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裴如衍到揚州的時候,雨也沒有,潮水也退了。
晴空下,滿目瘡痍,留下的隻有荒涼與破敗,往日繁華不複存。
依稀幾個官差還在清掃大街,經過幾日的簡單打掃,已經比幾日前好很多了,至少街上沒有屍體,也沒有魚蝦,沒有擋路的巨物。
左右兩側的房屋呈現著坍塌的模樣,隻剩殘垣斷壁,能衝走的都衝走了。
一行隊伍三百親衛和一百護衛,見了這一幕,麵上都凝重起來。
此時,揚州白知府穿著官服,帶著手下人趕來,“裴大人——”
知府與裴如衍的官職是平級,但白知府深知裴如衍不可能止步四品,且又得聖心,如今還是欽差,白知府的姿態不免放低。
“裴大人,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本官恭候多時,府衙已備下酒菜為您接風。”
裴如衍還未下馬,“白知府,百姓安置得如何?”
“安置好了,裴大人要先去嗎?”白知府一副“都行”的樣子。
裴如衍:“我表弟可在?”
表弟,裴如衍的表弟就是金陵王世子謝霖,誰人不知啊,何況白知府早就打聽清楚了,他連連點頭,狗腿地指了指某個方向——
“那邊,世子殿下在河堤那邊。”
白知府見裴如衍順著方向望去,隻可惜這裡看不見河堤,太遠了,白知府嘿嘿笑了下,“裴大人,你下馬,我們一起過去。”
裴如衍聽他“嘿嘿”一聲,不自覺地擰起眉,實在不舒服,這語氣也過於古怪了。
知府乃一方父母官,何至於殷勤至此?
裴如衍來之前看過薑太爺的血書,知道知府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會兒看他,殷勤等同於心虛。
“白知府,薑姑娘可尋到了?”
“哪要尋啊,薑姑娘又不跑,”白知府腆著個笑,“現在和世子殿下都在河堤那邊呢,裴大人要過去的話,您這些親衛要如何安置呢?”
這麼多人,總不能全去吧?
裴如衍卻不在意,“他們隨我一起。”
白知府驚呆了,看著那些人抬著的一箱箱官銀,“就這樣去?那是賑災銀吧?不用先放下嗎?”
裴如衍直接道:“無妨。”
幾百個人看著,還放心些。
白知府也不再阻攔,領著幾百人去了江邊。
工部督造的官員早裴如衍一日出發,昨日便到了,這會正與謝霖規劃著,將建築草圖給謝霖看。
謝霖低頭,神情認真,但的確是不懂,向工部官員請教了幾個問題,最終還是一知半解,他揚手將薑璃召來。
薑璃和謝霖的手下以及工人,正在水中清理黃沙,她褲腳卷在膝蓋上,雙腿都浸泡在水裡,聽到謝霖的聲音,從沙泥中將腳扒出來,上了岸,套上草鞋,小腿上都是泥。
這副樣子,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先前幾日,還會有人質疑她女子身份,這樣很不得體,但說了也沒用,人家不聽,再加上人家乾活確實來勁,跟打雞血似的,其他工人也懶得說了,至於這些工人心裡怎麼想的,薑璃沒工夫去想。
她走到謝霖身側,看見謝霖遞過來的圖紙,她雙手往衣服上一抹,就去接。
工部官員挺見怪的,“世子殿下,您怎能將這圖紙交給薑姑娘呢,她能懂什麼呀。”
謝霖冷冷一個眼神,工部官員閉了嘴。
薑璃仿佛聽不見官員的質疑,低著頭,捧著圖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點了點頭,“我覺得可以。”
工部官員瞪大了眼睛,雖然沒說話,但眼神透露的不滿仿佛能吃人。
什麼叫你覺得可以?一個黃毛丫頭!嗬!
謝霖將圖紙歸還給工部官員,官員將圖紙塞進懷裡,扭頭離開。
薑璃卻站在原地,等那官員走遠了,猶豫糾結地開口,“殿下,我雖跟著祖父很久,但……工部大人都是專業的,我比不上他們,沒有資格去挑他們的刺。”
謝霖挑了挑眉,“你以為,我讓你挑對錯?”
在薑璃不解的神色下,他隨意笑了下,“我是讓你學,不然你怎麼親手完成你祖父遺誌?”
他說完,無奈地搖搖頭。
薑璃愣住,自覺尷尬,還有些羞愧,半晌後認真道:“多謝,我會努力的。”
謝霖沒再說什麼,畢竟薑璃努不努力,是她自己的事。
薑璃正欲回到水裡,忽聽大部隊漸近的聲音,駐足原地,朝遠處望去,謝霖亦然。
隻見烏壓壓一片人朝著河堤處靠近,是來搬磚的工匠嗎?
這年頭工匠還騎馬……謝霖正腹誹,眼睛突然看清了,遠處為首的,是穿著官服的白知府,領著——
呀,差點忘了,今天表哥來揚州。
謝霖主動跑過去,裴如衍一路還聽著知府的介紹和攀談,雖覺得聒噪,但也一直有禮貌地回應,且還從中得知了揚州近況。
“表兄。”
忽見謝霖跑過來,裴如衍朝他點頭,“許久不見。”
聽著好像很客套,白知府左右瞧瞧,不太了解。
“白知府,你先回去吧,我帶著我表兄。”謝霖道。
白知府:“裴大人,那你們先忙,我去百姓安置處瞧一瞧,等裴大人忙完了,來府衙落腳,客房已經收拾好了。”
語罷,離去。
裴如衍讓親衛們候在原地,隻身隨著謝霖朝前走去,“表弟,揚州如今口糧可還夠?”
謝霖點頭,“多虧表哥那日來信,表哥所說的糧倉裡的確囤了不少米,還好我去得早,有部分都發黴了,剩下的,也能供一城百姓吃一旬。”
“不過,這米究竟是誰囤的,難不成還預知了禍事?真是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