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x報》上這篇位於第二版右側“特寫”一欄裡的通訊稿寫的並不長。
區區不到四百多字,江弦不用兩分鐘就看完了,內容正是對《你彆無選擇》這篇的討論,讓江弦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通訊的最後兩句話。
“這部的主題揭示了告彆一己私利,融小我於人民的事業中,是對文藝教育中的陳規的反抗。”
這句話的意思,要結合時代背景來看。
今年的中國在提倡什麼?
提倡教育改革要創新為主!
簡單來講就是,《人民x報》認為,《你彆無選擇》完全是順應時代潮流的一篇!
看完這篇通訊稿,江弦的心裡熨帖了。
窺一斑而知全豹。
說的是《你彆無選擇》,其實肯定的是現代派。
現在江弦就覺得很爽。
作協的老家夥們,把他和王濛搞的《人民文摘》看作是洪水猛獸,停刊整頓,又用文化輿論來對付《你彆無選擇》這篇。
現在再看,這完全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對付我?
你們對付的了麼?
現在好了,不光《你彆無選擇》收獲了這份官方最高指示報刊的肯定。
人家《人民x報》還說了:現代派不應該被看作是“資xx級自x化”傾向!
可以說,江弦這一篇《你彆無選擇》,徹底為現代派創造了一片可自由飛翔的天空。
江弦心底一陣暗爽。
他現在就想拿著這份報紙,跑去作協甩到那些老家夥們的臉上。
還停我的《人民文摘》?
看到沒?我們《人民文摘》的老大哥《人民x報》都看不慣你們的倒行逆施,出來肯定我們的辦刊風格了。
這以後,你們製霸的文學界要變天了!
等江弦看完報紙,朱偉又興奮的和他討論了一番,“主編,有了《人民x報》的表態,咱們刊物是不是馬上就可以繼續辦下去了?”
江弦故作輕描淡寫,“停了就停了,反正咱們刊物的精神已經傳達出去了。”
“精神?”
“這都忘了?清新可愛,真切感人。”
朱偉一聽,肅然起敬。
從刊物創辦之初,江弦就提出了“清新可愛,真切感人”這八字辦刊宗旨。
這八字所暗含的,不正是解開禁錮的現代派創作思想?
《人民文摘》被停刊以後,江弦以一篇《你彆無選擇》,雖曆經一波三折,但終以一文之力,打破了文壇形成已久的固有格局,衝破了“唯現實主義高”的桎梏!
從此,人人寫文章都可以“清新可愛,真切感人”為寫作思想,每個刊物都無法再抵製現代派這類新時期的。
那《人民文摘》複刊與否,又有什麼差彆呢?
朱偉告辭不久,江弦又收到一通來自王濛的電話。
“《人民x報》上的通訊稿看了麼?”
“看了,真沒想到,《人民x報》這種體量的刊物會出來發聲。”
“我也很意外。”
電話那頭王濛唏噓一陣,“行了,剛開完會,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個?”
“王老師,你怎麼也學會搞這麼一套了。”
江弦無奈,“我是個樂觀的人,先聽好消息吧。”
“作協暫停對《人民文摘》的調查,準許刊物複辦,且要在下一期《文藝報》上麵向《人民文摘》的讀者致歉。”
“這算啥好消息。”
江弦一臉不知足的模樣,“這就是我們應得的,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人民文摘》不能在翠花胡同你那院子裡辦下去了。”王濛道。
“不能在我那兒辦了?”
江弦疑惑,“你意思是編輯部要搬?”
“對。”
王濛點點頭,“編輯部和《人民文學》一起,搬進農展館南裡10號的大樓。”
“農展館南裡10號”
江弦馬上想起這座大樓。
之前說過,文聯的“文聯大樓”被商務印書館和中華書局搶去了,因此文聯重新恢複建製時,竟然找不到一處辦公場所。
不得已,文聯隻好搬去原《紅旗》雜誌社的大院裡,搭起了幾排抗震棚,作為文聯和作協的臨時的辦公用房。
也就是熟悉的沙灘北街2號。
作協下屬的幾個主要的報刊社,像作家出版社、文藝報社、《人民文學》雜誌社、詩刊社也都跟著搬了進來辦公。
當然了,擠在這麼個連廁所都沒的破院子裡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木板房冬冷夏熱,還經常斷水斷電。
因此79年文代會的時候,文聯就向上麵申請修建一座新的文聯大樓。
幾經努力,終於得到批複,在東三環邊的農展館南裡10號落成一座新的文聯大樓。
“那邊兒環境好,我去看過了,16層的主樓特氣派,辦公麵積得有個小兩萬平米,北側和東北側還分彆蓋了個劇場式大禮堂和一座五層樓高的招待所,內置食堂,功能一應俱全。”王濛在電話裡說。
“王老師”
江弦回過味兒來,“你這是什麼壞消息,你這不是兩個好消息麼?”
“也可以這麼理解。”
王濛笑了笑,“雖說是16層的大樓,但也是僧多肉少,你也知道咱們文聯單位多,什麼音協、美協、雜協、民協、曲協還有新成立的書法家協會,那麼多單位,都想進這樓裡。
咱們作協呢,這次一共爭取到了樓裡的四層半,上麵大概分了下,意思是作家出版社用4樓,《文藝報》用6樓,咱們《人民文學》《人民文摘》和《詩刊》合用5樓。”
“那還有半層呢?”
“哦,7樓和1樓還有兩間辦公室,這個就彆惦記了。”
王濛道:“這次讓《人民文摘》搬過去,也是對刊物的一點兒補償,你可要知道,作協機關和文聯機關這次都沒搬,還要堅守在抗震柵裡。”
江弦一合計。
可不是麼?
作協一共爭取了四層半,都分給了作協的二級單位。
“這是怎麼弄的?”
“是唐達成同誌說了,四個主要報刊社,雖說都是作協的二級單位,但都是作協的門麵,是文學工作的一線,所以儘早換到個好的工作環境裡,至於主機關,還是在抗震棚再堅持一段時間,而且”
“而且什麼?”
“唉,你想啊,主機關還待在抗震棚裡,以後跟上麵申請再蓋樓是不是會容易一些?
要是主機關搬進去,咱們這些二級機關以後再申請蓋樓,上麵誰搭理你?這叫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
唐達成去年年底的會議上,剛剛接任了光未然在作協內的職務,位高權重。
江弦記得這位也是個偏左派,《人民文摘》停刊的事兒有他一份。
不過僅限於文學理念不同,人家這做工作的態度和方法還是值得尊敬的。
沒記錯的話,這位一直到辭職,始終堅守在抗震棚裡工作。
而且之前江弦和巴金一同建設現代文學館,也有他出的一份功勞。
“另外呢。”
王濛又開口道:“我有個想法,這次複刊,我覺得《人民文摘》就沒必要再以《人民文學》的副刊發行了,還是分家出去,更適合刊物未來的發展。”
“分家?”
江弦對此早有預料,“嗯,王老師,我聽您的。”
“那啥,江弦,你彆多心。”
王濛輕咳一聲,“我給你透個口風,喬木同誌最近有意派我上文化部那邊兒工作,《人民文學》我恐怕主持不了多久了,這個主編的位子,我看除了你恐怕沒人能接替了”
“王老師,您多想了,主編不主編的,我不惦記,我在哪兒都是為人民服務。”江弦趕忙表態。
雖然有話說得好,“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但也有話說了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他求生欲極強,心裡對30出頭的《人民文學》主編惦記的要命,但該客氣兩句還是得客氣兩句。
而且王濛的新工作,江弦比誰都清楚啊。
那可是
一時間竟然有種養孩子終於養出了頭的感覺。
終於盼到了!
等王濛一就職,彆說文學界了,放眼文藝界,電影、歌曲、戲劇
還有誰的靠山能大的過他江弦?
隻要不作死,這文藝界他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江弦完全沒在怕的。
因為王濛比他還能折騰。
說起來這事兒還挺有意思。
這年頭禁跳交誼舞。
而王濛這個酷愛交誼舞的作家,據說一上任就乾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讓交誼舞解禁。
翠花胡同。
《人民文摘》編輯部。
“唉,你說搬啥啊?”
“我去看了,那樓蓋得是挺氣派,就是偏,都跑東三環去了。”
“我覺得不搬就挺好的,在這兒工作多舒服,上麵兒就不能整點兒實際的。”
“恐怕他們也沒想到咱們這兒有這麼舒服。”
“”
編輯們嘰嘰喳喳的收拾著東西。
“唉,在這兒工作了這麼久,這一下要搬走,怪不適應。”朱偉跟江弦唏噓說。
江弦笑了笑,“這院子可是我家,讓你們白用了這麼久,怎麼的,還賴上了?”
“我這不是舍不得麼”朱偉一臉尷尬。
“行了。”
江弦嚴肅道:“跟你說個事兒,最近中日圍棋擂台賽不是關注度挺高的麼?”
“您也看圍棋啊?唉,您說說,這咋又讓這個小林光一贏了一把,還是執白中盤勝的,不是都說錢宇平是少年英俊,是中國圍棋的希望麼?怎麼我看小林光一贏得比上一場對邵震中八段還輕鬆。”
“錢宇平還年輕嘛。”
提起這個名字,江弦也是一陣可惜。
後世中國圍棋界有句令人感慨不已的話:
“如果錢宇平還在,以李昌鎬為首的一批韓國棋手就不會如此猖狂了。”
錢大最巔峰的時期,李昌鎬才剛剛嶄露頭角,兩人都是超級“鈍刀”。
可惜錢大心病難了,過早凋零,終成中國圍棋界最具悲劇色彩的一名棋手。
“就看下一場曹大元九段能不能攔住這個小林光一了。”朱偉滿眼希冀,“這可是國手了。”
江弦怕他期待太高,給他潑一盆冷水過去。
“恐怕沒那麼容易,小林光一可是有十段頭銜的超一流棋手。”
解釋一下,日本所謂的“十段”,其實是個頭銜,並不是真實段位,和咱們國內的“棋聖”頭銜類似,通過挑戰圍棋頭銜戰的“十段戰”來獲得。
“對了,您剛才說啥來著。”
聊了半天圍棋,朱偉才想起江弦是要給自己吩咐任務。
“我是說,最近擂台賽關注度這麼高,你去跟作家們約一下有關圍棋的,另外呢,咱們每期再發文介紹一下棋手們的人物傳記,雜誌的發行量不就更高了?這就叫蹭流量。”
“喲,您提醒的好!”
朱偉一拍大腿,“這樣,我回頭就去弄,下一期咱就發。”
“嗯。”
江弦此舉,當然不光是為了蹭熱度。
如今國內棋壇被小林光一殺得哀嚎一片,恨不得束手投降,這氣氛要是燒到“前線”的棋手們那兒,那豈不是太打擊士氣?
作為一名文藝工作者,江弦這時候當然要團結起棋迷們,為棋手們鼓勁兒助威。
不光讓朱偉去約稿,他自己也以身入局。
用了近幾個月積攢的自主合成次數,以【圍棋】和【夢境】兩條靈感,合成出了一篇與圍棋有關且寫的蕩氣回腸的一部。
“主編,這院子以後空下來,你有什麼打算?”鄭淵潔衝著越搬越空的四合院問道。
“怎麼了,你的《童話大王》惦記上了?”江弦打趣兒道。
鄭淵潔擺擺手,“可不是,可不是,您也不想想,我那編輯部就我一個人,要這麼大院子乾啥。”
《童話大王》已經發行創刊了,雖然剛剛起步,不過憑借著皮皮魯、魯西西、舒克、貝塔這些角色的人氣,刊物的發行量還挺不錯,在兒童文學界也小有了名氣。
“我院子你就彆操心了。”
江弦瞥一眼忙前忙後,跟她姐姐一樣身姿窈窕的朱虹,低聲道:
“這院子這麼厚重的文學氛圍。”
“沒了《人民文摘》,我還不能再乾點兒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