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繚繞,山脈蔥翠。
雲家府邸的正門外。
雲家二子雲景閒神情嚴肅,手裡捧著一封自家主母親自書寫的邀請函,字跡優雅大氣,明確表示受邀方可以隨便攜帶護衛。
但此刻前來雲家的,卻意料之外的僅有一人——
白衣少年的相貌極為年輕,簡直像是不滿二十的初學武者,神情平靜,黑眸明亮,舉手投足間威壓如淵,竟使得他這個天地境尊者都有些呼吸困難。
“葉長老遠道而來辛苦了。”
雲景閒收起信函,臉上浮現出謙和笑容,微微側身間,讓出了身後的大道:
“家母已經擺下宴席,正在府內大院靜候您的到來,這邊請。”
“不辛苦。”葉禮微微搖頭,語氣中同樣略帶笑意:
“我很久沒有受邀做客過了,還是在這種情況下,雲家邀請難得,我很期待接下來的宴會。”
話音間,他抬手屏退了那些想要給他取下大衣的雲家侍女,白衣飄搖間,徑直從雲景閒的身旁走過。
雲景閒咽喉滾動。
此人孤身赴宴的姿態太過從容,全然不像踏入龍潭虎穴的外來人!
不過,細想之下,倒也正常。
畢竟是能毀滅【紫霞洞】的通神境真人,放眼整個東洲監天司的客卿長老,恐怕都是獨一檔的存在!
就是不知道真打起來,他能在母親手下走過幾招
雲景閒一邊帶路,一邊暗暗想著。
兩人間空氣沉默片刻,他這才忽然反應過來不妥,連忙出聲道:
“葉長老初來乍到,對於我們雲家有什麼想問嗎?都可以問我”
“不必了。”
葉禮隨意的看了他一眼,再度否決了他的提議,笑聲中沒有絲毫溫度:
“待會我會打算直接問你母親。”
“這”
雲景閒本想說自己也能勝任這種事情,但一聯想到雙方那相差懸殊的境界,也隻得識趣的閉上了嘴。
他略作沉吟,隨即用感慨的語氣開口道:
“說起來,萬景大郡的監天司如今有了您的坐鎮,各府的那些山門妖禍應該都會收斂許多。”
“您可能還不知道,此前這些山門世家鬨得有多凶,此地監天司根本管不過來!”
“我們雲家是實在看不下去,方才派人前往各地幫忙化解麻煩,多年下來,死傷了不少家中好手”
話到此處,他故意露出一抹釋懷的笑容:
“此後終於能休息一下了。”
對於雲家這些年的諸多僭越行為,雲景閒自然是心知肚明。
他說這番話的意思,就是想側麵澄清一下雲家的動機,外加強調一下雲家這些年來的付出。
以此來提醒對方切莫做出那種卸磨殺驢的行為。
“這樣啊”
葉禮靜靜聽著他的講述,輕輕點頭,並未給出什麼實質性的看法。
僅是繼續朝著前方的府邸邁步。
一個天地境後期,連此行的前菜都算不上。
沒必要浪費太多時間。
凡事都得等到他見到那位雲家主母再說。
很快,在雲景閒的帶領下。
葉禮順利來到了雲家最為雄偉的府院。
天光正好,照亮九重簷角的青銅鈴鐸。
此地的氣氛格外莊重,眾多侍女丫鬟來來往往,不斷將那些在外界難得一見的靈膳擺在長桌上,
葉禮在踏入宴廳之前,突然駐足望向東南方的雲家後山。
“長老可是對雲家禁地感興趣?”雲景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略帶歉意的道:
“恐怕要讓長老失望了,那裡供奉著我雲家世代老祖的牌位,通常是不對外開放”
“無妨。”葉禮收回目光,輕笑著道:
“我就是隨便看看,不必在意。”
果然有問題。
這雲家後山竟是有股讓他都覺得有些心悸的氣息。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極力掩飾自身氣機的天地境尊者躲藏在那。
若非他的感知力在金魂加持下極為驚人,恐怕也很難發現後山的異樣。
事已至此,終於要上主菜了啊
念及此處,葉禮徑直踏進了宴廳之內。
“”
聞言,雲景閒咽喉滾動,心中竟是沒由來的突然生出些許慌亂。
但他又能心慌些什麼?
自家母親境界乃是東洲的第一序列,在【騰蛇】家徽的加持下,更是連那位東洲司天監都有一戰之力!
放眼整個東洲地界,也沒有幾個世家能和他雲家相提並論了。
隻不過他們行事素來低調,這才讓不明所以的外人覺得【雲家】和【紫霞洞】相差不大!
但眼下沒有人會解釋他的疑惑。
隨著葉禮走進宴廳。
雲素衣熟悉的從容嗓音自此間院內回蕩而起:
“葉長老願意赴宴,寒舍真是蓬蓽生輝。”
宴廳穹頂垂落十二盞琉璃宮燈,將四壁浮雕映照得纖毫畢現。
葉禮微微點頭,目光掃過壁畫上振翅欲飛的騰蛇圖騰,在雲素衣左手邊的席位坐了下來。
嘩啦——
雲素衣廣袖輕振,少年身前的酒樽自行斟滿上等靈釀:
“麻煩長老稍等,在宴席開始之前,容我先處理一樁家事。”
她靜立在上位前,本就貴氣十足的臉此刻嚴肅異常,雙目散發出攝人的寒芒,卻並非是指向葉禮:
“來人,把那位在【竹海府】肆意作亂的雲家親傳帶上來!”
話音落下。
很快,在葉禮饒有興趣的注視中。
一位被玄鐵鏈貫穿身軀的青年被拖出血痕帶出,他渾身顫抖的跪地垂首,等候發落。
“私自屠戮府內百姓,此舉已是違反了【雲家祖訓】。”雲素衣在紫檀木椅上落座時,滿室酒香都為之一滯。
跪在地上的雲家親傳額頭滲出冷汗,在青石地磚上暈開水漬,嗓音絕望:
“我已知錯悔改!還望主母饒我性命!!”
“我曾經三番五次的勸告過你們”雲素衣用茶蓋輕撥浮沫,平淡聲音仿佛刀鋒劃過石板般清脆銳利:
“既然你還是選擇不遵從祖訓,那這條命便沒必要再留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
嗚呼!
一股不算強勁的清風忽然拂過宴廳,苦苦哀求的雲家親傳猛地栽倒在地上,刹那間生機儘失。
整個宴廳內頓時落針可聞。
雲素衣指尖茶霧氤氳,似方才不過拂去塵埃:“如此懲戒,可入長老眼?”
“雲夫人下手倒是利落。”葉禮把玩著青銅酒樽,指尖在騰蛇紋路上頓了頓,隨即笑道:
“可惜我對於此人的下場並無興趣,並且還真有兩個問題想問問夫人。”
下座靜候的二子雲景閒聞言,心中的不安竟是越發強烈。
叮鈴——
這個時候,簷角高懸的青銅鈴鐸無風自動,發出悅耳的清脆聲響。
眾多雲家長老屏氣凝神,視線全都集中在那位端坐在高位的白衣少年身上。
“葉長老說笑了。”
雲素衣眼眸低垂,蔥蔥玉指輕敲桌麵,聲音向著後山蕩漾而去:“莫說是兩個問題,就是兩百個問題我也沒有意見。”
“那好。”
葉禮漆黑的眼眸中好似有神光流轉,淡淡問道:“其一,如今在郡內各府肆虐的蛇屬異獸,是你們雲家的手筆嗎?”
“不是。”雲素衣當即搖頭。
“其二,杜安奉上的八百七十五位萬景郡天驕,如今還剩幾具全屍?”
“長老這話是什麼意思?”雲素衣抬手虛按,將有些躁動的雲家眾人安撫下來,語氣姿態依舊端莊:
“那些萬景天驕如今都是我雲家中人,雖說有一些因為意外身亡,但大多都還健在人世,那些天驕如今正在後山閉關。”
葉禮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片刻,突然輕笑起來。
緊接著,他的瞳孔中湧現出浩瀚的金光,如日曜般炸裂:“夫人答得很好——”
話音間,空氣驟然凝固,整個宴廳的穹頂寸寸崩塌!
少年冰冷的嗓音和一股磅礴如巨龍般的威壓同時降臨,震得雲素衣臉色驟變:
“但很可惜,謊撒得不夠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