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們一番激烈的爭執後,最終選擇了沐紹寧。
“三哥襲爵無人不服!”沐紹寧說道,“如此,咱們先虛以委蛇答應蔣慶之。”
“妥!”
“請長威伯來。”
蔣慶之再度進來。
“沐氏接受條件,但有個要求。”沐紹寧正色道。
“請說。”蔣慶之欣喜的笑了。
“沐朝弼雖說罪大惡極,可也是沐氏,懇請長威伯饒其一命。”
蔣慶之歎息,“沐氏……果然情義深重。罷了。不過刀槍無眼,若沐朝弼死於混亂中,那就怪不得本伯了。”
“隻請長威伯儘力而為。”
“好說。”
“另外……”沐紹寧猶豫了一下,見蔣慶之麵露不悅之色,便笑道:“若是沐朝弼倒台,朝中可有預想?”
——誰來襲爵?
蔣慶之蹙眉,“此事當朝中決斷,不過沐氏的推舉很是重要。”
眾人點頭,沐紹寧說道:“沐朝弼那個畜生便是強行上位,沐氏族人敢怒不敢言。長威伯此言甚是。”
“君子一言!”沐紹寧舉起手。
“駟馬難追。”蔣慶之舉手。
啪!
蔣慶之走出待客廳,見右側走廊下,沐舒站在燈籠之側,遙遙蹲身。
他微微頷首,指指城中。
“保重!”沐舒低聲道。
……
清晨,張乾來到了蔣慶之駐地,徐渭接待的他。
“長威伯身子如何?”張乾問道。
“還好。”徐渭含糊以對。
“國公府中有幾位郎中還不錯,若是需要,此刻便可請來。”
“不必,隨軍就有郎中。”徐渭微笑道。
“那就好。對了,我來此是想問問,長威伯那日說了此行是主持都督襲爵之事,此事儘人皆知,何時能辦?”
“急了?”徐渭譏誚道。
“非也。”張乾說道:“名正言順不是。最近有土司不安分,便是因為雲南無人主持大局。若是都督能儘早襲爵,便能威懾那些人。”
“很急嗎?”徐渭問道。
張乾說道:“日內土司的大軍就要逼近昆明了。”
“此事……”徐渭眯著眼,“那就日吧!伯爺的病情當有緩和,到時候再談此事。”
“好,一言為定。”
張乾走後,後麵走出來一人,正是蔣慶之。
“日……這大概是沐朝弼決定動手的日子。”蔣慶之坐下,“可我豈能讓他如願?”
……
當日上午,鄧輝去見了張守。
“都督說,土司楊啟蠢蠢欲動,請張巡撫出手彈壓。”
張守瞠目結舌,“老夫麾下能調動的也就是百餘老弱病殘,那楊啟聽聞麾下數千勇士,老夫如何彈壓?”
鄧輝冷笑,“巡撫乃一地之長官,昆明之外的事兒,不該都督管不是。若是那楊啟作亂,雲南受損……”
“曆來不都是沐氏執掌軍權嗎?”張守不忿的道,老實人也發飆了。
“可都督隻是都督。”鄧輝說道了:“誰知曉朝中意欲讓誰襲爵?”
“長威伯那日都說了是沐都督。”
“口說無憑,時至今日長威伯依舊沒露麵,都督越發不好出麵了。”鄧輝說道:“話,在下帶到了,至於張巡撫如何彈壓楊啟,那與都督無關。”
等他走後,張守怒火升騰,砸了一屋子東西,罵道:“誰不知長威伯吃了毒蘑菇,此刻怕是都臭了。此時用楊啟來逼迫老夫,這是要謀反嗎?”
他靈機一動,當即去見胡雄。
“胡太監有監控雲南之責,當知曉老夫的難處。還請胡太監做主。”
堂堂巡撫,竟然成了到處撞鐘的叫花子,讓胡雄不禁暗自唏噓,但他卻冷著臉道:“如今長威伯不出,咱這裡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咱手下數十人此刻大多在盯著外麵,楊啟那邊隨意弄些人進城,咱就隻能懇請陛下在京師降下掌心雷,劈死那些亂臣賊子。”
掌心雷?
張守失望而歸,隨即寫了致仕奏疏,令驛站快馬遞給京師。
但奏疏剛出去沒多久就被截獲了。
“都督,是張守的致仕奏疏。”張乾笑道:“這老兒是怕了。”
“張守不足慮,不過胡雄是內侍,在雲南軍民眼中便是陛下的家奴。胡雄在一日,我便不安一日。”
沐朝弼說道:“一旦動手,借口亂兵洗劫,弄死胡雄!”
“都督放心!”
沐朝弼起身,“至於什麼襲爵,蔣慶之身死,京衛精銳千騎被雲南土司擊潰,朝中除去我之外,還有彆的選擇嗎?”
眾人轟然大笑。
沐朝弼很滿意麾下的精氣神。
“問問楊啟到了何處。”
……
距離昆明城三十餘裡的一處山穀中,楊啟正在吃乾糧。
乾糧是飯團和肉乾,以及鹹菜。
楊啟身材廋削,麵色微黑,目光卻格外銳利。
“緬甸宣慰司早已名存實亡,如今被三家分割。”楊啟在對手下將領們訓話。將領們站的筆直,腰間佩著的竟是明軍製式長刀。
“咱們如今的勢頭儘了。要麼向緬甸那邊擴張,可那三家凶悍,且一旦被攻擊,弄不好便會聯手。”
楊啟咽下嘴裡肉乾,“且緬甸那邊哪裡比得過雲南富庶?所以,咱們應當向這邊擴張才是。”
“指揮使。”楊啟掛著指揮使官職,有人說道:“可沐朝弼不是省油的燈啊!他豈會坐視咱們得手?”
楊啟吃了一口飯團:“由不得他。此次他請我出兵,條件便是讓出一座城池。有了城池,咱們就有了遮蔽之所。以城池為基業,伺機而動。若是有機會……說不得還能做做雲南王!”
將領們不禁喜笑顏開,有人說道:“指揮使做雲南王,咱們就做指揮使。至少也得是個指揮僉事吧!”
“我便做宰相。”
“我做大將軍……”
楊啟蹙眉,覺得麾下不讀書,果然是粗鄙不堪。
他正捉摸著等拿下一座城池後,是否請幾個先生來教導麾下,有人帶著沐朝弼的使者來了。
“都督說,三到五日動手。一旦動手,便要以雷霆萬鈞之勢滅掉那一千騎,憑人頭記功,一顆人頭百錢。”
“百錢?”楊啟心動了。
“都督說了,錢,沐氏不缺。”使者矜持的道。
“好,一言為定。”
對於土人來說,大明的銅錢就是硬通貨。那些婦人最喜在背孩子的背篼上縫幾枚銅錢,說是能辟邪。
等使者走後,楊啟對麾下將領說道:“那日一旦動手,就要果斷。擊敗了那些明軍後,順勢洗劫昆明城……”
有人說道:“沐朝弼會許可?”
“為何要他許可?”楊啟冷冷的道:“咱們有他把柄,他隻能有苦難言。洗劫之後撤出昆明,隨即遠遁。”
“他若是反悔呢?”
“他若是敢反悔,咱們隻需說此次突襲乃是沐朝弼吩咐,彆忘了,當初舉薦我接任指揮使的便是他。老子反咬他一嘴,他渾身長嘴都說不清。”
楊啟看著昆明方向,眼神灼熱,“那個花花世界啊!若是我的該有多好?”
……
第二日,沐朝弼以土司楊啟襲擾為由,召集眾人議事。
“胡太監,還請前往。”
沐朝弼的人看似溫和,但卻不容拒絕。
來人身後有數十軍士,虎視眈眈的盯著胡雄的手下。
這個狗東西是不準備掩飾自己的野心了嗎?
胡雄心中有些發慌,但轉念一想,蔣慶之若真是死在昆明,嘉靖帝絕壁要想方設法弄死沐朝弼,既然如此,那沐朝弼還掩飾什麼呢?
隻要不謀反,他就不怕。
“稍等,咱換身衣裳。”
胡雄去了後院,這裡剛被悄無聲息的開了一道小口子,他急匆匆進去,尋到了蔣慶之。
“隻管去。”蔣慶之說道:“沐朝弼若是要動手,何須請你前去?隻需百餘人便能令你束手就擒。”
“咱練過。”胡雄揮舞了一下拳頭,差點閃著腰。
“對了。”臨走前胡雄問道:“若是沐朝弼逼迫咱答應些什麼……”
“沉默以對即可”
“若是他……把刀子架出來呢?”胡雄乾笑道:“咱不怕死,也有為陛下效死之心,可留著有用之軀為陛下效力豈不更好?”
這貨真實的有些可愛……蔣慶之莞爾,“他沒這個機會。”
胡雄半信半疑的去了國公府,一進大堂,就看到了巡撫張守和布政司使等人。
“胡太監也來了?”張守近前開始叫苦,恨不能把自己說成病入膏肓,今日不致仕,明日就要死在昆明。
“都督到。”
沐朝弼來了。
他龍行虎步……其實就是八字步,也就是故意走外八字,後來被讀書人演繹成了儒家子弟必修功課。
“今日召集你等是有一事。”沐朝弼沒打算和這些盒飯周旋。“長威伯不出駐地,可楊啟大軍就在前來昆明的路上。如今昆明無人能做主……黔國公之爵不能再拖了。”
胡雄乾咳,“沐都督這話什麼意思?”
“長威伯雖然不出,可伱等也是陛下的使者。特彆是胡太監。”沐朝弼說道:“我準備讓人闖入長威伯駐地,看看那些人在弄些什麼。能拿到襲爵的旨意也好,拿不到,也請諸位做個見證……”
張守聽出了不妙的味兒,顫聲道:“什麼見證?”
“都督襲爵的見證!”張乾微笑道。
“誰反對?”沐朝弼微笑問道。
“你這是……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張守麵色慘淡,知曉自己一旦點頭便是瀆職,不,是重罪。
“那麼,胡太監呢?”沐朝弼微笑道。
一個軍士走到胡雄身後,手按刀柄。
胡雄知曉今日但凡不答應,弄不好沐朝弼真敢動手。就算是今日不動手,過幾日尋個幾口,什麼土司作亂,什麼賊人作亂……在昆明城中沐朝弼要弄死誰,還真不是難事。
胡雄脊背汗濕。
“胡太監……答應與否?”張乾盯著他。
外麵這時一陣打鬥聲。
接著有人說道:
“不答應又如何?”
“誰?!”
眾人猛地回頭。
“本伯。”
門外,蔣慶之負手而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