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海森略有些不滿。
但見陳露陽態度溫和,他也不急於發火,道:
“豐南區隻有這個廠房地方夠大,能放的下這麼多東西。況且就算有地方,這周圍你知道,價錢可不便宜。”
說著,生海森倒是主動給出了建議。
“我們這些東西隻是暫時放在這裡,最終還是都要送去廢品站的。”
“但你們也看到了,這裡東西這麼多,就算是搬,一時半會兒也搬不完。”
“你們要是不著急,就等我們搬完了再進來。回頭我領著兄弟們把這裡把打掃乾淨,你們也省心省力。”
態度很好,就是需要時間。
可是現在陳露陽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真是等不起!
且不說九月份他就要開學,關鍵王廠長現在還等著這個汽車維護修理中心拿出成績呢!
況且誰知道生海森是不是緩兵之計。
一天搬10車是搬,一天搬一件也是搬。
真要是慢慢的天長地久耗下去,
都不用王廠長出麵,
於副廠長就能卷著報紙給自己收拾一頓!
陳露陽道:“不用這麼麻煩,我看這廠裡的東西雖然多,但是用小貨車拉兩趟也差不多能拉完。”
“我可以幫忙聯係小貨車,幫你們把東西運送到廢品站。”
廠房裡的這些東西,大木頭櫃子、木頭凳子,大鐵架子、大鐵塊都不少。
就算是用改裝過的人力三輪車,也要蹬上十來趟才能送完。
不如找個小貨車,直接一起全都拉走了。
生海森斜睨了陳露陽一眼,再瞅瞅眼前這不到10個人的隊伍,嘲笑道:“你能弄來小貨車?”
陳露陽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弄不出來也得變出來。我們要開廠做生意,這些東西不弄出去,我們的機器進不來啊!”
看著陳露陽態度的堅定,生海森沉默了幾秒。
“好!你弄來了貨車就去前麵街前賣報紙的地方找我,我們來搬東西。”
說完,
生海森領著一幫兄弟從廠房的後門離開。
最後離開的一個人還特彆熟練的關上門,掛上鐵鎖。
陳露陽等人隻聽“哢噠”一聲,
鐵鎖扣死。
該人家走的門,人家鎖上了。
剩下的大門,該誰有鑰匙誰就去鎖。
大家各鎖各的。
“這算個什麼事啊!”
左琢是個實心眼,眼前的一幕著實給他看不懂了。
“算是一個奇妙的事兒。”
陳露陽苦中作樂的歎口氣。
“走吧,先去吃飯,大家好好休息休息。”
陳露陽招呼幾個人吃了飯,隨後去了招待所。
豐南車站招待所是個4層的小樓。
幾個人在一樓入口處登記入住,拿到鑰匙之後就進了三樓的房間。
每個房間裡有8張床,
由於招待所之前的居住條件,幾個人都是被打亂居住的。
陳露陽和陸局一屋,焦龍哥仨一屋,張國強和左琢一屋。
對於這次出門,陸局始終都是樂嗬嗬的,完全沒有一點背井離鄉的模樣。
“來,小陳主任,吃個桃。”
陸局下午在站前的水果店裡買了點水果,洗乾淨了遞給陳露陽一個。
“謝謝啊陸叔~”
陸局看著陳露陽心大似的撅著屁股啃桃,問道:
“小陳主任,你覺得大牙那幫人好弄不?”
“好弄!”陳露陽說著,桃汁兒從嘴邊淌了下來。
他拿起手邊的毛巾擦擦嘴:“他們最終也是要把東西送進廢品站的,放廠房也是周轉。”
“咱們跟他們好好嘮嘮,回頭他們把東西全都送走,廠房裡麵就清淨了。”
“光是嘮恐怕還不夠。”陸局輕輕皺眉。
這麼好的位置,這麼大的廠房,
在豐南區扔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人用,肯定跟生大牙他們脫離不了關係。
就算他們找來公安來幫忙協調處理。
但生大牙他們畢竟在本地,人數又多。
一個處理不好留下後患,以後自己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也開不消停!
“容易!”
陳露陽吐了桃核在手心,“我瞅他們三輪車是夠破的。”
“回頭找老張和左琢他們給他們的三輪車改進一下齒輪組,讓他們騎行方便省力一些,就當是咱們送他們一個人情。”
機械廠人,有一說一,沒拆過家還沒拆過自行車嗎?
更彆說他帶來的這些師傅一個個都是吃手藝飯的。
汽車都搓得出來,更不用說改動一個小小的人力三輪車了。
至於齒輪組和工具就更不用擔心了。
生大牙他們撿來了那麼多破爛,裡麵工業材料有的是。
有張國強和左琢在,幾下就能改好一輛自行車。
這就是手裡沒有家夥事兒,
否則要是在廠裡,陳露陽高低從車間拿回幾個飛輪,往他們的自行車上一按。
你看大牙他們高興不高興!
陸局眼神一亮!
對啊!
吃體力活的人,最不在乎的就是力氣。
同時最珍惜的也是力氣!
有了力氣才能去跟彆人強資源,多乾多勞多得。
就像送禮一樣,這個禮可算是送到他們心尖上了。
“來,桃核給我,我去一起扔了。”
陳露陽吃完手裡的桃,也不嫌棄陸局啃完的桃核上麵都是汁兒,一起放在手掌心,出門扔廁所了。
晚上,大家一起躺在床上。
陳露陽覺大,上炕就困,一沾枕頭就打嗬欠。
但是陸局是個愛嘮嗑的,也是個不喜歡太安靜的。
他四下裡一個打量,旋即將目光落在了靠牆邊的一個男同誌身上。
“同誌,你打哪來的啊?”
“我那地方可遠了,騰騰知道不……?”
“騰騰?”
“對!騰騰!”
……
隨著“騰騰”的嘮開,
不到一個小時,陸局就把屋子裡誰老家是哪的,來片兒城是乾啥的,基本上全都摸了個門清。
甚至還和兩個老哥嘮出了感情。
其中一個掏出包裡帶的白酒,吵吵要跟他喝幾口。
陸局本來就是個老酒鬼,看見酒就走不動。
瞅見有人主動拿出酒,那真是客氣都不客氣,反手從自己的背包裡掏出了花生黃瓜還有大卷餅。
陸局則是果斷貢獻出一兜子下午在站台前買的瓜子。
幾個老爺們兒就這麼天南地北的圍著一個小屋子喝起了小酒。
雖然酒少人多,但好歹喝的是個意境。
每個人都倒一小點點,接著酒味兒邊喝邊嘮,也是喝的相當有滋有味。
陳露陽困的不行,但是屋裡一群老爺們兒喝酒,他不參與也不是這麼回事。
乾脆,他趴在炕沿兒,借著暗淡的小燈泡,跟一屋子老少爺們兒一起嘮嗑。
正嘮的高興呢,
忽然房門被人從外麵敲響。
接著,一個穿鐵路警服、帶著警帽的同誌和一樓負責登記的男同誌一起走進來。
挨個對了人名和登記信息之後,
鐵警同誌嚴肅道:“大家休息的時候把門鎖好,自己的包袱都看好。”
“如果遇見可疑人物,就來站台前的派出所。”
說著,鐵警同誌轉過頭,定睛看了看陳露陽,樂道:
“陳哥,你怎麼來片兒城了?”
“鐵子,還真是你!”
陳露陽從剛剛聽到聲音就已經懷疑了。
隻是屋裡的光線太暗,他不太敢確認。
現在聽到對方的聲音,陳露陽高興的奔過去,握著對方的手:
“你不是負責省城到錐子河專列的嗎?怎麼跑片兒城了?”
薑鐵高興道:“工作調動,就給我調豐南區客站了。”
陳露陽眼睛都亮了:“這不巧了麼,我們廠在片兒城建了汽車維護修理中心,就在客站前麵,以後咱倆可就是鄰居了!”
薑鐵一個人背井離鄉的調到片兒城,本來還挺鬱悶。
現在聽說陳露陽也來了片兒城,登時高興起來。
“那可真是太好了!等有空的,咱哥倆一定好好聚聚!”
這邊,陳露陽和薑鐵在這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呢。
另外一邊,負責登記的同誌就沒有薑鐵這麼好的脾氣了。
“招待所裡不讓喝酒!”
男同誌一進屋聞到滿屋的酒味,登時臉就拉下來了。
“趕緊把酒收起來!”
眾人正喝的高興,猛不丁碰見查房,心裡隻覺得倒黴晦氣。
但是人現在住在招待所,又不得不聽人家的。
“好好好,我們這就收。”
陸局趕緊站起身,手腳麻利的將大家的杯子都攏一起。
“抱歉啊同誌,給你們添麻煩了。”
男同誌見陸局態度這麼好,也不好再說啥,囑咐幾句就走了。
等關上門,
聽到下一個開門聲的響起,
陸局才又偷偷摸摸的把收起來的白酒端出來,大家高高興興的喝了起來。
……
與此同時,
“焦龍,我怎麼覺得這麼憋屈呢?”
孫紅軍將腳丫子伸出被窩,隔著過道,踢了踢對床的焦龍。
“我也憋屈。”
焦龍雙手交叉在腦後,也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自己家都被人占了,不僅不乾回去,還給他們借車搬東西!”
李河倒是說了一句公道話:“行了,乾仗能乾過啊?”
“咱們幾個人,他們多些人呢!”
孫紅軍道:“乾不過也得乾!起碼讓他們知道咱們不是好欺負的。”
越說,孫紅軍越是氣憤。
他躺不老實,一個翻身:
“老陸也就算了。他歲數大,窩囊點就窩囊點。”
“怎麼陳哥也跟老陸一樣窩囊!”
李河不等他說完,趕緊製止,
“行了!就你牛逼!”
“這豐南區客站這裡人多眼雜,小偷多的是。”
“那經常混這片的,稍微留意留意都能知道廠房存破爛的事兒。”
“可生大牙那幫人將破爛堆在廠房,晚上住都不住,根本就不擔心東西丟,這說明啥?”
孫紅軍回答:“說明門鎖結實!”
李河一個沒忍住,差點抄起鞋底子扔孫紅軍臉上。
“那小偷溜門撬鎖都是隨身功夫,還能被那麼一扇破門困住?”
“之所以他們把東西扔進廠房而不害怕丟,明顯是因為小偷都怕他們。”
“不敢碰他們的東西!”
這話一出,孫紅軍恍然大悟。
對啊……!
論技術、論能耐,車站的小偷絕對是高手啊。
現成的一屋子破爛他們都不碰,很明顯就是不敢碰。
跟這樣的一夥人作對,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李河接著罵:“這點道理,我都看的出來,你說陳哥能不能看出來?”
孫紅軍老實的躺回床上:“應該也能。”
焦龍很信任陳露陽:“咱們先看看小陳主任咋整。能和平處理最好,不能和平處理,咱們再想辦法。”
孫紅軍躺在床上,抬起右手,攥了攥沙包大小的拳頭。
真要是乾起來,他一個人揍三個不是問題!
……
另外一邊
左琢給張國強倒了洗腳水,又給他打了一杯熱水送了進來。
旁邊床鋪的男同誌羨慕的看著張國強,問道:
“這是你兒子?”
張國強笑道:“不是,這是我徒弟。”
“徒弟?”男同誌有些詫異的看著兩個人。
“您這徒弟可比親兒子都孝順。”
張國強的笑容裡靦腆還帶著驕傲,道:
“這孩子人品好,孝敬。”
左琢樂了:“都是我命好,碰見個好師傅。”
等左琢把張國強伺候完了,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輕輕歎了一口氣。
張國強聽著徒弟的歎息聲,側過頭,問道:
“左啊,跟我來片兒城委屈你了。”
左琢笑道:“師傅你這說的哪的話!我能出來見見世麵,那是多少人尋都尋不到的機會。”
“之前那幾天,廠裡多少人想托人走後門來咱們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都來不了。”
“我還得謝謝師傅心裡念著我,有啥好事都想著我。”
張國強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
他教的徒弟不少,但是真心手把手教出來的就那麼幾個。
這一次,他一共選了三個徒弟帶過來。
左琢是跟他最親的那個。
“師傅,我樂意跟著你。”
左琢似乎聽出了張國強情緒中的心疼和猶豫。
他爽朗道:“師傅去哪我就去哪,隻要您彆嫌棄我笨,我就一直跟著你。”
“再說了,”
“師娘給我下任務,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你。”
“要是不完成任務,師娘該收拾我了。”
張國強也樂了:“她哪舍得收拾你啊,她收拾我都不帶收拾你的。”
說完,
張國強輕輕歎了一口氣。
眼下一切都是未卜,廠房甚至連歸屬都沒有搞明白。
不過好在身邊的這些同事人都不錯。
隻要工作不累心,一切多好說。
他側過頭還想跟徒弟嘮嘮,卻發現左琢的鼾聲已經響了起來。
這孩子……
張國強無奈的笑了笑,同時心底打定主意,
不管以後在片兒城的發展怎麼樣,他也要全力保護自己的徒弟們不能受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