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程總是比迷途長,長於一生。”
“重逢總是比告彆少,隻少一次。”
江弦下半句詩一出,一種莫名的情緒隻霎那間便湧上眾人的心頭。
“好詩”
鐘阿城輕聲感歎。
告彆是主動的割裂。
重逢卻需天時地利人和。
每一次重逢都在消耗命運的配額。
直至最後一次告彆的餘額清零。
鐘阿城怔忪了片刻,忽然由感而發,吟出一句古詩: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他想不到彆的詩句。
或許隻有“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的蒼茫,才能托住江弦這首詩裡所蘊含的那抹哀傷。
另一邊,趙振開的妻子邵飛忽然雙手掩麵。
雖然遮擋住了她的麵龐,但所有人都能從她身體的微微顫栗看出。
她在哭。
而她也不隻是一個人。
在場的諸多友人,都被這首詩的哀傷所感染,紅了眼眶。
鐘阿城的愛人也熱烈的擁抱住他,在他的衣襟上抹著涕淚。
趙振開一臉悵然的望著江弦,輕咬嘴唇,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江弦這首詩簡短、冷峻、深邃、凝練,朦朧而不晦澀。
在趙振開看來,自己全盛時期的全部優點,都在這首詩裡麵了。
他甚至覺得即便在自己最妙的那幾句麵前,江弦這首詩的兩句也絲毫不會顯得遜色。
他寫的是那樣的直白、激情,讓人一看便落淚。
關鍵
你敢信這是江弦隨口吟出的一首詩?!
古有曹植七步成詩的故事。
曹子建那樣的才氣,古今多少文人墨客為其燃萁之敏傾倒?
然而剛才,江弦就是站在原地。
彆說七步了。
這小子一步都沒走!
就低下頭略微思索片刻,然後就隨口吟誦出這麼一首微言大義、字字珠璣的好詩。
當然了,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江弦早就作出了這首詩,今天機緣巧合吟誦了出來。
另一種就是江弦真的是福至心靈,由感而發。
趙振開更相信是後者。
後者雖然不可思議,但是前者太過於機緣巧合,相比之下,還是後者這種情況更加合理。
趙振開滿眼複雜的看著江弦。
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
不論是《致橡樹》,還是今天這首詩,江弦這個人,都表現出絕對的才華橫溢、絕對的詩才敏捷。
可偏偏這個人他不愛寫詩!
你說這氣不氣人?
“老江,你這詩寫的也太好了,應該起個詩名,正式發表出去!”陳皚鴿嚷嚷說。
其他人也同意道:
“是啊,是啊,小陳說得對。”
“寫的太好了,是應該發表。”
“趕緊起個詩名吧老江!”
“詩名?”江弦撓了撓頭。
怎麼還鬨得要發表了?
他這首詩也不是自己寫的。
其實這原本是趙振開的一首詩《黑色地圖》裡的兩句。
全詩很長。
剛才趙振開讓他幫忙作詩,他一下子就想起裡麵這兩句,乾脆就把這兩句摘出來,組了一首詩。
嗯,用趙振開的詩替趙振開寫詩,誰也不吃虧嘛。
不過因為隻是詩中的兩句,缺少了太多的意象,再叫《黑色地圖》就顯得有些不恰當。
“你看,這首詩就叫《在離彆之前》怎麼樣?”見江弦陷入思索,趙振開試著給起了一個。
鐘阿城點點頭,“可以可以,這詩名很點題,也很應景。”
“老趙給起的這個不錯。”
“我看行。”
其他人支持說。
趙振開笑著看向江弦,“你覺得怎麼樣?老江?”
“我覺得?”
江弦搖搖頭。
“我覺得不要叫在《在離彆之前》。”
“不要?”
眾人詫異。
紛紛好奇江弦究竟想起一個什麼樣的詩名,居然在他看來,比趙振開想的這個《在離彆之前》還好。
“我想不要叫《在離彆之前》”
江弦揭曉答案:
“我覺得叫《在抵達之前》會更好。”
“抵達?”
眾人陷入思索。
趙振開最先反應過來,認同的點點頭,“改得好!你這個名字改得好!”
所有人目光都朝著趙振開看去,隻聽他解釋道:
“離彆就隻是離彆,改成抵達,這首詩一下子就多了一層意味,也多了一種希冀,讀罷以後,心中一定會對這一次的重逢更加珍惜和渴望。”
聽了他的解釋,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改得好,這樣一個詩名,這首詩一下子就有了兩種意味,更深刻了。”
“你這首詩一定要發在《詩刊》上!肯定能流傳開!”
“”
江弦隻是無奈。
他改這個詩名,其實用意不在這首詩本身。
剛才他寫這首詩,本是為了配合陳皚鴿的提議,於是答應趙振開的請求,給大家緩解緩解悲傷的氣氛。
結果呢,一首詩寫出來,鬨得是這個哭、那個抱。
眼看著氣氛變得比剛才寫詩之前還悲傷。
他要是再起個“離彆”的詩名。
那恐怕趙振開和鐘阿城這倆人都要舍不得走了。
他倆舍得,他倆媳婦也舍不得了。
因此他才特意將“離彆”改了個“抵達”。
果然,剛才那股悲傷的氛圍,一下子被這個“抵達”衝散了不少。
誰知道趙振開還在那做起了“閱讀理解”。
“這可真是自有大儒為我辯經。”他小聲嗶嗶著吐槽。
送君千裡終須彆。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江弦又叮囑兩人幾句,兩人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去安檢。
剩下一幫過來送彆的人作鳥獸散。
江弦找上邵飛。
“嫂子。”
“小江,怎麼了?”邵飛一手拉著孩子,一手拎包,眼眶還有些粉紅。
“嫂子,趙哥去了那邊,以後家裡遇到什麼困難,你儘管跟我說。”
“害,沒啥困難,不用麻煩你。”邵飛擺擺手。
江弦笑了笑,蹲下去抱了抱趙振開的閨女。
“知道叫我什麼不?”
“”
趙振開閨女也不說話,吃著手指頭,一臉戒備的看著江弦,呐呢著喊了個:
“哥哥。”
“哎呦,真乖。”
江弦龍顏大悅啊呸,喜上眉梢,從兜裡掏出個紅包塞給小丫頭。
“哥哥給你的,收好了。”
“喲!”邵飛眼疾手快的攔住,“小江,你這是乾嘛?這多不合適!”
“嫂子,有啥不合適的,我給孩子的。”
推脫一番,最後邵飛還是無奈收下江弦的好意。
她跟趙振開都是搞藝術的,雖然家裡都是高乾,不過依舊是捉襟見肘,日子緊緊巴巴的湊活著過。
搞定邵飛,江弦又去鐘阿城媳婦那兒,如法炮製一番。
兩個紅包,拉近了和倆女人的關係,穩固住後方,以便美國的兩兄弟放開手腳。
說起美國那邊,不久前,江弦收到幾封美國的來信。
其中一封來自哈珀柯林斯出版社的史密斯,信裡先是問候,然後就是催稿。
史密斯非常渴望見到《饑餓遊戲》第三部的稿子。
之前江弦就和他透露過,《饑餓遊戲》不隻有兩部,還有第三部。
嗯,其實還有個前傳。
史密斯在信裡告訴江弦,《饑餓遊戲》現在在美國火的可怕。
而且這部的火爆,已經逐漸出圈。
就連政界都對這篇有所關注。
1984是個特敏感的年份。
這一年,裡根已經乾夠日子了,要換屆。
往往這也是漂亮國最能鬨幺蛾子的時候。
恰巧《饑餓遊戲》這本紅遍美國。
於是在最近的一段時間裡,美國的民主派和共和派都非常親民的在演講上提起了《饑餓遊戲》這部。
民主派的人說:《饑餓遊戲》的主角凱特妮絲是個不折不扣的民主派支持者,喜歡這本的人就應該明白民主派的偉大。
輪到共和派的人演講的時候,他們怒噴民主派那群傻子根本就不懂文學!
《饑餓遊戲》的故事分明是在批評民主黨,批評他們要搞垮美國的自由市場經濟。
甚至還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發表:
《釋放心中的凱特妮絲》
總之,兩邊的人各執一詞,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差江弦這個原作者的一嘴官方認定。
另外,美國家喻戶曉的強檔脫口秀節目《今夜秀》。
就是後來換了個叫吉米的主持人然後改名成《吉米今夜秀》那個節目,經常請一堆明星,什麼雷迪嘎嘎、複聯懂王也上過。
後來有人爆料這主持人吉米,搞職場霸淩
當然了,這會兒還不是吉米這個主持人主持。
節目曆史上的第三任主持強尼,在節目裡頭發出一句感慨:
“太離譜了。”
“你們知道我們的選舉有多離譜嗎?”
“《饑餓遊戲》作者的一句話就能改變最後的結果!”
“你們知道更離譜的是什麼嗎?”
“這作者還不是美國人!”
江弦也覺得很離譜,莫名其妙的他成了這麼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也就是他已經回國了,不在那邊了。
要是他還在那邊,那雙方的人不得追著給他送錢求他站出來替自己的人說幾句話?
江弦一琢磨,萬一自己的發言還真的有用。
那不也是和馬斯克一樣了?
頭等“從龍之功”!
不過這事兒想想還怪危險。
這裡麵的水太深。
江弦自知就算是穿越者也把握不住。
那邊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島,又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會
哎呀。
還是不去往這裡麵摻和為妙。
除了史密斯的信,江弦的經紀人馬歇爾當然也和他有聯係。
據馬歇爾說,好萊塢那邊八大影業公司,什麼華納、派拉蒙、福克斯、迪士尼還有江弦的老朋友米高梅,都追著要改編他的《漂流者》和《饑餓遊戲》,開出的改編費一家比一家高。
馬歇爾問江弦的意見是什麼。
江弦說我一家都不給。
《漂流者》和《饑餓遊戲》的影視改編,在江弦所知道的後世,也就是原本的曆史軌跡中,都是超乎想象的成功,能在影史留名的那種。
《漂流者》的全球票房高達56億美元。
《饑餓遊戲》就更恐怖了。
光是第一部的票房就695億美元了,後麵的第二部、第三部上下,外加前傳,整個係列簡直就是撈錢機器,狂攬將近30億美元的全球票房。
多嚇人啊。
30億美元的票房什麼概念?
《哪吒2》現在20億美元票房。
《漂流者》和《饑餓遊戲》倆i的票房加起來也就是大概兩部《哪吒2》的票房吧。
江弦已經把《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月亮與六便士》交給米高梅了。
他覺得《漂流者》和《饑餓遊戲》這兩部電影還是應該留到自己手裡,把這兩個堪比“哪吒”的大i留給他的“今天”。
上海火車站。
才剛到8月份,離國慶還有一個多月,火車站就已經在準備了,今年可是建國35周年,而且今年還要閱兵,時隔24年,又一次閱兵,舉國重視,從去年就開始研究準備了。
車站裡紅旗插上了,國旗掛上了,領導的畫像也貼上了,莊嚴肅穆,和以往無異。
但仔細瞧來往的人群,各色的衣著以及細微處的裝飾,還有寸手不離的文藝報刊,偶爾大膽的玩笑能體會到一種介於封閉與開放之間欲望釋放的萌動。
“同誌,你上哪去?”一個男同誌拉著另一名等車的男同誌嘮嗑。
“我去京城。”
“去乾嘛?”
“改稿子。”
餘華身著短袖涼鞋,一身土到不能再土的打扮,手上捧著一本《收獲》,非常青澀的回答說:“我的稿子被《京城文學》的看上了,人家喊我去改稿子。”
“改稿子?是不是哦?”對方懷疑的看他一眼。
“騙你乾嘛。”
“你是乾嘛的?”
“牙醫。”
“牙醫還會寫稿子?吹吧你就。”對方根本不信,瞄上餘華手上的雜誌,“你這本《收獲》看完了沒有?”
“看完了,我已經在火車上看了三遍了。”
“你看這樣子。”
對方拿過一本雜誌,“我要去坐車了,我這本雜誌給你,你這本雜誌給我,你那本我沒看過,我這本你沒看過,咱倆換換,誰也不吃虧,你看行不行?”
“換換?”
餘華遲疑的看他一眼,“你這是本什麼雜誌?”
“《人民文摘》。”
對方回答說,“你拿著看看吧,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