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才將顯露,正大占上風的費恩華便就是麵色凝重,與之相對應的是,彭道人麵上照舊也未顯輕鬆。
“走!”前者倒是果斷,徑直要走。
飛舟上的蒲紅穀眼裡頭隻有彭道人,哪會理前頭那三個小家夥和一隻小王八,他攔下了要動手的黃四娘,收拾下心情,正待下了飛舟去迎彭道人,卻見得一道灰芒憑空乍現,疾速閃過。
“轟隆”
眾修隻覺身下一震,巨大的轟鳴聲居然震得一眾上修都是心頭一顫,蒲紅穀眉頭緊鎖,適才因了見得彭道人而生出來的那點兒喜意頃刻間蕩然無存。
“佘芙亦這賤婢!!看某回去過後,定要將轄內與無畏樓有勾連者全家殺個雞犬不留!!”栗雲麵上怒色掩蓋不住,厲聲罵道。
“大師兄,飛舟裂裂了!”操使飛舟的衛顧澤語氣訝然,“這可是兩儀宗傳了幾代人、千餘年的家當!就這般毀了?!”
衛顧澤來不及心疼太久,言過之後,待得其看清了外頭情景,便是神色一肅。
他隻看得一頭雙翼展開幾可遮得半塊天幕的巨禽就在飛舟之外。
外頭那畜生一雙眸子裡頭儘是銳芒,片片翎羽上頭皆染煞氣。饒是衛顧澤作為堂堂上修修行了這許多年,也算是經曆了許多生死廝殺,卻還是外頭那雙圓瞳刺得兩眼眯起,不敢直視。
“是費家那頭老鳥!”黃四娘輕聲低喃一句,不甚好看的臉上露出來一絲畏懼之色。
按說修行到了她們這等境界,養成處變不驚、從容不迫的心性自是不難,可甫一麵對這生死大事,黃四娘心頭還是躥出來了幾分慌亂。
兩儀宗舟上猶自鎮定的,除了作為眾修之首的蒲紅穀外,也隻有栗雲一人罷了。
蒲紅穀眉頭一凝,曉得這時候再不能躲,便是明曉得敵不過費天勤,亦是一馬當先躍出飛舟。大敵當前,餘下眾修也早已將近來怨氣拋諸腦後,緊隨於蒲紅穀身後。
一鳥獨對四修,費天勤並不懼怕,它甚至還能騰出空暇以神識掃過後方,見得了彭道人已被烏風上修一把擒住,才回過神來,專心應對兩儀宗一眾金丹同心協力撲殺過來。
“若是將他們一並宰了,也不曉得摘星樓那白參弘會不會來尋我晦氣?!”費天勤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心頭微微振奮,先以一枚翎羽擋下了黃四娘射出的九尺紅綾,又以另一枚翎羽擋下來衛顧澤的玄文鋼尺,最後再猛地一鑿,險些一記啄穿了栗雲所用的兩儀微塵圖。
掠過這攔路三修過後,鈞天禽隨後便看也不看、顧也不顧地一震兩翼,朝著蒲紅穀撲殺過去。後者能看得到這老鳥喙生靈光、爪現凶芒、雙翅如鋒、萬羽成槍。
這老修心頭凜然,麵上不懼,手中靈光流轉一陣,祭出的本命法寶太乙璿璣障陽麵排列的七顆碎銀玉引下星力散出光幕,將撲來的惡禽險險擋下;陰麵鑲嵌的地脈磁母石借地磁剛剛將元炁結界結界設好,費天勤便覺身子一沉、如負五嶽。
黃四娘見此情景心頭一喜,還以為是自己大師兄壓住了費天勤的凶焰。隻是她臉上這絲笑意才隻留下幾息時候,便就見得首次出擊被蒲紅穀擋下的費天勤仰天尖唳一聲,現出來一股刺眼的白芒流轉周身。
其身上那層無形的結界似是頃刻間便就被掙破開來,這老鳥凶目一橫,雙翅交錯一揮,鋪天蓋地的翎羽渾如長矛,朝著蒲紅穀當頭罩下!
後者平日裡頭對自家這本命法寶還有幾分自得,自忖真人之下難有人破。可今日才不過與這老鳥打了個照麵,蒲紅穀便就感覺吃力十分了。
“當當當”的撞擊聲殊為刺耳,蒲紅穀隻覺法寶前的星力光幕愈來愈淡,心下一沉之際,卻也有了主意。
“栗師弟!!”
栗雲當即會意,都不用與衛、黃二修招呼,二人即就心領神會。三名金丹於半空中彙做一路,一齊朝著彭道人所在之地殺奔過去。
“小輩爾敢!!”費天勤怒得爆喝一聲過後,蒲紅穀當麵便就如同迎來了狂風驟雨、岌岌可危。然而後者到底是位巔峰上修,總不至於隻能蒙頭挨打。
見得費天勤要轉身回援,這老修便就一咬舌尖,噴出陽血澆在本命法寶之上。頓時,旁人能看得到蒲紅穀本來能算挺拔的脊背突然間佝僂下來。
本來狂怒的費天勤見得此幕卻是瞬間冷靜下來,輕念一聲:“這小輩倒有些手段,當真越來越想殺了!”
眼見得蒲紅穀用本命法寶太乙璿璣障陽麵所化那光幕本來都已千瘡百孔,現下卻是煥然一新;陰麵上頭的地脈磁母倏地龜裂開來,所化的結界較之從前威力更甚!
費天勤隻覺一股無形的靈壓又重新蓋回了身上,掛滿靈光的雙翼似是遭了千百條鎖鏈緊縛,難得爽利!
眼見得對麵三名上修越來越近,與烏風上修站做一處的康大掌門強忍下心頭懼意,腹誹念道:“我怎感覺天勤老祖未有它事前所言的那般成竹在胸?”
康大寶心頭犯了嘀咕:“今番莫不是要翻車?”
他這動作自是瞞不過費南応與烏風上修,前者未有反應,隻是看著對麵三修麵無表情;後者卻是無有那般淡然,反是提著不知生死的彭道人朝著康大掌門催了一聲:“小子,莫往後頭縮啊,上來助我!”
康大寶心頭啐罵一聲,見得費南応無有表示,卻也隻好邁步到烏風上修身側,祭出弈仙盤來保命。
失了本命法寶過後,便算有康大寶助陣,烏風上修也算不好對上三人中本事最弱的黃四娘有無有半分勝算。
但烏風上修卻仍不樂意見得康大掌門跑了,畢竟萬一敗退,總要留個人贅在最後,才能為自己多掙得一分生機。
“二位師兄稍待,且看小妹去救彭道人回來!!”
當麵那黃四娘甫一見得烏風上修,馬上便就眼神一亮。
她言罷了也不顧栗雲與衛顧澤二位師兄同意與否,她便繞過了嶽峙淵渟的費南応,朝著麵色難看的烏風上修殺奔過去。
費南応也不攔她,隻是以兩道戟光先跟當麵二修打過招呼,大喝一聲:“老祖放心,這裡我們能撐得住!”
話音剛落,栗、衛二人法寶都才禦出,便就聽得身後如有雷聲倏然炸響:
“笑話!!老祖我自在此,哪需得你這小兒輩於這裡逞威風!!”
又是數息過後,便連場中那些上修都難看清費天勤是用了什麼秘術高招,即就聽得“哢拉”一聲脆響。
蒲紅穀本命法寶太乙璿璣障陽麵上七顆碎銀玉崩裂大半、玉屑四濺,陰麵地脈磁母本就有缺,登時爛做齏粉,痛得這老修雙目一黑,惡血如柱、噴湧而出,幾要昏死過去。
“好好個扁毛畜生!”蒲紅穀痛罵一聲,預想而來的疾風驟雨卻未過來,卻見得竟是眼前的老鳥棄了自己,轉向下麵的戰場。
“師弟小心!!”
栗雲都還未辨清這聲提醒是哪個師兄所喊,便就覺身後殺意衝天,趕忙將兩儀微塵圖挪了方向。
兩儀宗現任掌門向來的小心之舉,確是救了自己性命。
隻見得兩儀微塵圖這兩儀宗鎮派之寶被老鳥尖喙啄得靈光黯淡,顯是傷了元氣。栗雲手決一崩,一抹靈光在手中炸開,右手手掌遭炸得血肉模糊,五根手指儘都見了骨。
栗雲才從這頂尖妖獸的侵襲下頭保住性命,不覺疼痛、隻覺慶幸。孰料下一刻,卻就聽得衛顧澤發出了一聲慘嚎。
“這老鳥居然還是在聲東擊西!!”
栗雲未看得費天勤是施了什麼手段,隻看得到衛顧澤法衣破爛,眼神惶恐,再不敢戰。
不過後者到底也是中期上修,修行數百年總有幾樣底牌在手,亡命要奔要走之下,速度也可稱得駭人。
費天勤未想過衛顧澤會這般光棍,甫一接敵便就遁走。後者又有蒲紅穀與栗雲為其牽扯,便算這老鳥再怎麼迅捷難匹,亦還是慢了一步,讓衛顧澤逃出生天。
正壓得康大掌門與烏風上修節節敗退的黃四娘看得清楚,曉得自家這衛師兄是用了潛修百年來養成的一束保命霞光才能走脫,心下一凜。
自家人曉得自家事,黃四娘自忖自己本事遠遠比不上場中任一師兄,害怕費天勤尋到她這軟柿子,她卻也果斷,連眾位師兄來前交待都顧不得了,便就背身要走。
怎料這等時候,一直被壓得喘不過氣的烏風上修反還戰意十足。
其一麵亡命地催使著從雲角州廷府庫中借來的法寶,一麵高聲催促康大寶上前出力,一時之間,確是纏得癲狂十分的黃四娘都難得走脫。
黃四娘被氣得失了體麵,破口大罵一陣,手中紅綾裹滿殺意飛舞不停,令得烏風上修險象環生的同時,也令得遊曳在外的康大掌門應接不暇。
自家師妹無了戰心執意要走,栗雲卻無有思考的閒暇。當費南応朝他襲來的那一刹那,他已就沒得選擇。
好在後者雖然本事不差,但到底道行尚淺。饒是栗雲身上有傷,照舊能與其鬥個平分秋色。
蒲紅穀不想自己拚儘全力,卻還是未能攔下費天勤發威逞凶,令得看護大的又一師弟元氣大傷,當即心生一歎。
他本命法寶大傷,禦使不得,便隻有又胡亂抽了件法寶攆來周旋,自是難與後者相敵,隻不多時便就又被打到嘔血,本就尚缺的元氣還跟著散了幾分。
因了費天勤這老鳥實在犀利,本來還難撐住的烏風上修身上卻好似有了用不完的靈力,縱是這般亡命下來,照舊敵不得黃四娘手中紅綾,但烏風上修卻真是有一股韌性,將黃四娘的大部分迅猛攻勢儘都攔了下來。
便算烏風上修在金丹之中再怎麼不堪,也絕非現在的康大掌門能比。後者為圖安全,隻得遠遠照著黃四娘施以瞳術。
他這破妄金眸已成圓滿,這等造詣便連尋常金丹都遠比不得,是以縱是康大寶修為甚低,也不是完全不能與黃四娘平添麻煩。
那頭帶著兩個後輩逃命的費恩華直到這時候才敢遠眺過來,卻也看不真切。隻能猜度是雙方金丹在戰,也窺不清誰高誰低。
此時何昶身下的老驢又犯了毛病,它隻是看了一眼,便就被嚇得屎尿橫流。何昶正要怒罵一陣,抬頭揚鞭時候,卻又見得了一道流光從遠處駛過,加入了雙方金丹的戰團之中。
這流光一路行來並未遮掩,連何昶這練氣小修都能看得見,自是瞞不過場中一眾上修。
因了蒲紅穀拚了老命而久戰不下的費天勤勃然大怒,揮翼猛抽,將前者似顆砲彈一般擊飛出去,隨後才抽身回來,朝向那流光喝道。
“來者何人?!!”
一道亮眼的槍芒和來人的答話一道近到了費天勤的身前:“晚輩摘星樓項天行,見過前輩!!”
“摘星樓的庶務掌門?!”康大掌門聽著來人名號,雙目被驚得微微眯起。
想著這到底是統治了整個山南道長達千年的元嬰大派門下弟子,康大寶心頭不禁有些慌亂,便連瞳術都偏移了一分。
不想康大掌門本還在因這番失誤而覺惱火,不想這道金光卻是歪打正著地打在了半空中的黃四娘身上。
後者準備不及,身上法衣登時遭康大寶所用瞳術燙爛一片。
這坤道痛得嚶嚀出聲過後,按說本來戰得亡命十分的烏風上修本該乘勝追擊,不想這道人卻在這時候顧首查探起了剛來的項天行。
他出身散修、見識淺薄,雖然陰差陽錯晉為上修,但這閱曆比起尋常丹主也未見得勝過許多,常遭同階恥笑。
於今番之前,烏風上修甚至都未見過項天行真容,在今日見到後者過後,他卻是心生一歎:“摘星樓這庶務掌門竟如此年輕,賣相倒是十足!”
費天勤也在此時與烏風上修一道生出同感來,它先是從容不迫以羽為盾接下來犯槍芒,再這麼抬頭一細看,心頭的戲謔之意便就淡了許多:
“這小子不得了,確與傳聞中山南道百年來最有可能成嬰者的名頭相符。隻待機緣到了,怕是就能成嬰了,這等人物,居然會過來蹚這趟渾水
至於殺應當是殺不得的,真要殺了,便是斷了摘星樓此代傳承,白參弘那小輩怕是敢把老祖我提到南王麵前問罪!”
費天勤想到此處,以羽牆接下來項天行次第而來的道道槍芒之後,心頭評價又對其高了一分:“這廝手上本事,比起蒲紅穀當是還要勝出不止一籌。拾掇起來,當是有些累人。
將來在山南道不對,不對!!摘星樓這般早下場了,那血道金丹身上怕是藏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這老鳥想通過後,當即喝道:“烏風,將人交給康小子!”
話未言透,可在場眾修又有哪個聽不明白?!
一時之間,烏風上修心裡念頭怕是都堪稱百轉千回了,卻還是不敢忤逆費天勤敕令,又以法寶將黃四娘攻勢擋拆下來之後,方才將手中人物塞到了康大掌門懷裡。
後者更是連一句多餘問話都是無有,提著彭道人徑直就走。
見此情形,項天行眉眼一抬、稍顯訝然。隻見他雙腕一抖,一道槍芒迅疾十分,瞄向康大寶要害紮了過去。
莫看後者方才陰差陽錯之下,還能將黃四娘傷到,可甫一見得項天行所化槍芒近到身前十丈,康大掌門便就曉得自己絕無接下可能。
不曉得沉寂了多久的渾圓葫蘆再次動作,那縷保命青煙似是都要湧到了葫蘆嘴,要將不甚匹配的塞子衝破。
值此關頭,康大掌門倒是尚算冷靜,他將半死不活的彭道人提到身前以為盾牌,想著本是能稍稍令得項天行有所忌憚,可未曾想那道槍芒照舊淩冽十分,似要將二人一道紮個通透!
“這是要滅口不成?!!”
康大寶腦子不慢,心卻一涼:“青煙收得一個金丹巔峰,當也不算太虧吧?!”
“當啷”氣勢洶洶的槍芒點在半截羽翼上頭,濺落下來幾根翎羽。
這老鳥救下康大掌門過後卻也篤定許多,暗想道:“這小輩不是為了救人,是奔著殺人來的!那彭道人身上定有大事掩藏!!”
眉頭緊鎖的項天行卻並不曉得剛剛疾速馳援康大掌門的費天勤適才卻也救了自己性命,反是心生焦急:“交待這道人聯絡黎山一脈的事情,可萬不能泄露出去!若不然,便連我摘星樓也要成為仙朝各家的眾矢之的!!”
“老祖,”康大寶深吸口氣,正待要言語些什麼,卻聽得費天勤率先催促道:“帶上彭道人回宣威城去,去尋儲嫣然先行庇護!我等不消多久,便就回來。”
“諾!”
康大掌門到底曉得輕重,未有在這時候多言半字,應聲領命,駕上奎星梭,掉頭便走。
“這小子的飛舟也有些門道,當是有些來曆的。”費天勤大略看過一眼,雙翼一震,便就將想要把康大寶攆回來的項天行輕鬆攔住。
與此同時,剛才似一顆砲彈一般被抽飛出去的蒲紅穀也趕到了項天行身側,後者固然憎他做事不力,卻還是多了分底氣,敢朝著費天勤沉聲言道:
“前輩入山南道多時,晚輩固然未曾登門拜見,亦也從來未有對雲角州廷行事有甚指摘,足見恭敬。幾十年來,兩家交往自有默契,還望此番前輩照舊能看在我摘星樓麵子上,行個方便。晚輩必然銘感五內、感激涕零。”
項天行這遣詞造句固然謙卑,可語調卻是咄咄逼人,幾無有留給費天勤半點餘地的意思
“小輩桀驁,”費天勤語氣似笑非笑,待得它稍稍確認過費南応與栗雲相戰未處下風過後,便就朝著當麵二修淡聲言道:
“便是尋常真人都難嚇住老祖我,你們兩個小輩倒是好膽。都不要命了卻也無妨,你們且先試一試,能不能從老祖我手頭抽回命去!”
項天行麵上那點假笑也漸漸收了回來,橫槍隨意一掃,一道靈光將場中雜氣滌清一空過後,項天行直視著費天勤那雙銳目並不躲閃,開口說話時候,卻是淡漠十分:“便勞蒲道兄先行一步,且留愚弟我在此領教前輩高招!”
“好個小輩,”費天勤似是被氣樂了,它雙翅一展,遍身翎羽似是都遭陽光染成金色,卻也擋下來麵前二人頭頂大片日華。
而就此同時,它那遮天蔽日的雙翼也似兩道大門,將蒲紅穀追襲康大掌門的路徑儘都鎖死。
項天行心頭微微一沉,費天勤的森冷話音又傳入耳中:“老祖我都說了,你們誰都難走成。這可不是在於你們玩笑,莫要留手了,若不然,你們這命,可真難收回去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