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一山覺得自己有名將的潛質,這也是他當初下海的動力之一。在近乎於亂世的倭國,一個不懂兵法的首領,就如同是持幣在鬨市行走的孩童。要想讓未來的丈人能安心把手下的勢力交給自己,他必須要展現出獨掌一麵,兵法了得的能力。這三年他戰無不勝,若非去年生病,歇息到了年底,以至於存糧告急,青木一山也不會這麼急匆匆的來劫掠。他在給未來妻子的書信中寫道:“在新年第一天,我夢見了一座高山,我仰頭望啊望,怎麼也望不到山頂。危乎高哉……”“快跑!”曾驕橫不可一世的麾下,此刻逃的如同是野狗。一個個從青木一山的身邊超越而去。腳底被鐵蒺藜刺破的傷口越來越痛,青木一山咬牙切齒的道:“回頭查清是哪支明軍,等我東山再起時,定要一雪前恥!”身邊跟著奔跑的倭寇喘息著:“首領英……英……”前方一聲尖叫傳來,“那是什麼?”青木一山的心臟猛地一縮,抬眸看去,就見海岸方向煙氣衝天而起。“有人在燒船!”倭寇們慌亂叫喊,越跑越快。那是他們的退路啊!當看到那十多艘燃燒的船隻時,青木一山也看到了在岸邊列陣以待的明軍。為首小旗持刀指著倭寇,喝道:“倭奴,陳霸奉茂才之令等候多時了。”青木一山止步,絕望的道:“明軍將領步步算計在前,我……敗的不冤。”倭寇們止步。衝殺已經毫無意義了。沒有船,就算是擊敗了這股明軍,難道他們還能浮海而去?青木一山緩緩回身。明軍已經追來了。“我乃青木一山……”“爺爺大明千戶……”張茂剛準備和戲文裡一般報名。“放箭!”蔣慶之身體孱弱,隻能騎馬。他毫無英雄氣概的喊道。弓箭手們毫不猶豫的傾瀉了一波箭雨。剩下的倭寇蝟集在一起,盾牌在奔逃中丟掉大半,此刻在箭雨裡無助的慘嚎著。“茂才。”一個將領乾咳道:“這等兩軍對陣,將領要報名吧?”“你聽書聽多了!”蔣慶之蹙眉道:“對麵是誰?”蔣慶之指著縮在一起的倭寇,“這是一群在大明犯下無邊殺孽的畜生。對於這等人,就一個字,殺!”茂才痛快!所有人看向了蔣慶之。“招降。”蔣慶之淡淡的道。“不殺?”將領麵紅耳赤的問道。“一個人最煎熬的時刻不是被殺的那一瞬。”蔣慶之歎息,“而是等待死亡的那些時光,生不如死。”“棄刀跪地不殺!”明軍怒吼。剩下的三十餘倭寇麵麵相覷。殺出重圍?彆逗了,此刻明軍士氣如虹,團團圍住了他們。隻需用弓箭就能虐死他們。“我是大明人啊!”一個倭寇跪下,嚎哭道:“軍爺,小人是大明人啊!”沿海一帶許多人覺得種田不如劫掠來的爽快,紛紛加入倭寇的隊伍。他們熟悉地形,往往還兼職帶路黨。蔣慶之的眼中格外冰冷。這等人,比真正的倭寇更為可恨。“小人願降!”頃刻間跪下了十餘人,說的都是大明話。而聚集在青木一山身邊的都是真倭和死硬分子。“首領!”眾人等著青木一山的決斷。青木一山想到了那個少女。想到了夢中的高山。他臉頰顫抖著,緩緩跪下。“首領!”眾人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首領跪地。“我就是青木一山。”青木一山抬頭看著張茂,心中湧起欽佩之意,“我自問兵法不俗,可將軍此戰卻從未給過我機會。看似平凡的手段,卻步步領先,不容我做出彆的抉擇。用兵到了這等境地,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高明之極。敢問將軍姓名,讓我輸的心服口服。”通譯大聲翻譯。周圍安靜了下來。青木一山發現眾人都回頭,連張茂都是如此。他跟著看去,就見馬背上的少年正輕咳著,身邊的幾個軍士有的拿出乾糧,殷勤遞上,有的拿著水囊,有的準備攙扶他下馬歇息……這是哪家公子哥來踏春?可看著明軍將士那灼熱的眼神,青木一山不敢置信的嚎叫,“不可能!我滿腹才華,怎會輸給一個少年?”蔣慶之喝一口水,接過乾糧咬了一口,問道:“他嚎叫什麼?”通譯說道:“茂才,這是倭寇的首領,他說自己滿腹才華,不相信是茂才擊敗了他。”二十一世紀,鷹醬的軍方都在推廣華夏兵法。蔣慶之自己在網上搜羅到了幾十種兵法,與時俱進的學。他不但學,而且活學活用,把老祖宗傳下來的兵法用在了和政府軍,和鷹醬的各種較量中。“玩兵法,他也配?”蔣慶之打個嗝,一個軍士遞上了水囊,“玩兵法茂才是他祖宗,茂才先喝水順順。”不等通譯開口,有大明出身的倭寇就諂媚翻譯過去,還添油加醋:“……大明老爺說了,玩兵法,你就是這個……做老爺的孫子都不夠格。”倭寇比了個小拇指,覺得不夠味道,又說道:“你連給老爺牽馬都不配!”青木一山仰天長歎,“良子,那夢中的高山,就是這個少年啊!蒼天要滅我,故而讓我遇到了他。”青木一山突然低頭,“小人願為老爺的奴隸,小人發誓,若是背叛老爺,死無葬身之地。”他能在豪族之女的威脅下果斷低頭,就說明不是那等甘願赴死之人。蔣慶之策馬出來。渾身是血的孫重樓走在左側,幾個軍士持刀圍繞蔣慶之緩緩跟隨。這特麼竟像是衙內出行。蔣慶之哭笑不得。到了前方,蔣慶之看著這些倭寇,腦海中想的卻是那些電影畫麵。慘叫,哀嚎,悲憤……血腥漫天。他的眼皮跳了一下。開口。“打斷腿!”說完,蔣慶之策馬掉頭。“不!”一個倭寇彈起來想反抗。馬上被等待著的弓箭手們射成了刺蝟。“動手!”開口的竟然是王餘,說完,對蔣慶之勉強一笑。蔣慶之暗自一哂,心想此人倒也有趣。明軍一擁而上,頃刻間骨折和慘叫的聲音不絕於耳。“少爺,不殺他們?”孫重樓不解。“南京需要活口。”蔣慶之下馬,覺得屁股有些酸痛,“另外,倭寇在手,免得那些士大夫玩花活。”“苟日的漂沒!”孫重樓有些惱火。“不是。”蔣慶之搖頭,“是指鹿為馬。”比如說奪功未遂,士大夫們惱火之餘,乾脆就說蔣慶之等人殺良冒功。蔣慶之從不高估這個時代士大夫的節操。張茂滿臉潮紅的過來,拱手笑道:“大功啊!茂才!”“這才多少人頭?”蔣慶之覺得這廝有些失態了。“茂才不知,這些年東南沿海從未有過這等大捷啊!”張茂大笑,“能殺十餘倭寇便能稱大捷,領軍之人便能稱知兵。此次我等殺敵差不多兩百,可是近些年絕無僅有的大捷啊!”艸!這標準,真的太低了些。“矜持些。”蔣慶之搖頭歎息,“否則以後一戰斬殺倭寇數千,你那眼珠子豈不是得瞪出來?”張茂瞠目結舌,“數千?不能吧!”蔣慶之隻是一笑,但張茂在他的眼中再度看到了認真。孫重樓問道:“張千戶,那少爺和我可能將功贖罪了?”“綽綽有餘,若是不能!”張茂突然正色,“我當上書南京,為茂才討個公道。”這廝的性子滑不留手,怎地變了?蔣慶之調侃道:“就不怕得罪了南京的官老爺們,壓製你的功勞?”“人心都是肉長的。”張茂歎息,“若無茂才,我哪來的功勞?死罪倒是有了。”蔣慶之有些詫異,看著張茂真誠的眼神,心中突然多了暖意。這個大明,終究還有希望。這時有人來稟告。“茂才,千戶,連同船上的倭寇,此戰殺敵九十七人,俘虜三十五人。”這是大捷啊!將士們眼中都是興奮之色。當消息傳到南京,傳到京城……所有人都在憧憬著。緩緩看向那個少年。一個老卒讚道:“我上次進城,碰巧見到知府的二公子出行,人人誇讚芝蘭玉樹。可和茂才老爺比起來,那人,就特娘的像是一根枯木。”剩下的事兒蔣慶之不管了,興致勃勃的帶著孫重樓去趕海。牡蠣弄了不少,還有跳跳魚。“牡蠣烤了,這魚炸了。”蔣慶之這陣子吃的和豬食一般,饞的不行。回到那個村子,張茂出錢買了不少酒菜,等得知大捷的消息後,村民們紛紛送來自家的各種吃食。“不要錢!”“誰敢給錢,老夫就躺著不走了。”熱情的村民讓將士們有些不習慣。“給,這兩道菜是少爺的,好生做。”孫重樓把牡蠣和跳跳魚送到廚房。廚子聽聞是蔣茂才的菜,使出渾身解數,把兩道菜做的色香味俱全。“彆特娘的饞,這是茂才的。”幾個軍士不忿廚子厚此薄彼,等得知是蔣慶之的菜後,這才道歉,訕訕離去。“這群殺材頭次對老子這般客氣!”廚子笑罵道。“你是托了茂才的福。”另一個廚子哈哈大笑。“是啊!”廚子滿麵紅光指著那些歡笑的將士,“咱們都是托了茂才的福。”席間,蔣慶之被眾人集火敬酒。兩杯酒下肚,蔣慶之劇烈咳嗽起來。“都滾!”張茂出手,把敬酒的一群混蛋趕走。蔣慶之蒼白的臉上多了血色,起身舉杯。“這一杯,敬戰死的兄弟!”眾人肅然。把酒水灑在地上。接著蔣慶之再度舉杯。“這一杯,敬大明!”腦海中,大鼎突然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