,她極其聚精會神地聽著珍兒的解釋,一下就抓住了精髓,“就是一個東西,價格不變,但是拿鈔票去結賬的人先買先挑,用銀兩結賬的人,就得靠後唄。”

“就是這個意思,我妹妹真聰明!”

珍兒的褒揚,隻換來了瓶子心不在焉的一笑,她又趕緊開始琢磨這種辦法的意義了——就像是讚歎考試買貨的絕妙之處一樣,這種鈔票先結賬的辦法,好處又讓人越想越是心驚,她忍不住就感歎了起來,“怪不得都說漢人狡詐,這伎倆一個接一個的,還都是這樣的巧妙!我們韃靼人性子魯直,可不是隻有被戲耍的份兒!”

“是啊,所以說,彆看這六十兩是鈔票,真拿出去換,至少可以換六十五兩的銀子,有些大福晉自己的娘家就在附近,生意做得大,她拿返點拿得也多,就兼做換錢生意,把自己返點來的鈔票又換成銀子給彆的台吉——”

珍兒又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哈納土門福晉就是這麼做的,大汗也睜隻眼閉隻眼,囊囊大福晉很不高興,大家都知道,所以這一次發電機無論如何也不能旁落了,否則,我們第一斡魯朵又不如第二斡魯朵的考分高,又不如第斡魯朵的錢財多,囊囊豈不是徒有其名了?”

哈納土門福晉,是第斡魯朵之主,也是如今林丹汗長子之母,如果林丹汗沒有彆的嫡子,這個孩子將是汗國的繼承人,如果有彆的嫡子,那麼他分家時也會帶走一大片地盤,不論如何,哈納土門福晉賺點小錢,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大汗不可能為此責罰她,壓力也就該由第一斡魯朵來承受。

瓶子看了看姐姐,心裡似乎有所明悟了——珍兒的娘家很遠,而且和察罕浩特沒有貿易往來,也沒有什麼人脈親戚,她要撮合交易,拿孝敬、返點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的吃穿用度又很寬裕,也用上了地龍……

“你私下為大福晉打理生意?”她低聲問,“連囊囊大福晉,都不按大汗的規矩做生意?”

珍兒趕忙把手指放在嘴唇前,噓了一聲,對瓶子擠了擠眼睛,又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阿巴噶部的生意,至少一半都從私下走,買一成,買一成,裡外裡能差出兩千多兩銀子,囊囊拿一半,娘家拿一半。我從這一半裡各拿1。”

那也就是說,一次交易珍兒就能落下二百多兩的好處,也難怪她用錢如此大方了,瓶子點了點頭,半是了悟半是感歎:這不能說是珍兒運氣好,入了大妃的眼,應該說是她的出身也起到很大作用,科爾沁部的女子,在察罕浩特孤苦無依,隻能依靠遠親大妃,是絕不可能背叛大妃,使她難堪的。當然,也是珍兒有能力,兩相作用才得了這個好處。

感歎者,則在於大汗定下的規矩,連囊囊大福晉都不遵守,後宮王帳帶頭想方設法地破壞規矩,從中獲利——連大妃、皇長子之母都是如此了,更何況彆人?!其餘大福晉,隻怕也早就和邊市街有勾當,隻是珍兒不知仔細罷了,所謂‘整個王帳後宮都在為邊市街乾活’,這說法還真不誇張!

“連王帳後宮都是如此,這汗國……還是大汗的汗國嗎?”

一個可怕的感歎,不可遏製地浮上了心頭,但這一次瓶子可真不敢往外說了,這話實在是太犯忌諱,就算是姐姐珍兒,也不敢叫她聽到。她隻有一個想法——要學拚音,學漢語,越快越好,生活習慣上是否靠近買活軍的享受,那都是次要的事情了,與其說是買活軍的物質享受對她產生了巨大的引誘,倒不如說,是買活軍這些種種辦法,和它們極其卓越的效果,在她心裡點燃了巨大的恐慌。

“還不止這些呢。”

珍兒卻並未察覺到妹妹的情緒,她今日的心情顯然很不錯,不但見到了久彆重逢的親人,而且妹妹也展現出讓人驚喜的智慧,因此,興致高昂的她,又謹慎小心地透露了一個更深層的秘密。

“囊囊也以為,我就是靠著這些保持麵子——這些錢雖然不少,但錢哪有嫌少的呢?像我這樣娘家不在跟前,沒有生意做的小福晉,也不是一個兩個,她們也要麵子的啊——還有一門賺錢的法子,我隻私下告訴你,除我們外,彆人都不知道。”

瓶子的胃口也被吊起來了,她直起身子,好奇而不乏擔憂地看著姐姐悄然起身,打開了北麵櫃子,伸手進去摸索著夾層——這個櫃子還是娘家陪嫁來的,瓶子都知道,在第二格抽屜底下是個夾層,能放些銀兩、藥物什麼的。

“這是——”

她萬萬沒想到,姐姐會抽出一個寫滿了文字的本子,放到她手上,而不是鈔票、賬冊什麼的,瓶子低頭生澀地拚讀出了封麵的文字,“走近科學嘎拉巴故事——走近科學故事是你寫的?!”

望著在燭光中含笑羞澀點頭,卻又難掩驕傲的姐姐,瓶子的視線,在她嬌豔如花的臉上,和寫滿了文字密密麻麻的本子上來回遊移,突然間一下撒開手摔倒在厚厚的被褥上,“我要瘋掉了!我要瘋掉了!這個故事,怎麼會是你們寫的——你們怎麼敢寫這種故事!”

“你們是不要命了嗎?難道,難道就不怕喇嘛教的報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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