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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 宮闈閨心(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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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姐姐,這一題我怎麼也算不明白,您能給我看看嗎?我真不是個數學腦子,這代數也罷了,一扯到幾何算麵積,我就抓瞎了。”

“我瞧瞧,其實這題很簡單的,你隻是輔助線畫得不好,你做卷子時,要考慮到出卷人的心思,是要考量你的基本功呢,還是再進一步,考量你一些拔高的知識點。

譬如這一題,它是在卷子後方,分值也比較高,那自然就要多考量一些高深的知識。譬如做輔助線的功夫,這個就是比較拔高的內容,因此,這一題你不會做輔助線肯定是解不出來的。”

看完了報紙,又在閣子裡活動了一下手腳,略微做了一些深蹲動作——閣子的地方很狹小,還有許多家具,要舒展手腳的動作肯定是做不來的。因此,一到冬天,宮中的妃嬪們就會翻看一本叫做《囚徒健身》的小冊子,這個東西是買活軍使館免費分送給來包場消費的客人的。

其用意也很明顯:客人中的女眷,並非每個都有在院子裡撒丫子跑步健身的條件,常常也是居於狹小屋舍之中,如此,隻要有一條毛巾便可以鍛煉身體的囚徒健身,便可以作為參考,讓有需求的客人也能照著勉勉強強鍛練起來。

在宮妃們來說,冬日裡,她們可也不敢耽誤了鍛煉,深蹲多少總是要做個幾組的,暖閣邊角還擱了很小巧的石啞鈴,再做幾組啞鈴飛鳥,渾身便發了汗,取來毛巾擦拭過了,也不能就此休息,還要抓緊時間做習題:既然見不到皇帝的麵,那麼,決定自己待遇的也就是皇後的喜愛了,而皇後的喜愛相當的簡單,便是由每次小測時的分數決定的。

若是分數高,便可得到不少買物賞賜,再說,王良妃和任容妃也都是景仁宮,同氣連枝,總要為景仁宮爭一口氣,因此王良妃不但儘量幫助任容妃學習,而且還很用心地督促景仁宮編製的中人、宮女學習——這是南洋的學習教還沒傳到京城來,不然恐怕宮中都不乏信仰此教的宮人呢。橫豎,除了沒有儀軌之外,他們對學習的熱情是絲毫也不亞於南洋的那些狂信徒的。

“但是,姐姐又如何知道輔助線該這樣畫呢?”

任容妃在拚音、認字上天分極佳,不過她的興趣主要集中在看話本上,也愛看戲,甚至自己還試著仿寫過文筆稚拙的——這也是人之常情,大多數學生,不分男女,最感興趣的還是語文課,因為這是和生活直接相關的東西,語文好,娛樂活動立刻就又拓展了一節,而受到話本、戲文的感動,想要仿寫,那就更是再自然不過了。

很多人一生中唯一一次創作,就是試著寫個故事,然後很快就因為能力的不足而放棄了,任容妃也是如此,她實在並無寫的才華,畢竟閱曆有限,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波折故事來,便是讓她寫宮人的生活,也是平鋪直敘,毫無意趣可言,哪怕是宮妃親自執筆,揭穿宮闈秘聞,那也是看得人昏昏欲睡,因為裡頭毫無起伏,全是一些瑣碎的衝突。yhubo

其餘科目,不論是數理化,還是曆史、地理,因為和生活相距遙遠,都是作為必須的知識點,如同自己的工作一樣去勉強地學習,要說打從心底感興趣,那也是沒有的事。在王良妃的生活裡,如她這樣對理科有一定天賦和強烈興趣的人,不分男女的確都很難得呢。

智商上的優越感,也是她從前很陌生的東西,王良妃發現,很多知識,自己能輕易理解、歸納,可其餘人卻總是抓耳撓腮的,即便是反複說明也難以吃透。

“輔助線……輔助線就應該是這樣畫呀,你要這麼總結,輔助線的種類無非就是這些,你隻要記住了輔助線的種類,還有其往往對應的圖形,到時候直接拿來套用不就醒了嗎?譬如說圓,遇圓做輔助線,第一件事就是要找等腰三角形,找到這個腰,問題就解了一半……”

譬如此刻,在王良妃看來完全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任容妃卻是愁眉苦臉,連說“這麼多種類我怎麼能全背下來呢?背回了前頭,忘了後頭呀”!又纏著王良妃感慨,“還是姐姐聰穎,難怪得了皇爺、皇後的喜歡,我最怕上算學課了,簡直就是天書!都說女子天生擅長算學,可我怎麼學都比不上皇爺呢,要不是有姐姐在,我還當謝六姐這話是說錯了!”

“欸,這話可不好亂說的,六姐什麼身份的人,怎麼會胡說呢?彆的不說,你看謝七姐,還有張先生,不都是女子?算學不也奇佳嗎?每每前來上課時,我煩難數日的疑問,她們都可輕易解開呢。你也一定是可以的,隻是開蒙得晚,要學得太多,暫時還沒開竅罷了。”

“核桃酪來嘍——”

二女正說著時,外頭小廚房內,一鍋熱騰騰的核桃酪也已經熬出來了,小中人眉開眼笑,高叫著舉著熱氣騰騰的小紫鍋,走進殿中,在暖閣外討賞,“奴婢幾個今早天擦黑就起了,又是泡,又是摘核桃衣,又是去核又是磨,好半日功夫才得了這麼一鍋,隻要貴人用得好,也不枉咱們做奴才的一份心呢!”

“這嘴真巧不死你!”王良妃笑罵了一句,吩咐身邊的大宮女,“看賞,賞他們一人一本功課冊子做去!”

“啊?”小中人這下傻眼了,張大嘴鼓著眼,那模樣惹人發噱,任容妃捧腹大笑,王良妃得用的大宮女翠花也抿嘴一笑,拿腰間的小鑰匙開了錢箱,抓了數百錢,裝在小笸籮裡遞了出去,道,“自個兒分去吧,還有這些炭筆、功課冊子都拿上,回去好生做去,開春了宮裡又要組織聯考,若是你們拉低了分數,叫西宮那兒又得了意去!都給我仔細著,過幾日我要出卷子來查考的!”

幾個小中人小宮女,都眉開眼笑脆聲應是,接了賞錢,在門外給妃子們磕了頭,說是回去做功課,又都回小廚房去了——那裡爐子日夜不熄,是宮中除了暖閣子外最暖和的地方了。

入冬之後,兩個妃嬪夜裡一起睡在暖閣子裡,宮女的下處和宮殿其餘地方一樣,都是滴水成冰寒冷不堪,宮人們便逐漸懸為定例:白日裡儘量在小廚房中取暖,省下自己的份額煤炭,到了晚上把火盆燒熱,因為他們的下處自然是不設‘地炕’的。就是景仁宮這裡,因為玻璃、水泥的出現,以及內庫用度逐漸收緊,皇帝搬去彆宮住……等一係列原因,也逐漸摒棄了耗費極大,用煙道把整個宮殿都燒熱的地暖,改為用暖閣子過冬。

這個改動,一下就讓往年當值時可以蹭地暖的宮人們,感到自己煤炭的用度很緊張了,因為如今她們若在殿中站班等候,那是相當陰冷的,必須支出煤炭來做手爐子,而晚間的煤炭便不夠用了。此時六宮本來就厲行節儉,要說多支份額,那也是沒有的事。

其中的道理很簡單:皇家便是算上妃嬪皇子,在禁城生活的人數也不過就是數十人而已,便是極度奢侈,食金啖玉,又能吃用多少?實際上每年皇城大多數用度都是花在了伺候人身上,要養活這麼多人過冬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給你們宮加了煤炭用度,其餘宮殿加不加?那主子們還省什麼?不如把地炕重新燒起來,總不成全省在下人身上了。

再加上,帝後二人現在常年住在宮外,宮中用度緊不緊他們是看不到的,於是在煤炭份額變緊已成現實的情形之下,東西六宮陸續開放了小廚房,讓工人取暖,本來這個地方因為是貴人們食物入口的所在,一向是不許外人進去的,如今便做了改動,把小風爐挪到裡間,外間設了一排長凳,這樣入口的東西都在裡間,外頭給宮人們取暖,裡頭還是不許閒雜人等隨意出入,也是為了保護每日發放下來的食材之故。

這小廚房一般分為裡外兩間,大灶是在外間,庫房在裡間,因為紫禁城不見明煙,也是修築了地煙道,從地下走煙,如此兩間房都比較暖和,沒份進暖閣子伺候的下人們,便都聚在裡頭過冬,人多了要找些事給他們做,於是一到冬天,妃嬪們三餐兩點中就多了不少功夫菜,就連冰糖燕窩上的絨毛,也挑得比平日要細致得多。

王良妃和任容妃二人品著核桃酪,也不由點頭:核桃酪是用紅棗、糯米、核桃所製,做得好不好,就看功夫細致不細致,因為核桃要摘衣,紅棗要去核、去皮,這都是很磨人的活。

若是去得好,喝在嘴裡就一片柔滑細膩,香甜可口,有棗泥、糯米和那股子油潤潤的核桃香,濃濃稠稠的,喝在嘴裡一點殘渣碎粒都沒有,含一口慢慢品著那逐漸擴散的複合香氣,往下咽半點不拉嗓子,確實是寒冬臘月無上的享受,任容妃喝了幾口,又笑道,“今日怎麼還有一股奶香味兒?仿佛比從前喝的更細膩了,又多了一股說不出的香氣!”

“方才奴婢去廚房要水,見到幾個小的在那裡搗鼓著剛領回來的牛奶,隻怕是加了少許牛奶在內呢。”

“就說嘛,怎麼柔滑至此!”任容妃是個好吃的,三兩下把碗裡的核桃酪搗鼓完了,又眼巴巴地看著王良妃——王良妃雖也愛吃,但隻是吃了小半碗便停了調羹,見她這般作態,也是無奈一笑,把自己碗推了過去,笑道,“你這吃人口水的小坯子,少吃些吧,現在皇爺這些甜品都是一點不沾的了——倒也可惜了的,不然,還能送幾碗去彆宮,也算是咱們的孝心了。”

她後幾句話,是說給宮女聽的,因又道,“你們倆也快去廚房喝酪罷,這東西冷了就不好喝了,就是要趁熱。”

這也是宮中不成文的規矩了:核桃、紅棗、糯米,這都是各宮的份例,並不難得,不說彆的,就說皇後,份例一天就有核桃十五斤、紅棗十斤、糯米二十斤,她不可能吃用得完,這實際上是一宮下人的飲食份例。

因皇後常年住在彆宮,跟的是皇帝的份例吃喝,這部分食材便被她分賜各宮,再加上各宮妃嬪自己的份例,這三樣東西不比牛奶比較精貴,宮人們三不五時用它們製成點心不算是過分的。

今日這核桃酪,與其說是主子們想吃,不如說是宮人們想著要用了,便折騰兩碗精工細作的上來,堵了主子們的嘴,又還能得個幾百文的賞錢,他們自己那裡大鍋做,功夫不會這麼仔細,核桃皮隨意去一去,紅棗去核不去皮,也不加牛奶,做得一大鍋,砂糖也是隨便放——

買物便宜,雪花糖遠不如前些年那麼精貴了,不比任容妃最多吃一碗半,宮人們吃的核桃酪,雖然粗些,一人喝個三四碗那都是不在話下的!yhubo

兩個心腹宮女也知道主子好性子,笑嘻嘻請了安便下去了,王良妃透過玻璃窗看著她們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看著任容妃碗裡又空了,也是眼巴巴看著兩個宮女走遠,不由啼笑皆非地道,“你真想吃,便再要個兩碗他們喝的來,也不值什麼,就是再叫他們精細做一碗來,又怕什麼呢?”

任容妃也是猶豫不決,又是意猶未儘,又是顧慮重重,因撅嘴道,“這樣的核桃酪,上回咱們在宮外住時,不也派人買回來吃過嗎?做得一樣挺精細的,我們去超市那回,我和謝七姐聊起來,她說民間核桃酪不過是二十文一碗罷了,究竟核桃、棗子那都是便宜貨色,糯米又值幾個錢呀?

可姐姐您瞧,他們獻一碗,用的全是咱們自個兒的份例,借花獻佛一點功夫罷了,我們放賞那就是幾百文,天下哪有這麼好做的生意?

這會兒我再要一碗,少不得又要發些賞錢,不給個一百文,或是賞個銀鏍子,那宮人們私下可要編排我們小氣了,我就是覺得沒這個道理,這到底是他們伺候咱們,還是咱們養著他們呀?”

這樣的想法,王良妃也並不陌生,實際上哪怕是皇後,在敏朝後宮中恐怕也會時常興出這樣的感慨。敏朝的後妃,在外人想來必定是威風八麵,底下伺候的人戰戰兢兢,動輒得咎,可實情絕非如此,宮中自有一套數百年來傳承的規矩,哪怕是王良妃這樣,在皇帝和皇後麵前都甚有臉麵,和段純妃並稱為東西宮的寵妃,有時也會感到受到了一種無形的束縛。

就像是今日這樣,為一碗她並不想吃的核桃酪發賞錢的事情,並不少見,總讓人覺得這個主子的位置,似乎也並不真的能做主似的,但要說疾言厲色地擺出主子的架子來敲打宮人,讓景仁宮的一切都依著自己的意思運轉,卻又似乎並沒有這個膽量——

不是畏懼皇後的過問和敲打,而是一種很現實的考量:皇帝不在,自己孤兒寡母的,住在深宮之中,哪怕算上任容妃吧,也就是兩個主子抱團取暖,其餘伺候的全是宮人,她可以責罰一二沒有規矩的工人,但卻絕不敢得罪一整個數量龐大,以‘宮人’名之的群體啊……

要說是皇帝的緣故,似乎倒也並非如此,可深宮之中,哪怕是帝後寬仁,起居用度精益求精,深受寵愛,卻還是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不知從何而來,叫人喜怒不能隨心,這又是確實的事情。

所以,王良妃儘管對於如今這樣的生活,也有不滿,甚至認為飲食起居還沒有自己住在宮外時那麼舒心,但衡量利弊,也隻能把思緒壓下,不會和任容妃這樣把不滿表露在外——

其實,任容妃也不傻,否則便不會等到隻有二人在暖閣子裡時,才吐露心聲了。但王良妃在宮中數年來,也悟出了不少為人處世的道理,她自然是絕不會附和這話兒的。

“罷了喲,”她便笑著把話題扯開了,“不吃就不吃,偏你還算這麼一長篇的小賬來,便是賬房先生也沒有你這麼能打算盤的,不吃也好,免得又吃胖了,叫皇爺見了數落你——

皇爺如今是甚麼含糖的點心都不吃了,也不叫皇子公主們多吃,叫他知道你還這樣大啖甜品,必定是不喜的,你那體測分數又差,連我也得跟你一起倒黴呢,小心把你降為嬪位,那可就沒臉子了。”

這也的確是實情,任容妃的語文分數是不錯的,可數理化實在是拖後腿,體測成績也不如旁的妃嬪那樣過硬,聽了王良妃這話,她神色一變,先是被戳到了痛處,後又有些不服氣一般,變本加厲地頂嘴道,“他……他不喜歡我,又怎麼樣?有什麼要緊?我還不喜歡他了呢!

這又不是什麼香餑餑,難道還真和那些小報上猜測的甚麼宮闈秘聞一般,都愛他愛得死去活來?要我說,他喜歡不喜歡誰,有什麼要緊,又有什麼值得那些下流小報仔細考證摳寵的,簡直無聊透頂!咱們本也不靠他的寵愛活著!”

這番話,那就實在是有幾分大逆不道了,王良妃神色大變,剛要嗬斥,任容妃又把她也給攀扯進來了,“姐姐,你和我說句心裡話,咱們進宮以前年紀還小,這就不多說了,這幾年來,每常出宮,到底也能見到不少真男兒,你說,他除了是個皇帝以外,有什麼是勝過他們的?你心裡,是真就喜歡他,還是更喜歡前回我們老見到的那個黑侍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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