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味兒,普通!”“還不如我家中幫廚的廚藝。”朱希忠一邊吃,一邊吐槽。蔣慶之在盧氏吃過一次酒宴後,就有些想換廚子之意。但一時間沒找到好廚子,隻好先將就。而且富城建言暫且不動。富貴人家的廚子,一般不會輕易更換,哪怕是廚藝平庸也是如此。朱希忠那個王八蛋,揪著蔣慶之就猛灌酒,灌的蔣慶之不勝酒力,找了個更衣的借口出來緩緩。富城跟在身邊,“公子,病從口入啊!”嗬嗬!“毒也從口入,是吧!”蔣慶之打個酒嗝。“是。”蔣慶之想到了紅樓夢中賈家的廚子,做的飯菜繁瑣油膩,味道也談不上出眾,但老祖宗不吭氣,誰也不敢開口說換廚子。賈母為啥不換?念舊情?蔣慶之覺得是怕死。換個廚子,天知道是誰的人。宮中是個養蠱的地方,從嬪妃到最普通的宮人內侍,都被關在那個小天地裡,不得自由。為了出頭,無所不用其極。“老富,有心了。”蔣慶之拍拍富城的肩膀。富城想到當年自己服侍的貴人,一言不合便嗬斥,便責罰。再看看拍著自己肩膀,壓根沒把自己當外人的公子,不禁眼睛一熱。他低頭嘟囔,“這風,大的。”蔣慶之回身,眼神清明。他雖然沒孩子,也學不來劉皇叔摔阿鬥的狠辣,但換個手法,依舊能打動富城這等老鬼。士為知己者死!富城想到廚子平日裡偷奸耍滑,不禁怒火中燒,徑直去了廚房。幫廚的仆婦正在發牢騷。“就咱們家這個模樣,再過幾年,弄不好廚子就能有五六個。劉廚子,你這做飯的廚藝,就怕成不了。”若是換廚子,幫廚也會跟著倒黴。劉廚子淡淡的道:“急什麼?我這還有壓箱底的廚藝沒使出來。”仆婦冷笑,“比之公子的廚藝如何?”蔣慶之進過幾次廚房,每次做出來的飯菜都令人驚豔。劉廚子嗤笑一聲,“我當年曾在貴人府上做廚子,見多了這些。再有,公子做飯,我學藝。明白?”仆婦一怔,“你是故意的。”“公子第一次下廚之後,我便生出了這個念頭。”劉廚子得意的道:“學得會,討得累。如今咱們不但不累,還能偷師學藝。以後若是伯府落魄了,咱們是宮中人,給些好處賄賂那些管事,換個富貴地方,依舊樂嗬……哈哈哈哈!”仆婦猶豫,“可伯府看著是富貴模樣……”“公子得罪了錦衣衛,又得罪了嚴嵩,這是得意忘形了。”劉廚子唏噓道:“我見過太多來去匆匆的權貴,公子的風頭,怕是維係不了幾年。”“那咱們怎麼辦?”“混日子!”外麵,富城佝僂著脊背,背著手,眼中閃過厲色,就準備進去。就在此時,外麵有人說:“宮中來人了。”富城壓下火氣,趕緊去接待。劉廚子和仆役聽到動靜出來,見到富城,二人麵色劇變。來的竟然是嘉靖帝身邊的內侍,後麵跟著三個看著白白胖胖的男子。“這是……”富城笑眯眯的拱手。劉廚子和仆婦在後麵,仆婦心中忐忑,“就怕被富城這個老鬼聽到咱們方才的話,公子定然要趕咱們出府。”劉廚子淡淡的道:“仆役議論主家本就是常事,咱們隻是隨口說幾句。”“可畢竟是難聽的話。”“貴人怕死,故而不敢輕易換廚子。公子在京城毫無根基,哪有放心的廚子給他用?安心,他不會。”內侍笑嗬嗬的道:“陛下說了。”富城習慣性的努力站直身體。廚子和仆婦準備回去。內侍很滿意富城的恭謹,“朕聽聞慶之家中的廚子不儘如人意,可見這人啊!家中沒個女人拾輟,就亂作一團。”富城老臉一紅,覺得這是自己的過失。“陛下吩咐,從宮中選幾個廚子送給伯爺。哎!你等過來。”三個廚子過來行禮。“回頭咱帶兩個回去。”內侍笑嘻嘻的道。富城明白了。這是想來學藝。他不知道的是,自從在蔣家吃了一頓後,嘉靖帝就惱火宮中飯菜。這不,兩個兒子也跟著吐槽,嘉靖帝痛定思痛,派人來蔣家學藝。可帝王總不好平白占人便宜吧?那就送個廚子給表弟。“好說。”富城沒口子代替主子答應了。皇帝開口,就沒給拒絕的餘地。至於安全,嘉靖帝真要弄死這一家子,哪裡用得著在飯菜裡下毒,徑直尋個罪名動手就是。富城讓三人先歇息,等公子那邊喝完酒再去請見。“管家,是他的主意!”身後一個絕望的聲音傳來。富城回身,隻見仆婦跪在地上,指著麵色慘白的劉廚子說道:“是他糊弄公子!”他們都是奴籍,蔣慶之正得嘉靖帝信重,弄幾個仆役真不是事。蔣慶之正在和朱希忠周旋。朱希忠一邊灌酒,一邊問:“慶之覺著哥哥我以後前程如何?”蔣慶之打個酒嗝,搖搖頭,裝作是喝多的模樣,“老朱,國公……”“叫老朱。”老紈絝又灌了蔣慶之一杯酒。蔣慶之醉眼朦朧的看著他,“老朱……可是想富貴延綿?”那可不是!朱希忠歎息,他看似逍遙,可伴君如伴虎。而且成國公一係在軍中的影響力一直在下滑,這讓他心急如焚。“嗝!”蔣慶之打個嗝,朱希忠說道:“如今軍中大將,看似對我恭敬,可骨子裡卻看不起老子。慶之,再這般下去,成國公一係怕是要落魄了。”蔣慶之要想壓製住仇鸞,必須要借助於朱希忠的力量。但他不能在此刻提及此事,否則就是互相利用。蔣慶之摟著朱希忠的肩膀,反手灌了老紈絝一杯酒。“那些所謂大將,老朱覺著可是將才?”朱希忠搖頭。“如今大明隻能維係守勢,那些將領……大多是庸才。可庸才也好,將才也好,手握大軍才是王道啊!”成國公一係如今不掌軍,就沒有底氣,就如同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想掙軍功?”“想。”朱希忠苦笑,“哥哥不瞞你,如今哥哥殺敵的本事吧!也就平庸。用兵的本事就彆提了,祖宗見了都得落淚。”蔣慶之大笑,朱希忠羞惱,“難道你有法子?”“特娘的,老朱,你可知我這長威伯的爵位哪來的?”“公子。”門外富城請見。“伱先喝著。”蔣慶之出去。幕僚進來。“國公。”“嗯。”朱希忠在琢磨蔣慶之的話,也在苦惱自己的困境。“昨日我碰到了兵部的一個熟人。”“說重點!”朱希忠不耐煩。“是。”幕僚說道:“那人說,聽聞國公與長威伯交好,可見國公目光如炬呐!外人都說成國公府吃老本,可國公竟有此等識人的眼光,國公府再度崛起之日,不遠了。”“什麼意思?”朱希忠被這個馬屁拍的渾身舒坦。幕僚低頭,“那人說,長威伯在南邊的軍功貨真價實。”“嗯!”朱希忠一怔,“那些老兄弟不是說……多半是陛下為自家表弟臉上貼金,好封爵嗎?”幕僚歎息,“那人說,有人想給陛下添堵,便讓人去南邊查探消息。前日才回報。長威伯被押解去台州府,半路遇到倭寇屠村,隨行軍士膽寒想逃,是長威伯說動了他們,設下了什麼空城計。隨後長威伯獨自上前震懾倭寇,令人在後方裝作千軍萬馬……倭寇潰逃,長威伯反客為主,令眾人追殺,斬殺二十餘真倭。”朱希忠輕咦一聲,坐直了身體。“地方千戶所姍姍來遲,長威伯再度說動領軍千戶官,設下了圈套,引得倭寇主力上岸。隨後伏兵四出……大敗倭寇。”幕僚抬頭,發現自家東主已經呆住了。“我滴個乖乖,我那老弟,竟真是文武雙全?”朱希忠抹了一把胡須,“老子就說最近老是做美夢,這是祖宗歡喜呢!”幕僚笑道:“國公,長威伯立下此等軍功卻從不顯擺,這要麼是虛懷若穀,要麼……”“要麼便是覺著此等軍功不值一提。”朱希忠雙目中異彩連連。“國公,要待之以誠呐!”幕僚提醒他,“此等人傑,若是用那等利益交往的手段接近,我擔心會漸漸離心。”朱希忠用手搓搓臉,“大不了老子拿他當親弟弟就是了,我有的,便有他的。”“正該如此。”這時,外麵傳來腳步聲。“……公子,那劉廚子……”“其心不純,不可用,退回宮中。”“是。另外,宮中令人來學藝,老奴大膽,覺著公子該收著些。”朱希忠點頭,覺得富城此人穩重,就算是在國公府上,也能得重用。少年那清越的聲音傳來,竟帶著不屑之意。“老富,不要鼠目寸光。”嘖嘖!教徒弟都得留幾手,為將來做打算,小老弟這是拿富城的好心當做驢肝肺。朱希忠剛想開口,就聽小老弟淡淡的道:“廚藝,隻是個樂子……嘖!你看你這一臉震驚的,若是我把一肚子本事一一拿出來,你不得被嚇死?”小老弟的口氣,相當的大啊!朱希忠越發期待,但也半信半疑。蔣慶之走進來。朱希忠正色道:“還請慶之教我。”蔣慶之愕然發現自己隻是出去了一會兒,朱希忠的態度大變。第一次啊!蔣慶之第一次在朱希忠的眼中看到了真誠。他嗬嗬一笑。“不就是掙軍功嗎?”“難道慶之你有法子?”蔣慶之看著他,平靜的道:“我來京城,就沒準備安享富貴。”“慶之的誌向如何?”朱希忠問道。“殺人盈野。”蔣慶之一字一吐,“令異族聞我之名,而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