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陳大誌和馮久香也算是省機械廠的名人了。
自己兒子又是車間主任、又是高級工程師又是高級技術翻譯的,考上了北大,還當了省機械廠在片兒城修理維護中心的負責人,
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都來請教他們家是怎麼帶孩子的。
食堂裡,
馮久香正備菜呢,忽然有人跑進來,喊道:
“久香,收發室打電話說有你的信,好像是你家老二寄的!”
聽到兒子寄信了,馮久香眼睛歘一下亮了。
三下五除二的解開腰間的圍裙,馮久香擦擦手,邁開小短腿兒就衝向了收發室。
“久香~你兒子來信了!”
收發室老田正站在廠大門口曬太陽,瞧見馮久香跑過來,揮了揮手中的大信封。
“誒嘛呀,這麼厚的信封,那得花多些錢!”
馮久香瞅見那厚厚的信封,臉上根本控製不住的笑起來。
她拆開一看,裡麵是厚厚的一大遝的報紙。
“這是啥報紙?”
陳母好奇的拿出一份報紙,張開一看,接著興奮的舉著報紙,指著報紙上的照片激動喊道:
“老田!你快看,我家老二上報紙了!”
老田頭趕緊把眼鏡戴上:“哪呢?”
陳母指著報紙上的照片:“這兒呢,瞧見我兒子沒?”
“瞧見了。”
老田頭點頭:“瞧見張國強了。”
“去屁吧你,你啥眼神啊!”陳母怒了,指著報紙後麵的小人影,“我兒子在這呢!”
老田頭往前探探身,伸個脖子往前瞅。
“哦呦,還真是小陳主任。這照片咋把他照的這麼小?”
“這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清啊!”
陳母哪管他看清看不清的,高高興興道:“我去給我家老頭子看看!”
老田一把叫住她:“你先彆走!陸局還給你郵信了!”
“陸全有給我郵信?他給我寫什麼信?”陳母一臉狐疑。
這大家都是一個廠的,自己有老頭兒,老陸有媳婦兒。
突然老陸給自己寫信,這要是傳出去,那得多難聽!
老田從旁邊的桌子上拿出另外一封信,厚厚的,直接遞給馮久香。
一邊遞,嘴還欠兒欠兒道:“這麼厚的信,彆是老陸把自己工資給你寄來了。”
“你可閉嘴吧你!”馮久香凶叨叨的瞪了老田頭一眼。
“啥玩意兒啊?這老厚。”
馮久香拆開信封,一看!
裡麵厚厚一遝全是報紙,跟陳露陽給自己郵來的一模一樣!
“好嘛!我還以為是啥呢,結果還是報紙。”
老田興致缺缺,一副沒吃到大瓜的無聊表情。
馮久香忍不住懟他一句:“真是多大歲數都不夠你欠兒的!”
雖說是要拿給陳大誌看,但是馮久香還是強行按耐興奮,一直忍到了中午午休,才找到了陳大誌。
“老二來信了?寫啥了?”
陳大誌聽說兒子來信了,累的渾身是汗的身軀,小肥肉都高興的抖了抖。
“我這不是等你一起看呢嘛!咱倆一起看。”
馮久香快速展開信,兩個人腦瓜子湊一塊兒,看向信裡的內容。
“爸媽、姐姐姐夫、小玲軍軍!”
“我在片兒城~特!彆!好!”
“我每天都吃的飽飽的,早上跟著室友在北大的校園裡跑步,然後在湖邊看書,我學的可認真了。我現在特彆後悔。我要是早這麼學,彆說考北大了,我現在已經上天了。”
“我今天早上還吃了三個包子,喝了一大碗豆漿,學校的食堂賊好,想吃什麼都有,我前幾天天天吃油條,我還喝了豆汁兒,那味兒……我現在感覺肚子裡反的都是一股那樣嬸兒的呶咕味兒……!”
“除了豆汁兒,我吃的啥都挺好……也沒有,這旮的炸醬麵不好吃,沒有我媽做的香,我這兩天做夢都想吃我媽做的炸醬麵,等我放寒假回家了,我天天都要吃。”
“對了!我還被老師選為了班級的文藝委員,過幾天還要組織我們班級的同學參加迎新晚會,雖然班級裡沒幾個有文藝細菌的同學,但是咱是誰啊?咱藝多不壓身,不行我就上台給他們吹口琴,來段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讓他們感受感受美妙的音樂旋律!”
“(媽,這段掐了彆給小玲和軍軍聽)修理中心正式開業了,開業當天有個事兒賊有意思,那出租車司機就是新聞裡寫的那個,其實他修車就要9塊錢,但是讓我多給他開10塊錢的發票,我沒敢。但是我也想辦法了,畢竟總不能把好不容易吸引來的客人往外推不是~”
“還有,我現在北大24號樓421住,我們寢室6個人,屋裡全是大哥,都挺照顧我的,我們寢室老大還是個人民公社的書記,他腿腳不好把我的下鋪床占了,但是沒啥事就請我吃飯。全聚德就吃好幾頓了。”
“烤鴨雖然好吃,但我還是想吃我媽的炸醬麵。我現在光看著炸醬麵這仨字,我都饞挺。”
陳父看不下去了。
“咱家老二這是餓死鬼托生還是怎麼著,好好一封信啥也沒寫,寫一堆炸醬麵!”
陳母狠叨叨的瞪了老伴兒一眼:“你懂個啥!!兒子那是想吃炸醬麵嗎?那是想吃我做的炸醬麵!!!”
“瞅見沒!”
陳母伸出手,按著陳露陽信上的“我媽的炸醬麵”那幾個字,美滋滋道:
“兒子這是想我了。”
陳父臉蛋子擼擼的顫抖幾下,不拿好眼神瞅了一眼陳母。
“你說他們寢室那老大也是,你書記不得愛人民,搶咱老二的床乾啥!不講究。”
陳父皺眉,聲音中的不滿比兒子隻想吃炸醬麵,一點都沒提蔥油餅還強烈。
“可不就是,那寢室6個人,肯定就是看咱家孩子老實還歲數小,就搶他床。”陳母也不咋高興。
老兩口接著把信往下看。
“對了爸媽,我們寢室老三是村書記,他和老大都對咱們廠的小汽車感興趣。我跟他們說好了,等十一的時候我領他們去咱們汽車修理中心去看看,要是行的話,爭取讓他們買幾輛車。”
“總之,我在片兒城挺好噠,就是一天天沒有我爸罵我,我渾身難受,總感覺少點啥。爸,你現在沒人罵了,是不是也難受?咱倆都攢著!等我寒假回家了,咱爺倆好好過過癮!”
陳父看到這,眉毛都豎起來了。
“這小兔崽子!真是一點我的好都不記!淨記著我罵他!”
陳母接著往下看,信上寫著:
“媽,我現在剛來片兒城,啥都得從頭開始,上報紙也不是頭版就上了第三版,照片也小。但我有感覺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我給家裡郵了10份兒日報,咱就彆麻煩我田叔了。10份兒糊牆都夠了。”
陳母無奈道:“你說這孩子!要是有他的大照片,郵回來10份貼門上還行。”
“那照片一打眼看就是張國強,”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國強是咱家的呢。”
這也沒法貼門上啊。
就在老兩口湊在一塊兒看信的時候,陸局的報紙和信件也第一時間飛到了王輕舟的手裡。
廠長辦公室
王輕舟看著片兒城日報小小的第三版消息,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這小陳兒,還算中規中矩吧。”
辦公桌的對麵,於岸山著看報紙,笑著說反話:
“我看分明就是偷懶了!”
“這陳露陽前前後後去片兒城快小半個月了,才弄了個修理中心開業,連上報紙都隻上了個第三版,應該扣他工資,給他點教訓。”
王輕舟瞥了於岸山一眼,笑道:“你倒是心更狠。”
說著,
王輕舟打通屋裡電話,叫來了辦公室牛主任。
“老牛,把這張報紙貼在宣傳板上,讓大家都看看。”
王輕舟將片兒城日報遞給牛主任,開口吩咐。
牛主任快速掃一眼報紙上的標題和內容,問道:
“廠長,您看要不要咱們往省報投個稿,讓省裡也給咱們宣傳宣傳?”
王輕舟點頭:“弄一個吧,稿子什麼的你去把握。”
牛主任點頭:“好的廠長。”
說完,牛主任拿著報紙,輕聲關門離開。
辦公室再次留下了王輕舟和於岸山兩個人。
“廠長,老董怎麼樣了?”
於岸山開口詢問。
董江潮領著從上半年就領著飛升車間的人去了藍海搞直升機測試,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聽說藍海那地方條件可不比省城,環境艱苦的很。
董江潮老胳膊老腿兒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下來。
“現在還在飛行測試,說是進行噪音監控,估摸今年冬天老董就能回來了。”
於岸山問:“那邊老董吃穿用行夠不夠?用不用給他寄點?”
王輕舟道:“該寄的都寄了,老牛他們一直盯著,說回來省裡剛剛給我打了電話,咱們廠的玩具小汽車下個月差不多就能進駐片兒城、鴻津、北河的國營和外貿商店。”
“這幾天你跟玩具生產和組裝車間的同誌們再碰個頭,一定把質量抓嚴抓好!尤其是那批高端玩具小汽車,一定不能出錯。”
於岸山道:“這件事情王廠長您放心!我保證走出車間的每一輛玩具小汽車,質量都有保證!可是……”
“可是什麼?”王輕舟問。
“可是就是廠房不夠,玩具小汽車的生產線太少了。”
於岸山皺眉道:“之前咱們重新修建的幾個舊廠房雖然現在改成了玩具加工車間,但是地方還是不夠,得擴。”
現在東西有了,可以銷售的渠道也有了。
但是東西數量卻不夠了。
王輕舟提起這事兒也歎了一口氣:“你說這個老劉,早不提修路晚不提修路,偏偏這個時候說修路。”
修路這是大事兒,修哪段路,怎麼個走向都是省裡開會研究出來決定的。
既要考慮城市規劃,同時也要考慮民眾和單位的出行。
原本在省機械廠前麵修路,是個頂氣派頂好的事兒。
但是現在反而掣肘了。
“要是不修路的話,廠前麵那塊地還能蓋幾個廠房。”於岸山歎氣。
“先把現有的生產工作做好,其餘的事兒以後再想想辦法。”王輕舟心裡壓的住事兒,轉而笑道:
“橡膠車間最近怎麼樣?”
於岸山翻了個白眼:“可快煩死我了。”
“陳露陽上片兒城了,啥都往我這兒堆,連誰用了誰的茶缸子都得來我這辯理!他們車間現在但凡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來請示我,我覺得自己都快是他們車間小組長了。”
王輕舟樂了:“之前我看小陳管他們的時候也不這樣啊!他們四個不是有商有量,民主解決嗎?”
於岸山忍不住罵了一句:“我看就是陳露陽不想讓我消停,故意安排的!尤其是那個董滿貴,一天天跑我辦公室能跑八百趟。”
王輕舟好奇問:“是那個替陳露陽開會的董滿貴?”
於岸山罵道:“就是他!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哪來那麼多要請示彙報的事兒!就連車間門口的大掃除路線怎麼安排都要來問我,真是沒事兒也要被他給煩死。”
王輕舟樂了:“行啊!誰讓他們的車間主任不在,這事兒你就擔待擔待吧。”
於岸山心裡翻了個白眼。
可算是董滿貴煩的是他,而不是王輕舟了。
說起來眼皮都不眨一下。
兩個人說完了正事兒,又隨便,嘮了幾句家常,
於岸山就起身離開了。
剛走出王輕舟的辦公室,於岸山就瞧見走廊裡一個身影徘徊在自己辦公室的門口。
“於副廠長!”
董滿貴兒瞧見於岸山,登時臉上露出了熱情的笑容。
“又是啥事?!”於岸山臉拉的比長白山還長。
他一邊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邊聽到尾隨他進入辦公室的董滿貴道:
“領導,確實有個事兒。”
“這不是前幾天我們橡膠車間新進了幾名女工嘛,她們說這批新發的勞保手套全是男號,套上像小孩穿大靴子,捏不住膠刀,一切就滑。”
於岸山太陽穴猛跳,眼珠子都瞪起來了,“手套的事兒也來找我?”
董滿貴趕緊解釋:“我也想解決來著,可她們說這是安全隱患,要是割著手,報了工傷,還要寫情況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