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並未久留,休息一日後剩下兩天再次祭拜福陵、昭陵便啟程回京。
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盛京一下從喧囂轉變成了安靜。
城裡不少人心思都追隨皇帝而去,有些已經啟程跟在聖駕後麵,盛京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
寶音的莊子也忙碌起來,這一次搬去京城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要帶上的東西可不少。
心情很不好的寶音已經許久沒有再打開“論文搜索係統”了。
距離聖駕離開盛京才過去五日,城裡的納蘭府就迫不及待上門催促。
來人是繼母身邊的嬤嬤,三十左右,姓張,是包衣籍。
這位張嬤嬤也有幾分來曆,早年戰事緊張宮裡放出不少人,張嬤嬤出宮後很快嫁了人,後來丈夫死在了吳三桂進攻常德之戰中,她無兒無女被夫家趕了出來,為了討生活便梳發做了教養嬤嬤。
當時趕上繼母定親,繼母娘家便將人請去,作為繼母陪嫁一塊來了納蘭府。
張嬤嬤見到寶音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大格格,老爺已經定下出發時間,二十四日出發。”
寶音請張嬤嬤喝了杯茶,臉色很平靜,“知道了,麻煩嬤嬤回去告訴太太不必擔心,我不會誤了時辰。”
她跟繼母屬於河水不犯井水。
看得出來繼母十分歡喜這次能夠搬去京城,派人前來催促,可見她心中的急切。
“隻是不知家裡可有在京城置辦宅子,家裡這麼多人匆忙進京,若是沒個落腳之地就麻煩了。”
張嬤嬤屁股隻挨著椅子邊,腰背挺得很直,她恭敬道:“老爺也有這般顧慮,已經派了大爺提前出發去京城,大爺兩日前已經出發。”
看來是真急了。
寶音覺察出異樣來,從阿瑪說要去京城到回來後催促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她都答應去京城了,阿瑪為何還這般催促?
他完全可以先去當差,他們這些家眷等天氣暖和些再出發也不遲。
“嬤嬤可知阿瑪為何這般焦急?太太身子重,阿瑪也不多體諒太太。”
這般埋怨的話寶音可以說,張嬤嬤卻不能附和。
她道:“聽說是大學士派人來催促,務必讓老爺帶全家儘快去京城,一些好的差事可不等人。”
寶音抿了抿唇,感情自家老子官癮犯了。
***
四月底難得是個好天氣,寶音掀開車門簾往外看,城門處排隊的車隊極為多,來來往往人流如織,遠比盛京要繁華。
他們十日前從盛京出發,因帶家眷和行李多,在寶音提議下先乘馬車去沒溝營再包船去天津,到了天津坐馬車進京。
這般也讓幾個年幼孩子免了路上奔波的勞累。
“大哥!”
寶音坐在車上打量車外,外麵路上馬很少,多是騾子和驢,連馬都很少見。
人跟盛京沒多大區彆,個個又黑又瘦,看起來就跟沒吃飽過似的。
馬車又往前走,很快進了城,馬車進城後沒多久她聽見外麵二哥的喊聲。
寶音掀開簾子一角就看見大哥正站在城門附近朝他們揮手。
“直走,咱們家在城東。”大哥小跑過來坐在車把式身邊道。
寶音聽見自己阿瑪咳嗽聲,緊跟著聽見他詢問,“怎麼在外城?不是內城?”
京城分為內城外城,內城住著滿人,什麼大官王公和皇宮都在內城,外城住著漢人。
可以說一道牆將京城分成兩個世界。
納蘭佟桂自豪自己是滿人,高漢人一等,自然不願意跟漢人住一起。
盛京也有漢人,都是蓄養的奴仆。
費揚古為難道:“兒子這些天有去內城看房子,那伢子帶我去看的房子多是一進,也住不下。現在戰事結束,內城願意賣宅子的更少了,兒子便在外城租了個三進大宅子,打算等阿瑪你們來京再做打算。”
二哥一臉失望,“原來是租的房子。”緊跟著他又活躍起來,“這麼多天大哥沒找到合適的,那買宅子這事就交給我吧,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差事。”
聽二弟這話費揚古心裡冒火,老、二這混賬玩意又想搶他差事。
寶音看看黑著臉的大哥,又看看積極伸手的二哥,自家二哥是看見一隻羊都恨不得薅一撮羊毛下來,要是沒有利益,他肯定不會這麼積極。
次子這想撈錢的如意算盤珠子都崩他臉上了,納蘭佟桂狠狠瞪了他一眼,“等我上職,就給你謀一樁差事,宅子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老實待在家裡。”
蘇和泰臉上滿是失望,他老子太偏心大哥了。
馬車沿著長街道行駛了約十多分鐘,終於拐彎向東。
費揚古租的宅子位置不錯,就靠大街,原來是一富商的宅子,那富商近幾年不準備來京城,便將宅子掛上租出去。
“人家不短租,要租就租一年,價格也不貴,一年就要五十兩,兒子便做主同意了。”
車停在一棟房子門口,門是兩扇黑門,門外還有一塊上馬石。
寶音下了車,就聽見大哥站在阿瑪跟前說。
納蘭佟桂點點頭。
五十兩一年這價格說貴也不算貴,說便宜也算不上便宜,畢竟五十兩都能買一間半屋子了。
繼母挺著大肚子走過來,笑嗬嗬地看著大門說,“老爺,大爺這房子選得好,麵朝北正對著皇城,老爺要是去內務府也方便得很。”
內務府在皇宮,外城到皇宮可不近,這是明褒暗貶呢。
蘇和泰衝妹妹努努嘴,無聲道:“又來了。”
寶音轉過視線不去看他。
她這位繼母總喜歡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眼界有限,喜歡在阿瑪麵前給大哥上眼藥水,大概是認定了嫡長子才是她肚子裡“兒子”的敵人。
納蘭佟桂對小嬌妻還有幾分耐心,“行了,先進去吧,各房選好院子休息,舟車勞頓也不嫌累。”
費揚古開了鎖推開門,一群人呼啦啦進去,管事命仆人卸下門檻,先將馬車拉進去。
寶音分到西院靠近水池的院子,紫翡差使仆婦將箱子搬進院子,藍玉則帶了兩個小丫鬟打掃屋內。
寶音站在院子裡,就聽紫翡小聲埋怨,“這馬上就要到夏日了,靠近水邊蚊蟲多,太太明知道格格不喜歡,還將格格安排在這院子裡。奴婢方才看了,後院還有一個挺大的院子,也不知道太太留著做何用。”
寶音沒有吭聲,她也沒有準備在這裡住多久,她更喜歡過一個人當家做主的日子。
已經將這些年存的銀子都帶上,好歹買個莊子,不大也沒關係,最好是有溫泉,這古代冬天日子可真難熬,要不是賺了些私房,她連燒炕的碳都燒不起。
紫翡性子好強,但護主,這話在莊子上說說也就算了,在這裡若是被太太知道,肯定沒她好果子吃。
寶音讓她快住嘴,這丫頭嘴巴噘得能掛油壺。
她又想起貼心穩重的青珞和赤珠來。
這次就帶了藍玉、紫翡兩個大丫鬟,出發得太匆忙,莊子的一些事若是撒手她也不放心,便讓青珞和赤珠留下,等種完水稻再帶著她的那些行李來京城跟她彙合。
藍玉動作很快,也就擦擦桌椅上的灰塵而已。
忙完又領著小丫頭熏香,將寶音常用的物件擺上。
五月裡倒是不需要再燒炕省了不少事兒。
正忙著,張嬤嬤走進來。
她福了個身道:“大格格,今日家裡忙,顧不上做飯,家裡便沒開火,太太命人去酒樓點了一桌席麵送到家裡來,太太特命我前來請格格。”
寶音一聽,叫上藍玉跟張嬤嬤去正院了,半路上遇見了二嫂,二嫂跟抱著兒子的二哥走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有點神神秘秘。
或許是看到寶音,二嫂立刻住了嘴。
寶音總覺得家裡人最近有點古怪,大嫂看她眼神裡透著歉意,二嫂則是羨慕。
倒是大哥二哥眼神很正常,但她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她好像被家人排除在外。
寶音對這一世家人感情不深,哪怕她從小穿過來。
或許是三觀差距太大,她跟這世的親人總有距離感,說她冷血也好,對她來說這些人說是親人還不如說是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後來她賺了銀子,讓家裡富裕起來,算是償還了占據這個身體的因果。
她將這些異樣記在心裡,進到正院就聽她阿瑪那特有的大嗓門帶著興高采烈道?
“我已經派人去大學士府遞帖子了,府上管事說明日福晉有時間,若是再遲些就要忙接駕的事,可就顧不上咱們了。”
蘇和泰踏進正廳一屁股坐在飯桌前驚訝問:“聖駕比咱們早出發那麼多天,怎麼還未歸京?”
納蘭佟桂看這個吊兒郎當的兒子極為不順眼,“你當萬歲爺東巡是玩的,跟咱們一樣閉著眼趕路?出去一趟肯定要巡視地方,這一去一回路線都不一樣,回來去的地方肯定不少。”
蘇和泰抓了抓光禿禿的腦門,“我這不是隨口一問嗎?阿瑪,我明日去大學士府能求到差事嗎?”
“什麼去大學士府?明日你就在府裡好好待著,大學士還未回京,你去見誰?福晉見人肯定隻見女眷,寶音,明早你跟你母親一塊去,還有老大媳婦盯著老二媳婦,彆眼皮子淺。”
寶濟氏被公爹這般一說,眼眶一下紅了,再沒心沒肺也扛不住被人當麵埋汰。
大嫂看了妯娌一眼,低聲應下。
納蘭佟桂說完一臉驕傲道:“這次咱家能進嫡枝的眼是全家的榮幸,都好好表現,還有寶音收收你那臭脾氣,去大學士府上作客可不準擺臭臉。”
“我要搬出去,阿瑪要是答應,我明日就好好表現。”寶音抓住機會趁機提條件。
納蘭佟桂臉一板就準備發脾氣,可轉念一想,要是順利這個女兒也留不了多久,現在答應她又怎麼樣,就算現在出去也住不長。
於是他敷衍道:“行行,隻要你找好住處,隨便你搬不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