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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安自然不能說出祝玄光的事,隻道:“滄溟上仙因我上次送藥之故,又見我去琅嬛仙府借劍,方才借我仙劍一用。”
墨城看了她半晌,冷冷道:“你回來之後,須收斂些,勿要與他多作牽連,若讓我知曉你借靈均身份胡作非為,必讓你魂飛魄散。”
謝長安本可敷衍了事,但她沉吟片刻,卻搖搖頭:“如今我便是靈均,自然會好生愛惜這層身份,但若仙君所要的,是我足不出戶,什麼也做不了,這恕我無法答應。”
墨城:“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
“自然可以,仙君殺我,不費吹灰之力,但我全力反抗之下,仙君千金之軀,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她笑了笑,“我區區一個小人物死了不要緊,善齊上仙與滄溟上仙那邊肯定會問起,屆時仙君隻怕也要憑空多些麻煩纏身,得不償失。何不等我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再動手也不遲。”
墨城沒有言語。
謝長安卻不想與他耗下去,拱拱手,便離開雙月崖。
對方沒有從後麵追上來,說明的確暫時是沒有殺心的。
她暗鬆一口氣。
這一關,算是暫時過了。
回到無為宮,看見熟悉的瓊花玉草,謝長安才真正有種回歸現實,擺脫歸墟中顛倒迷離的感覺。
她相信朱鹮白序,乃至戒真上仙,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因為歸墟裡天地錯亂,任何古怪詭異沒有規律軌跡可循,所有過往被絞碎的諸天混雜糅合,變成更為離奇玄幻的世界,此番若非多個戒真上仙,他們這一行人,可能很難全身而退,即使能出來,也得多付出不少代價。
即使如此,六個人去,也隻有四個人回來。
難怪次次歸墟引渡,應者寥寥,還得強行攤派,換作誰去一趟,都心有餘悸。
棹月原先不知道她今日歸來,聽說消息之後風風火火趕過來,張口就停不下來。
“你這一去將近三個月,我差點就以為你回不來了,正猶豫要不要去找仙君出馬呢,你怎麼回來也不知道喊人,還是我聽仙童稟報才知曉的!”
他一邊埋怨一邊端詳,陡然有了新發現,神色更是驚詫。
“這仙印……你竟已到了玉成境?!那歸墟就這麼容易提升境界嗎,我怎麼看他們回來都是九死一生,傷痕累累,就你還能提升境界?!快給我說說,你到底在歸墟裡遇見什麼機緣了,若是好過,我下回也去!”
謝長安總算等到他喘口氣的間隙,把話給打斷。
“你從進來就沒安靜過,真是人如其形,就不能慢慢問,這樣讓我如何回答你?”
棹月一呆:“什麼叫人如其形?”
謝長安:“形麼,就是原形,鸚鵡聒噪,你這不就是人如其形?”
棹月勃然大怒,正欲罵人,卻見她拿出一顆凝珠。
“這是歸墟中一名大修士死後凝縮的魂力,裡麵的怨氣殺機已經儘數化去,還剩餘一點靈力修為,可助你增加一些修為,對你來說聊勝於無。”
奪舍陳淩波的那人死後,無相城坍塌,那顆凝聚萬千怨氣的黑色心臟也因此急劇萎縮,最終變成指甲大小的珠子,裡麵的怨氣隨著無相城毀滅而化為灰燼,隻有一丁點靈力殘餘,是驚秋還未來得及同化的修為,她順手就把珠子帶回來。
這點修為對謝長安等人自然雞肋一般,對從不修煉好逸惡勞的鸚鵡棹月來說,卻還算有些用處。
棹月愣了一下,勃然大怒變成勃然小怒,那一點點怒也很快隨之消散,麵色訥訥,目光閃爍,夾雜欣喜赧然。
“你、你冒著風險去歸墟,還不忘給我帶東西回來?”
謝長安將小珠子送入他手上:“隻是湊巧有此機緣。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可有什麼事情發生?善齊仙君那邊找過我嗎?”
棹月:“說起這個,仙君出關之後問起你,我隻得如實稟告,他老人家似乎有些不高興,但也沒說什麼,隻讓你回來之後去找他。”
謝長安:“仙君是因我擅離職守而不快嗎?”
棹月也奇怪:“按理說不該,畢竟從前我們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未見他露出如此神色。”
謝長安抽了抽唇角:“你莫要將自己的懶憊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棹月:“仙君如今又閉關去了,說好三日後出來的,你三日後再去見他吧。”
謝長安沉吟:“帝君也派人傳訊,讓我三日後前去覲見,倒是湊到一起了。”
棹月大驚:“帝君見你作甚?”
謝長安:“我也不知,我先前……靈均先前,可曾開罪過鈞天宮的人?”
棹月:“我未曾聽說你先前與帝君那邊有何瓜葛,會不會是你這一趟回來,一下提升這麼高的境界,帝君好奇,也想見見你?”
謝長安沉吟:“應該不是,我這資質隻能算尋常……”
她頓了頓,忽然想起先前棹月提起過的,關於她與滄溟墨城兩位上仙的荒謬傳聞,難不成帝君是因此想見她?
滄溟和寒景雖然之前在仙亂裡同一陣營,兩人之間也隱有波瀾,麵和心不和,但堂堂帝君,總不能因為這些子虛烏有的消息就特意找她去看一眼吧?
或者說,靈均在修為跌落之前,曾與寒景有過交集?
墨城並未提起此事,可能還有他也不知道的事情。
棹月沒有她想得那麼深,聞言興致勃勃道:“你修為提升如此之多,怎麼還能說資質尋常?兩次仙亂之後,仙位多有虛懸,聽說這回神闕朝暉,要定下三個上仙之位,如此一來,普通仙職定有位置空出,說不定你也有機會呢!”
謝長安:“我如今的仙職,也是受貶而來,怕不能輕易升回去吧?”
棹月:“並未有如此說法,從前規矩寬鬆,若是境界足夠,大可在上界自己開辟洞府,又或者挑戰其他仙君,自能得天道與眾仙認可,如今雖多了一位帝君,想來也不可能放任你這樣的修為繼續當個小仙使,就算帝君不說,咱們仙君那樣好說話,也會將你推薦上去的。這次與你同去的人多不多,他們也都晉境了嗎?”
謝長安沒有提戒真偽裝成小絳的事:“也都有些收獲,但境界提升最高的應該是我,也是托了靈均之福。”
棹月一拍桌子,言之鑿鑿:“那便是了,甭管因為什麼,你如今已至仙君門檻,從前該罰也罰了,帝君不會與你斤斤計較的,說不定正是想召見你,提前給你封仙呢!”
那些錯綜複雜的考量不方便與小鸚鵡說,說了也是平添他的困擾,謝長安沒有多言,隻莞爾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棹月:“不過醜話說在前,你便是封仙了,我也不可能將那七竅當作賀禮送還給你的。”
謝長安:“……我也沒有要回來的想法,你便安心收著吧,戒真上仙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還給你的。”
棹月美滋滋,也沒問為什麼,反倒問起另外一件事:“你走了之後,我才聽說這回商羽上仙座下的兩名弟子也去了歸墟,他們如何了,難道修為提升竟還不如你嗎?”
謝長安:“他們遇險身故了。”
棹月:“身故是何意?若還有神魂在,也能……”
謝長安:“神魂俱滅,屍骨無存。”
棹月很是震驚:“你們究竟在歸墟裡遇見了什麼?”
謝長安挑了陳淩波和驚秋的事略講幾句,隱去戒真,也隱去蜉蝣天和靈均的過往。
棹月難得安靜,時而麵露驚駭,時而瞠目結舌,許久才發出聲音:“那仙玉既然可以辨彆真偽,為何陳淩波六十年前從歸墟回來,卻無人察覺?”
謝長安反問:“你怎麼知道當年陳淩波回來時就不是真的?”
棹月毛骨悚然,細思更彆彆有一股恐怖意味。
“怎麼可能……你是說一體雙魂?!”
謝長安:“若當年回來時,真正的陳淩波還在本尊體內,卻又過於虛弱無法主導,仙玉自然不會示警,這些年他慢慢將本尊魂魄吞噬,偷梁換柱,連商羽上仙不也察覺不出異常嗎?”
棹月訥訥:“那這些年,會不會有許多這樣的孤魂野鬼,混入上界,不為人知?”
謝長安故意盯著他,緩緩露出詭譎一笑:“自然有,我不就是嗎?”
對方果然被嚇住了,當即就蹦起來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