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鄴,東府城外,陸宅。
一桶冰涼的井水照著頭潑下來,劉絳試圖睜開眼睛,但很吃力。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可能腫的像豬頭,如果現在有麵鏡子,那他就會發現,自己現在的慘樣神似形似星爺那部《唐伯虎點秋香》裡麵的秋香姐。
當然,是在桌下被奪命書生踢了麵目全非腳之後的版本,但可惜是沒人這時候能給他來一頓還我漂漂拳。
因為他手腕上傳來的劇痛,以及現在的滯空感,都表明了他現在是在被人吊起來打的。身上應該有很多處被鞭子抽打的明傷和暗傷。
眼下來說,這處境不能說是羨煞旁人,也隻能說是朝不保夕。
他也不清楚,為什麼人去橫店片場跑個龍套被一個道具砸暈了突然就來到這個未知的古代,而他的新身份也正是他在片場所扮演的角色,一個奴仆。
如果不是身上的疼痛太過真實,以及他接受了這具軀體原來的一些零碎記憶,那他一定會覺得自己還在片場。
而眼前不過是一場戲。現在他叫劉大紅,說起來他本名劉絳,有個小名叫也叫大紅,因為絳的意思是正紅,大紅。
至於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劉絳的爺爺思想比較紅,又有文化。大紅這個小名,則是他爸起的,大概是希望他能大紅大紫...
啪。
又是一鞭子,很疼,但他發現他連叫出聲都很難了。
站在劉絳麵前穿著長袍的中年漢子,長得很粗壯,留著短須,不大的眼睛裡透著狠厲的精光,隻看手上的繭子,是個練家子。
這人名叫陸禮,是陸家的管事,這種能夠姓陸的管事,要麼就是陸家旁係族人,要麼就是主人得用的心腹賜姓了。
這樣一個管事,又是出自吳郡陸氏這等江左豪門,哪怕出去見到寒門出身的官員腰杆子都不軟。
劉絳隱約記得,這陸禮是個心黑手狠的家夥,包括原主在內的陸家家奴都十分畏懼這位管事,因為犯事被這家夥下令打死的這幾年也有好幾個了。
陸禮旁邊站著的,則是一個同樣身穿長袍的管事,中等身材,留著山羊胡,手裡的拎著鞭子,又照著劉絳抽了一鞭,隨後惡狠狠的說道。
“小畜生,吃陸家的喝陸家的,還他娘的吃裡扒外,就應該直接把你打死了事,但六娘子說了,隻要把偷了的東西還回來,就留你一條狗命,讓你去城外的莊上,你小子嘴倒是挺硬,到現在愣是不肯承認自己偷了東西,小賊,我看你是要往死路上走啊...”
說話的這位劉絳更是十分的熟悉,之前算是他的上司,名叫魏六,同樣是陸家的管事,不過級彆比陸禮要低了好幾個等級。
“我...真沒有拿...”
劉絳強張開嘴巴,用非常嘶啞的聲音吐出這幾個字。
魏六開口道:“你個小賊,還不承認是吧,看我不抽死你...”
說罷就要拿起鞭子接著抽打,卻隻聽見了陸禮道了一聲,“停。”
魏六則似乎有些上頭道:“三爺,這小子就是個賤種,不打他不會老實說的。”
陸禮斜著瞟了他一眼,魏六看見這眼神當即縮著脖子低下頭不敢在言語。
“把他放下來,給他弄些吃的和水,彆讓他死了。”
“是,三爺。”
隨後,魏六讓身後的幾個仆役過來把劉絳放下來,扔在一旁的草堆上。
“便宜你小子了。”
轉身又吩咐人照著陸禮說的取水和食物,轉身追了出去,劉絳則被扔在草堆裡,渾身疼的要散架了一樣,但總算不用吊在半空之中了。
不多時,一個跟劉絳穿著同樣款式短襟的家奴拿著一碗米飯和一碗水過來了。
這人劉絳同樣很熟悉,以往是跟他一起做事的,以往關係最是要好。
“大紅,不是我說你,怎麼能乾這種事呢,你要不就早早的承認了,省的受這些皮肉之苦,何必呢...”
這小子叫魏狗兒,跟劉絳一樣是個小仆役。把水和米飯放在他身前,劉絳卻動都沒動。
“大紅,跟你說話呢,你啞巴了?”
“你是不是要死了?”
劉絳還是沒動,魏狗兒臉上浮現出一絲厲色,隨後轉身出了這間屋子。
聽到門又上了鎖的聲音,劉大紅才艱難的起身,先是喝了口水,然後一點一點就著水,開始吃東西。
雖然他現在難受的想死,但死也得做個飽死鬼不是?
前世看過一檔綜藝,有位老藝術家說人餓的時候不想說話,編劇說他的台詞是吃飽了寫的。
不愧是老藝術家,劉大紅餓過之後發現不僅僅是不想說話,他還不想思考,什麼都不想。
隻想吃東西。
強忍著不適將那碗米飯泡在水裡,一點一點的在嘴裡磨碎了咽下去,終於有了些飽腹感,這才有了精神去思考。
原主之所以叫劉大紅,據說是因為他生下來那天漫天都是火燒雲,通紅的一片,所以被取了一個大紅的名字。
性格和為人...一言難儘,可以說是個二楞子,半彪不傻的貨。
而最重要的時間和地點,他從原主的記憶之中隻能得到以下的信息。
這個地方是大楚國都建鄴,他所在的陸家是大楚國的名門望族,家主是當朝的尚書令。
除了這些,原主記憶力最重要的就是,陸家的家主妾室柳夫人那曼妙的身姿,陸家小娘子的漂亮臉蛋...以及管事魏六平日裡的打罵。
焯,基本沒啥有用的。
劉大紅的唯一指望,大概就是今天見他的那個陸禮陸管事,能夠真的有兩把刷子,找到真正盜取財物的賊。
這樣,他才能活的下去。
至於其他的,指望劉大紅自己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然後自證清白,那無疑是有點癡人說夢了。
反倒是他現在無比希望,這是一場夢。醒過來他就回到片場了。
但身上的痛感反複在提醒他,彆做夢,這就是真的。
另一邊,陸禮出了刑房來到一處跨院,短短的幾步路其實他就已經想明白了,吊了三天,又來了這麼一頓毒打,一個小小的仆役如果真是他拿的早就吐口了,也不是什麼遮奢人物,哪來的硬骨頭?
除非這傻小子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他自然沒什麼能交代的。不過這小子命也是真硬啊,這都沒死,還活著...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他想過直接讓人打死這小奴算了,就當有個交代,說這小子把東西賣了揮霍了。
至於丟東西,高門大戶,人多手雜,免不了的事。陸家也不差這點東西,但偷東西的人如果沒被抓到,就讓他這麼混過去了,過些時候難免還要手腳不乾淨。
到時候家主可能就得斥責他管教不嚴,所以那小子死活其實無關緊要,但是在他眼皮子地下要是有人搞事,還連累他吃瓜落,那就過分了。還是得把這人薅出來啊。
陸禮想了想,張嘴吩咐道:“去把前後院的奴仆全都叫過來。”
魏六臉色一緊,但還沒等他去辦事,一個小廝緊忙過來跑到陸禮身邊耳語了幾句。
魏六一看,這不是家主身邊的長隨?這麼急切,應該是有要緊事吧?
果然,陸禮聽完了之後就囑咐了魏六一句,“等我回來再說,另外,彆讓他小子死了。人我有用。”
魏六心頭一震,然後急忙應道:“三爺放心。”
目送陸禮匆匆而去,魏六也是鬆了口氣。
“六叔,要我說,這小子就應該直接弄死算了,您這次打的狠了,這以後不得嫉恨咱們?”
魏六的侄子魏狗兒,在旁邊陰惻惻的說到。
魏六聽了之後臉色一冷道:“蠢貨,你沒聽見三爺說什麼?這小子要是死了三爺回來不得扒了我的皮?憨憨傻傻的,他記得住的屁。挨打都不知道喊疼。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麼鬼主意,這小子能有那膽子去六娘子院裡偷東西?你跟六娘子院裡的秋兒是怎麼一回事你當我瞎是吧?”
“我告訴你最近可不太平,做事小心點,不然衝撞了貴人小心你的腦袋。滾!”
魏狗兒被罵了一通,直到叔叔走了才敢抬起頭。他聽明白叔叔的這番話,尤其是那句“做事小心點”
他娘的,昨天晚上進去的時候明明都沒氣了啊...
此時,魏狗兒在感歎自己做事怎麼就出了差錯,劉大紅還在監房之中苦苦的思考破局之法,怎麼活下去。魏六則在思索怎麼把侄子從這樁事裡麵摘出來,最好是讓著小子把黑鍋背了...
而城外的滾滾洪流,已經奔湧而來。而當真正的洪水來臨之際,是不分高低貴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