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和文官的官衙一樣,總兵府前麵是辦公地,後麵是總兵的住所。
大堂裡燈火通明。
眾將雲集,聽著一個將領稟告。
“剛開始長威伯駐地那邊傳來廝殺聲,沒多久就轉到了北城那邊。下官令人去查探,卻被人擋了回來。”
“是什麼人?”錢鈞問道。
“虎賁左衛的,看著客氣,可回稟的小旗說,那些人刀子都衝著兄弟們,一句話不對就能砍殺。”
“虎賁左衛是在大同殺出來的威名,弟兄們有些……懼了。”將領羞愧的低下頭。
“是有人突襲了長威伯駐地。”錢鈞緩緩說道:“隨後廝殺轉到北城,多半是長威伯往北城逃……”
眾人點頭,有人嘀咕,“若是死了最好。”
誰突襲的誰倒黴,咱們反而解脫了。
“總兵。”
一個軍士進來,“江參將令人傳話,說長威伯要殺人了,若是總兵不想死,就趕緊動手。”
錢鈞霍然起身,“你說什麼?”
“是江策!”那個稟告的將領大驚,“竟是江參將突襲了長威伯駐地!”
可江策既然突襲了蔣慶之的駐地,為何又請錢鈞動手?
而且還說什麼蔣慶之要殺人了。
“去北城的……不是長威伯!”焦斌麵色劇變,“是江策!”
江策敗了,這是來求援的。
“天神!你等要叛亂!”一個將領踉踉蹌蹌走到大堂外,可外麵都是錢鈞的心腹家丁。
“王源法呢?”錢鈞突然問道。
眾人這才發現,副總兵沒來。
總兵召集議事,過時不來就是誤期。
若是戰時,錢鈞可令人斬殺王源法。
此刻城外有敵軍,說是戰時也能圓過去。
“總兵!”
焦斌不安的道:“我等當如何?”
所有人都看向了錢鈞。一部分緩緩往大堂外退,一部分蝟集在一起。
錢鈞手按刀柄,腦海中天人交戰……
……
昌輝是馬賊出身,占便宜是本能,遇到強敵避其鋒芒同樣是本能。
但前方蔣慶之就數百人馬。
昌輝心動了。
江策卻說道:“蔣慶之狡猾,弄不好有援軍。”
“我麾下皆是悍卒,就算是有援軍,在援軍到來之前,我也能擊敗蔣慶之。”
昌輝看著江策,“漢人有句話,叫做富貴險中求。如今富貴就在眼前……拿下蔣慶之,或是殺了他,至少能官升五級。”
瞬間,昌輝在江策的眼中看到了野心和貪婪,可隨即都化為怯意。
“蔣慶之前陣子曾三度出手,此刻想來便是逼迫我等行險。今夜更是網開一麵,這是圍三缺一,不,他在大同據聞便是如此用兵。抱歉,我此刻麵對他竟無法生出廝殺的勇氣,我要走了。”
江策搖頭,昌輝罵道:“明人果然都是懦夫!”
“懦夫也好,蠢貨也罷,若是你經曆了我這幾日的境遇,相信你也好不到哪去,走了。”
江策毫不猶豫的策馬掉頭,“我們走!”
他帶著殘兵倉皇而逃。
昌輝猶豫了一瞬,終究不舍富貴,“殺了蔣慶之!”
“殺!”
江策在疾馳中回頭,見蔣慶之周圍竟然沒有伏兵,不禁懊惱,可此刻回頭卻不能了,麾下的士氣經不起折騰。
“屋頂有人!”有人問道。
江策抬頭,就見兩側屋頂出現了黑影,他們拿著不知什麼東西讓下砸。
呯!
江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火油!”
昌輝看到衝在最前方的一騎跌倒,戰馬長嘶聲中,對麵的蔣慶之叼著藥煙,伸手接過孫重樓遞來的火把,點燃藥煙後,隨手往前一扔。
火把轉著圈飛了過去。
正落在衝來的敵騎中間,落地反彈了幾下。
轟!
火焰猛地升騰,迅速朝著長街蔓延過去。
昌輝的麾下被籠罩在了火海之中。
那些火人和火馬在慘嚎著,四處亂跑。
火光中,能看到長街兩側的後麵一群群軍士正在忙著拆屋子。
“快,把這一排儘數拆掉。”
“有百姓不願意走。”
“架出來。”
看到麾下在火海中掙紮,昌輝目眥欲裂,“蔣慶之……”
“撤!”不等他下令,副將在火頭延伸過來之前,就下令撤退。
二人帶著剩下的千餘騎往城門方向撤,昌輝眼中落淚,“立功不成,反而折損了大半麾下,回去大汗饒不了我!”
“咱們重新去做馬賊就是!”副將卻顯得很是無所謂,“當下先逃出去再說。”
“走!”
念及自己半生艱辛,最終化為灰煙。昌輝伏在馬背上,張嘴就噴出一口血。
但他曾聽一個大明走私商人說過一句話。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蔣慶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前方突然停住了。
“為何停住了?”副將罵道。
昌輝見前方麾下呆若木雞。
心中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他和副將策馬上去。
北城城下。
一列列步卒嚴陣以待。
兩側的屋頂,烏壓壓的都是弓箭手。
拒馬在兩軍中間布置的密密麻麻的。
後麵同樣是明軍的弓箭手,正引弓待發。
一麵大旗就在火光中朝著前方移動。
拒馬的另一麵,是絕望的江策。
“王源法,果真是你出賣了咱們。”
大旗下,王源法沉聲道:“王某奉長威伯之命,等候你等多時了。棄刀跪地,可多活些時日。否則,今日便是你等的死期。”
江策慘笑道:“都謀反了,還活著作甚?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些家丁是他用錢糧喂出來的,竟然大半都願意為他赴死。
“放箭!”
兩側屋頂上的弓箭手不斷向下傾瀉箭雨,拒馬後,箭雨同樣密集。
江策剩下的百餘殘兵,還未衝到大旗下,就隻剩下了十餘人。
江策帶著他們衝進了左側的民居中,正好昌輝帶著麾下衝過來,填補了他們留下的空白。
“殺!”
昌輝舉刀喊道:“不想變成京觀上的屍骸,就殺出城去!”
王源法冷笑,“舉火!”
城頭突然火光大作。
一排排軍士在城頭向著城內列陣,隨即走下來。
弓箭手一**在城頭雲集。
那密集程度,讓昌輝相信隻需一波箭雨,就能讓自己和麾下變成刺蝟。
他調轉馬頭。
“殺進城中,燒光見到的一切,殺光明人……”
就算是死,他也要發泄一番。
數百敵軍跟著他掉頭衝向城中。
“副總兵,可要出擊?”有人問王源法。
王源法搖頭,“那位伯爺給的指令是守住北城,剩下的和我無關。”
他看著夜空,突然苦笑,“此後宣府再無我的立足之地,那位伯爺,還真是……”
他想到了那一夜,蔣慶之和夏言來訪,竟然不提軍餉貪墨之事,而是讓他聽從調遣。王源法甚至還猶豫了一下。
直至跟著蔣慶之的那個隨從走過來。
王源法還記得蔣慶之當時的神色,很是輕鬆的指著那個少年隨從說道:“這是裕王殿下。”
除非想謀反,否則王源法隻有聽令的份兒。
王源法當即就跪了。
“下官領命!”
……
長街兩側的宅子還在燃燒,不過竟然沒有蔓延開來。
甚至能透過火焰,看到後麵有人在忙碌。
好像是在拆宅子。
街道上的火油燃燒的差不多了,那些人馬的屍骸一團團的蜷縮著,馬蹄踩上去皮肉炸裂,劈啪聲不絕於耳。
前方,數百明軍列陣。
馬芳就在其中。
他被安排進了虎賁左衛,任職小旗。
此刻敵軍正在疾馳而來。
馬芳深吸一口氣,剛想給麾下鼓勁,卻發現麾下軍士們都神色如常,呼吸如故。
這……
若是宣府的將士麵臨敵軍騎兵衝殺,早已怯了。
前方,蔣慶之舉起手。
“放箭!”
箭雨飛過去。
戰馬飛撲倒地,人馬慘叫聲中,蔣慶之刀指前方。
“虎賁左衛!”
所有人都往前一步。
氣勢撲了出去,那火焰仿佛都為之震顫,不斷閃爍著。
“出擊!”
箭如雨下,把前方的敵軍騎兵射翻。長街上無法施展大規模騎兵衝殺,後續的敵騎被迫減速。
而就在這個時候,明軍步卒來了。
失去速度的騎兵對於手持長槍的步卒而言就是靶子。
一個個騎兵被捅下馬來。
馬芳帶著麾下衝上去,他砍殺一人後,覺得長刀不過癮,奪過一把長槍便衝在了最前麵。
前方,一個小旗被兩騎圍困,眼瞅著就要不敵。
一杆長槍閃電般的刺了過去,一騎落馬,小旗剛想回身,長槍再度襲來。
敵騎落馬,小旗疾退,對救了自己的同袍喊道:“兄弟,多謝了,哎!你叫做什麼?回頭兄弟請你喝酒,不醉不歸!”
“馬芳!”
長槍舞動出槍影,前方的敵騎無一人能擋。
小旗咋舌,“臥槽!這哪來的猛將,老子為何沒聽聞過!”
數百殘敵很快就被清剿的隻剩下了數十人。
中間便是昌輝和副將。
蔣慶之被簇擁著走過來。
“棄刀跪地,免死!”
“和他拚了!”有人喊道,然後衝了出來。
刀光一閃,孫重樓提著人頭咆哮,“不降的,都梟首築京觀!”
他覺得不夠威武,“小爺還要站在最上麵,一泡尿從上澆下來,哈哈哈哈!”
“看來都是硬漢。”蔣慶之說道。
昌輝說道:“我受大汗之恩多年,一直以來都想著能跟著大汗南下牧馬,重現當年大元盛世。可今夜之後我知曉,這隻是個美夢。大汗沒醒,我醒了。”
昌輝跪下。
“昌輝願降。”
火把烈烈作響中,副將跪下。
一個個軍士跪下。
蔣慶之眼前再無站立之人。
腦海中,古樸蒼涼的氣息越發濃鬱,大鼎在加速……
蔣慶之看著北方,說道:
“俺答想南下牧馬嗎?我正想著北上修建一些建築,巧了不是。”
昌輝抬頭諂笑,“不知伯爺要修建什麼建築,昌輝願意效勞。”
眾人見少年權貴看著北方,用那清越的聲音說道:
“京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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