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蔣慶之可能毒發身亡後,沐舒哭了一場,如今看著眼睛紅腫,頗為憔悴。
當看到男子摘下鬥笠的那張臉時,沐舒喜極而泣。
“長威伯!”
蔣慶之把鬥笠丟在邊上,“怎地,以為我死了?”
沐舒哽咽著:“他們說伯爺吃了毒蘑菇。”
“可惜沒看到小人。”蔣慶之笑道,“沐氏族人此刻如何?”
“大多都去過了國公府,向沐朝弼示好。”沐舒在京師和沐朝弼唱反調,故而一家子都在等死。
沒想到蔣慶之竟然沒死。
“能否幫我約見幾位德高望重的沐氏長者?”蔣慶之問道。
沐舒身體一震,“您是想……”
“沐朝弼倒行逆施,沐氏中想來不少人怒不可遏,卻因他手握大軍而敢怒不敢言。我來,便是要為沐氏討個公道。”
蔣慶之舌綻蓮花,沐舒此刻心神激蕩,毫不猶豫的點頭,。“好!”
看,多好的一個姑娘,可惜了,竟然是沐氏的人。
徐渭在外麵有些遺憾的搖頭歎息,心想若是伯爺納一個沐氏女為貴妾,對墨家的助力頗大。
蔣慶之坐下,“府上可有蘑菇?”
沐舒點頭,不解道:“都沒毒。”
“弄幾道蘑菇做的菜來。”
你還敢吃?沐舒:“……”
蔣慶之垂涎欲滴,“我在京師就聽聞過雲南蘑菇鮮美甲天下,可惜未曾吃過。既然來了,那豈能少了這口?”
晚些,十餘道菜送上來,都是以蘑菇為主的菜肴。
蔣慶之飽餐一頓,讚不絕口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徐渭說道:“少頃便能做出十餘道蘑菇菜,可見沐氏豪奢。”
“沐氏鎮守雲南多年,也算是勞苦功高。”蔣慶之雲山霧罩的功力頗有道爺的味兒。
“伯爺是說,這算是酬勞?”
“嗯!”蔣慶之說道:“否則我見什麼長者。”
他回首看了一眼遠處的國公府,“這是給沐氏的機會,希望他們不要讓我失望才是。”
第二日,消息傳來。
“沐氏那邊說在今夜。”
“好。”
蔣慶之沒事兒就在院子裡曬太陽。
“狗呢?”
隔壁傳來了胡雄氣急敗壞的聲音,“狗哪去了?”
艸!
都幾天了,這廝才發現狗丟了。
接著就聽到胡雄低聲道:“把梯子架起來,小心些,彆驚動了長威伯的護衛,特彆是那個什麼孫重樓,狗曰的,最是不講理,不小心就是一頓毒打……
哎!慢些,這是咱的屁股,不是石頭,輕一點。”
圍牆上慢慢探出一個腦袋來,警覺的四處看看,沒發現人,胡雄這才攀爬上來,低頭……
蔣慶之似笑非笑的站在下麵,仰頭看著他。
“長……”見到傳聞中毒發身亡的蔣慶之活生生站在下麵,胡雄差點被嚇個半死。他捂著嘴,乾咳一聲,“哎!這人都沒了,讓咱心疼!”
臥槽尼瑪!
心疼這個虎狼之詞是這麼用的?
蔣慶之滿頭黑線,指指後麵,胡雄心領神會,下去後嗬斥了幾個托著自己屁股的隨從,隨後罵罵咧咧的去了後門。
有人接應他進來,蔣慶之在書房等候。
“咱的長威伯喲!得知你毒發身亡,咱哭了一宿啊!”
胡雄就差呼天喊地了。
“停!”蔣慶之叫停了他的表演。
胡雄吸吸鼻子,“毒蘑菇之事可是伯爺的計謀?”
“確有其事。”
“沐朝弼狼子野心,該死!”
“本伯意欲借著此事做些事兒,胡太監可否配合一二?”
“長威伯隻管吩咐。”
若是蔣慶之身亡,道爺一怒之下,胡雄覺得自己難逃一死。所以見到蔣慶之安好,他狂喜之下,恨不能馬上去廟裡拜謝佛陀和菩薩。
“你如此……”
下午,有人聽到胡雄駐地裡傳來了哭聲。
傳聞蔣慶之毒發身亡後,他的護衛就清理了幾次街上的眼線,所以沐朝弼的人隻能隔的遠遠的監控。偶爾派人裝作是小販,提著東西沿街販賣,順道聽一耳朵。
“是胡雄的哭聲。”小販說道。
“伱如何知曉?”鄧輝親自坐鎮。
“那聲音尖銳,小人聽過,絕不會錯。”
“好。”
鄧輝笑眯眯的道:“胡雄慌了,擔心自己被牽累。張守是個廢物……都督大事可成。”
……
是夜,城外的一處沐氏彆業中,幾個老人正在待客廳中等著。
沐舒就坐在後麵,靜靜的看著外麵發呆。她跟著蔣慶之回到雲南,得知她歸來的父母歡喜之餘,也苦笑不止。
——你若是不回來,一家安寧。
這不是刻薄,而是愛護。
沐舒若是留在京師,沐朝弼投鼠忌器,不會對她的家人下毒手。她一回來,沐朝弼再無顧忌,隻等蔣慶之前腳一走,後腳就算總賬。
在決定跟著蔣慶之南下之前,沐舒就想過這些事兒。
“二娘子!”
論輩分沐舒該叫三叔的沐紹寧回頭招手。
“三叔。”沐舒乖巧起身過來。
沐紹寧對自己的堂弟沐紹元說道:“這丫頭在京師孤苦伶仃,卻一直堅持著,令沐朝弼投鼠忌器。可惜不是我的女兒,否則定然要為她找個好人家。”
沐紹元撫須微笑,“此刻也不晚不是。”
“是啊!”沐紹寧說道:“一切都得看那位長威伯與沐朝弼之間的勝負。二娘子,咱們遠在雲南消息不便。聽你說那位長威伯乃是國朝名將,可此人年未滿二十……除非是霍衛重生,否則哪來的名將美譽?
霍衛……我大明若是能出一位霍衛般的名將,國祚自然就不同了。沐朝弼有什麼野心也得乖乖的收著。”
沐紹元眯著眼,看似不經意的看向沐舒,“沐朝弼心狠手辣,能以都督僉事的身份掌控雲南,掌控國公府,手腕可見一斑。你確定那位長威伯能與他抗衡?”
幾個老人都盯著沐舒,積威之下,室內溫度仿佛降低了大半。
沐舒從容行禮,“各位叔伯不知,在長威伯出現之前,九邊麵對草原異族百餘斥候都不敢出戰。就算是出戰也是負多勝少。”
“隱約耳聞。”一個老人說道。
對於沐氏來說,雲南便是自己的天地,這個天地讓他們富甲一方,享受不儘,但也令他們坐井觀天。
什麼取悅了你,什麼便是你的囚籠——蔣慶之。
沐舒挑眉,“長威伯第一次率軍出塞,便擊敗俺答麾下鐵騎,令京師沸騰,但許多人說此乃僥幸,且俺答部定然不是精銳。”
幾個老人點頭,顯然也讚同這個說法。
“衛霍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來輔佐漢武,生來便會廝殺。當今陛下……恕老夫直言,看著也沒漢武的雄才大略不是。天上的星宿豈能為他效力?”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笑道。
沐舒看了他一眼,眼神頗為銳利。
“怎地,二娘子不服氣?”老人看著六七十歲了,但眼神卻好。
“第二次,長威伯率軍出塞,以少擊多,大敗俺答麾下萬餘騎。並築京觀於大同城外。”沐舒一字一吐的道:“此役之後,長威伯威名再無人質疑。”
“哦!”老人眯著眼,“那麼,此子對我沐氏什麼看法?”
“長威伯說過,沐氏世代鎮守雲南有功。”
幾個老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時有人進來,“長威伯來了。”
蔣慶之扮做是行商出的城,他本以為要在城門那裡鬥智鬥勇,誰知曉沐氏安排了幾個族裡的紈絝帶路,竟然沒人敢搜查他。
進了大堂,幾個老人緩緩起身。
蔣慶之摘掉鬥笠,對沐舒微微頷首,“辛苦了。”
他竟不顧族裡老人,而先安慰我……沐舒心中歎息,莫名傷感。
幾個老人默然。
蔣慶之仿佛才看到他們,微笑道:“沐氏為國鎮守雲南,功莫大焉。這是陛下的原話。”
幾個老人隨即行禮,“見過長威伯。”
這些老狐狸是不見好處不開口,十足十的把土霸王土皇帝的倨傲姿態演繹的淋漓儘致。
“上酒菜。”
酒菜流水般的送上來,幾個老人隻吃了幾筷子做個意思,蔣慶之卻大快朵頤。
“不錯!”
“嗯!這個火腿有些年份了吧?可惜了,若是湯中加些瑤柱,想來會更為鮮美。”
蔣慶之吃完,把筷子一擱。
“沐氏想要什麼?”
方才還在腹誹這廝是個土包子的幾個老人心中一凜,齊齊看向沐紹寧。
沐紹寧微笑道:“沐氏忠心耿耿,能要什麼呢?不過是陛下給什麼,沐氏接什麼罷了。不過沐朝弼當道,沐氏敢怒不敢言……”
“沐氏的當家人說話就是這般半遮半掩嗎?”蔣慶之冷冷的道:“本伯來雲南,不是為了什麼襲爵之事,為的是查清兩位黔國公身故的緣由。”
他屈指叩擊了幾下桌子,有人送上茶水,蔣慶之喝了一口,“本來陛下和朝中對二位先國公之死乃沐朝弼所為半信半疑,可本伯才將到昆明的第二日,就有人采買到了毒蘑菇。看,巧了不是。”
“沐朝弼狼子野心,可他手握大軍,我等奈何?”沐紹寧平靜的道:“我等手無縛雞之力……”
“既想本伯為沐氏除掉沐朝弼這個禍害,又想袖手旁觀,你等覺著,天下可有這樣的美事?”
蔣慶之突然翻臉,“本伯若是開口明日回京,信不信沐朝弼能求神拜佛,把本伯奉為上賓。”
沐紹寧和幾個老人交換了個眼色,“那麼,伯爺要我等作甚?”
“我要你等……”蔣慶之眯著眼,“第一,一旦本伯發動,沐氏必須表態,孤立沐朝弼。其次,若雙方動手,我要沐氏……安靜!”
沐紹寧說道:“我等需商議一番。”
蔣慶之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他在院子裡緩緩踱步,點了一根藥煙,深深吸了一口。
沐舒也被請出來了,在另一側遙遙看著他。
裡麵沐紹寧說道:“孤立沐朝弼,這是逼迫沐氏站在他一側,至於動手時要我沐氏安靜,這是要獨攬大功……”
“可我沐氏也要功勞不是。”
“沐朝弼倒台,誰來襲爵……這就要看誰在平亂中功勞最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