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也得看啊！！！”崔少傑聲音拔高了。
“我也看不懂！但是看就完了！”
“先抄下來唄！”
“我跟你們說啊，不看永遠看不懂，你得看了才能看懂。”
“今天看不懂不要緊，明天我們看懂那就是勝利！”
“就得看！！！”
……
這邊崔少傑仿佛奪命一樣的在421寢室“嗶嗶嗶、嗶嗶嗶”。
另外一邊，
陳露陽也茫然的瞪著李正繁。
“李老師，您的意思是讓我當實習編譯？”
李正繁點頭：“對，是實習編譯。”
陳露陽問：“那實習編譯有補貼或者是獎勵嗎？”
李正繁搖頭道：“沒有。”
“雖然是實習編譯，但是機會難得。學校裡隻有三個大四的學生能參與進來。”
“你本來就是外係的學生，又是大一，這對你來說是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哦。”陳露陽安靜的聽李正繁講完，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老師對我的偏愛，我就不加入了。”
什麼？
李正繁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可是跟著老師一起編譯原著，撰寫教材的難得機會！
說句不好聽的，
在這個時代，能夠擁有在北大參與哲學原著編譯經曆的人，都屬於直接通往“國家核心知識圈”和“思想界中堅層”的種子選手。
且不說各大著名高校會優先錄用有“編譯原著經曆”的人，
各種國家層級的研究院研究所、教育部直屬的科研單位、中中係統的政策研究機構乃至各種外事係統、涉外文化機構都會向你主動敞開大門。
絕對堪稱極其稀缺且含金量爆表的履曆！
有了這段學習經曆和工作經曆，
憑借陳露陽的背景，將來隻要願意，幾乎想進哪裡都能進！
這對於其他學生來說，是求都求不來的。
李正繁還以為陳露陽不懂編譯工作的含金量，特意不厭其煩的將其中的門道跟陳露陽說了個清楚。
陳露陽認真的聽著，一邊聽一邊點頭。
“老師，這些我知道……”
陳露陽真摯開口：“實習編譯……機會難得，可我畢竟是個外係的，還是給更適合的哲學係學生吧。”
開玩笑！
他的水平，他的能力！！
實習編譯？？？
罵人都沒有罵這麼臟的！
李正繁他們要是沒看見過自己哲學翻譯水準就算了。
昨晚他翻譯的那段黑格爾，無論是語義表達還是思想內涵，全都是貼合秉承黑格爾原文譯出來的。
都瞅見自己水平了，還讓自己當實習編譯？！
咋想的？！
陳露陽要不是礙於社會交往的基本原則，已經開口罵了。
經濟係的張國真，雖然也是盯著了自己的翻譯能力，想讓自己給他們編譯原著乾活。
但好歹給自己增設了一個公開課，還在內部資料的封麵上印刷了自己的大名。
又是給稿費又是給獎勵的。
這自己辛苦辛苦，點燈熬油的翻譯原著，給學生一句句講也就算了。
關鍵你一個哲學係不給房子不給地的，就讓自己去奉獻？？？？
想啥呢！？
誰的時間和精力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啊！
可是陳露陽的委婉拒絕，在李正繁聽來就不是這麼個意思了。
“我明白你的顧慮。讓你當實習編譯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你外係人的身份。”
“這樣有什麼事，我們哲學係就能出麵幫你解決。”
擦……
陳露陽有些頭疼。
這……這老師人還挺好。
可好像聽不出話外音呢！
眼見李正繁還要再勸，陳露陽乾脆直來直去，不彎彎繞繞了。
“老師，我的情況有點特殊……”
“我不僅要在學校上學，還要負責我們廠裡在片兒城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的工作。”
“等學校的事情都穩定了，我未來得兩頭跑，盯著修理中心的事兒。”
謔……！
李正繁和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全都忍不住抬頭看他。
蕭輝也忍不住推推眼鏡，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年紀不到20的青年。
“你外麵還有工作？”李正繁詫異開口。
“我是我們廠的委培生，不僅要上學也要兼顧廠裡的工作。在西客站那邊我還有一個小汽車維護修理中心廠房和10來個工人師傅要經管，全片兒城上百輛小汽車的修理和使用現在都歸我負責。”
陳露陽誠懇道：“我時間真的挺緊……”
李正繁開始有點聽出不對勁了。
他跟陳露陽講“實習編譯”，陳露陽跟他講“時間緊”？
這是啥意思？
陳露陽接著道：“而且係裡前幾天給我增設了一門經濟學原著講讀公開課。”
“我不僅每周要組織同學開展一次學術研究小組活動，每周三在係裡講一堂大課，還要在課前把經濟學原文翻譯出來，列成講義送給係裡審核，刊發成內部資料給係裡學生發下去。”
“所以……”
陳露陽直接說出訴求：
“如果我不能進哲學係編譯主組的話，”
“我就不加入了。”
我沒空！！！！！！
瞬間！
哲學係整個辦公室地震般寂靜！！！！
收完作業進來的哲學係學生怔愣的站在門口，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這人是不是狂沒邊了？
一個外係的大一學生，當著哲學係一眾教授和老師的麵，說如果不能進編譯主組的話，就不加入了……？？？
啥背景啊！
他是不是瘋了！
陳露陽當然沒瘋。
他要是隨隨便便，那才是瘋了。
說句大不敬的……
這些哲學老師在學校和學術界是泰山北鬥。
但陳露陽也是在省委黨校給高官和省裡一眾領導乾部講過課的人！
全省的頒獎台登上過好幾次，什麼大風大浪各種牛逼人沒見過！
遠的不說，
自己家裡就有一個全國勞動模範，八級工人車間主任鎮著，
這幾個老師根本就壓不住他。
眼見情況就這麼僵在這，
陳露陽主動開口：“老師，我一會兒有課，要是沒事兒我就先走了。”
李正繁也懵著，聽到陳露陽主動願意離開，點頭：“行，行行。”
說完，
陳露陽起身跟老師們禮貌告彆，轉身走了出去。
門口的哲學係學生仿佛雷達一樣，腦袋隨著陳露陽的身影從左轉到右。
許久，
蕭輝樂了。
“這哪是學生啊？這明明是一匹餓狼啊！”
話剛說完，“餓狼”突然來了一個猛虎回頭，再次閃回到了教室裡。
“老師~”
陳露陽夾起了嗓子。
突然一反剛剛的強硬態度，陪著笑，討好的問道：
“我要是不當實習編譯的話，那些書還能接著借我嘛？”
李正繁無語的拍著桌子：“我說陳露陽，我發現你這是屬狗臉的！說變就變！”
陳露陽舉起大拇指：“要不說老師您有水平呢！看人真準~”
李正繁道：“一碼歸一碼，書借你了你就好好看。”
陳露陽呲出兩排大白牙：“謝謝老師~”
雖然他對哲學了解的還算全麵。
但畢竟學識是學識，課業是課業。
他還要在大二的時候跟著哲學係大四的學生一起畢業，拿到畢業證呢~
這些書每本都很重要！
得到了李正繁的答複，陳露陽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來，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抱著作業的哲學係學生：？？？
不僅拒絕了李老師的實習編譯邀請，甚至還管李老師借書看！！！
這麼狂的麼！
……
幾乎短短一下午，
“狂人”陳露陽的名號悄然在整個哲學係裡傳播開來。
一個經濟係大一的學生。
不僅拿到了哲學係主任蕭輝開出的旁聽證明，跟著大三的學生聽黑格爾，
而且還坐在第一排，用德語記筆記，
借李正繁的書，還拒絕了哲學係吸納他作為實習編譯的提議，
揚言除非進“編譯主組”，否則沒時間……
這一幕一幕的，給哲學係的學生刺激夠嗆不說，
給經濟係的老師和學生也晃的直迷糊。
“這孩子太單純了！！”經濟係主任張國真在辦公室直皺眉：
“咋能這麼跟老師說話呢！”
就算你真沒時間，也得找個“能力不夠，恐怕不能勝任”這樣的借口，給老師一個台階下。
怎麼能就這麼把心裡想的大白話給直不楞騰說出來呢！
這完全不給自己留後路啊！
虧了李正繁那是個一條道拉屎的直腸子，沒啥彎彎繞繞。
蕭輝也是個好東西，還算有點心胸
否則這要是遇見個心眼小的教授，當著這麼多人麵被一個大一的外係小比崽子給懟了，
就算當場不說啥，那平常給陳露陽穿點小鞋兒，時不時的在課堂上或者是作業、考試上給他設點小小的九九八十一難，難都能難死他！
“單純點好！”連英華很是滿意。
“搞學問就得單純點，花花腸子太多的人，不適合這條道。”
末了，連英華又補充一句：
“就得是陳露陽這樣純粹的學生，才能把學問做好，”
“你們看他的這部分講義了嗎？翻譯的多好！！！！”
連英華手裡拿著陳露陽翻譯過的手稿，越看越是高興，小臉蛋子粉嘟的，就跟軍軍拿著玩具小汽車時候的表情一個樣！
雖然參與哲學原著編譯的人，都屬於直接通往“國家核心知識圈”和“思想界中堅層”的種子選手。
但是編寫了經濟原著，就會被納入國家經濟研究中心和國家計委急需的改革理論人才，無論以後留校當學科帶頭人，還是以後承擔經濟改革工作都有相當堅硬的支撐助力。
經濟係難得發現這麼優秀的學生，自己都挖掘不過來呢，哪舍得給哲學係那邊用！
“這陳露陽真這麼厲害？？”政治經濟學數學方法老師好奇了。
他的課在後麵，所以一直沒有領悟到陳露陽在課堂上的優秀表現。
連英華悠悠誇下海口：“等你開課就知道了~”
……
隨著迎新晚會的不斷逼近，各個係裡也開展了節目的審核工作。
經濟係裡文藝凋零。
能推出一個“改革開放迪斯科”大快板節目，已經算是破天荒的特大突破了。
係裡黨支部審核了一下大快板的台詞，就直接通過，直接上報給了學校。
由校學生會做最終審核。
學校審核定在周四下午，在文史樓後麵的排練廳。
等陳露陽領著一大群經濟係的同學們呼呼洋洋的到達排練廳的時候，排練廳裡麵已經站滿了人。
有中文係的學生背衝眾人，麵壁朗誦《再彆康橋》的；
有外語係的學生小聲哼唱《yesterday》的，排演莎士比亞的；
有數學係的幾個男生用玻璃瓶自製樂器，表演打擊樂的；
有化學係的揣著個大包袱，一臉躍躍欲試，想直接燒了禮堂的。
還有像陳露陽這樣一臉八卦的左邊聽聽熱鬨，右邊看看新鮮的。
……
總之！
“請大家小點聲，我們聽不見節目聲音了。”
學生會文藝部的一個學生會學生站起身，踩在凳子上衝著大家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有了學生會的主持秩序，排練廳裡麵安靜不少。
陳露陽領著班級同學坐在凳子上，伸脖瞅舞台，眼神中全是好奇。
“早知道這麼熱鬨，抓把瓜子來好了。”
電影放映員韓誌輝湊過頭：“文委，不騙你說，我現在有點緊張。”
陳露陽：“拉倒吧你，你放一場電影下麵幾百個人看，你緊張啥？！”
韓誌輝急了：“我是放電影又不是演電影，我當然緊張了！”
下鄉大夫羅健民也道：“是啊，我這以前都是一對一問診，還真沒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演出過。”
殺豬小夥孫樂根擔憂：“文委，咱們節目不能被刷下去吧？”
陳露陽一副“瞧你們那完犢子的樣子”，開口道：
“咋想的？！還被刷下去……”
“咱們經濟係就推出了這麼一個節目，就算為了係裡的和平與共同發展，咱們都能百分百保過。”
鄭哲問道；“真的？”
陳露陽翻了一個白眼：“隻要一會兒你能好好的念台詞，不下場扇審核老師的大嘴巴子，咱們肯定上。”
話正說著呢，
台上的一個小品，不知道是哪個專業的男生反串老太太，結果動作太大，裙子不小心被後台的鉤子鉤住，一路撕裂到膝蓋。
那場麵……老他媽美好了。
一些女生害羞的彆過臉，
但是也有高小琳這樣的虎逼妹砸盯著哈哈直笑。
虧了下麵的好心人扔給他一個外套，讓他裹住腿，要不然可丟死人了。
不過也正因為這男生，直接把排練的氣氛給熱起來了。
就連校團委的指導老師都抱著肩膀樂了起來。
陳露陽在下麵跟著看了幾個節目，隨即偷溜到前麵，翻看節目審核表，想瞅瞅經濟係的大快板排在第幾個。
“一二三四五六七……”
陳露陽算了算節目數量，大概估算了一下時間，跟陶潤澤知會一聲就去了廁所。
這幾天陳露陽迷上了啃小果兒。
有空沒空就啃幾個。
也不知道是小果兒啃多了，還是小果兒跟豆漿產生了某種神奇的化學反應。
從今天上午開始他就肚子不舒服。
舒舒服服的拉完粑粑~
陳露陽回到文史樓，剛要進排練廳。
忽然，他就被一陣聲音吸引了腳步，轉身，探頭，向旁邊一個小排練室看去。
“頭可短，血流，革命的意誌不能丟！”
“你不敢承認，可是不得不承認：你們的階級，你們的統治，你們的力量，已經永劫不複了！”
“……”
字正腔圓的聲音從排練室裡傳出來。
陳露陽聽的眉頭微微一皺。
這台詞……
不是《紅岩》裡麵許雲峰的台詞嗎？
之前拿著特批條子跟經濟係搶教室的戲劇社，排練的好像就是話劇《紅岩》。
一想起那天晚上潘玉痛罵“許雲峰”的模樣，
陳露陽忍不住扒著門縫看向舞台上。
一個身材高大、濃眉大眼的男學生正飽含深情的囑咐甫誌高，讓他給劉思揚打電話約他出來，明天上午十點在第三聯絡處會和。
特批就演成這個逼樣？？
陳露陽不屑的撇撇嘴。
一整個記仇小心眼又摻雜主觀偏見與膈應的模樣。
“這要是能上國慶演出活動，為校級演出獻禮，那我們也能！”
陳露陽抱著肩膀，一邊狗狗祟祟的往裡瞅，一邊不屑的開口。
好好一個熱熱鬨鬨慶國慶的好日子，不弄幾個昂揚向上，積極有奔頭的節目，非整這些苦大仇深的基調沉重的。
這不是給祖國媽媽添堵麼！
果然，
陳露陽白了幾眼“許雲峰”之後，轉過視線看向審核老師和團委同學。
老師和同學們的表情也有那麼一絲的凝重。
正看著呢！
忽然，陳露陽眼珠子一亮！
“許雲峰”不行，但是“改革開放迪斯科”行啊！
且不說快板節目節奏快，氣氛熱鬨，又是薑峰親自操刀編排，質量高得出奇。
最主要是非常貼合當下時代改革開放的主題。
如果真要選的話，不是沒有機會啊！
想到這，
陳露陽扭頭小跑回排練室，將班級同學攏一起，說了說自己的想法。
“文委，這樣能行嗎？”馮鐵生有些犯嘀咕。
“雖然咱們保過……但是不是也應該尊重一下審核老師和同學，這麼搞，能選咱們嗎？”羅健民也很猶豫。
“小陳，怎麼突然改主意了？”陶潤澤疑惑問道。
陳露陽指了指旁邊的小屋子，道：“知道那屋子裡是誰嗎？”
眾人搖頭。
陳露陽壓低聲音：“許雲峰和甫誌高在裡麵排練呢，我在門外瞧了半天，校團委的老師也在裡麵，估計也是審核節目。”
“他們那點水平也敢衝國慶？咱們快板一打板兒，不得把他們拍趴下！”
聽到隔壁是戲劇社，經濟係的學生們瞬間眼神殺意彌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