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刻意扮年輕,高挽的發髻間插著金鳳銜珠的步搖,蓮步輕移時也不過分搖晃,身後的丫鬟端著托盤,托盤上是湯膳。
大太監抱著畫不忘尊敬地問安,然後阻止她,“皇後娘娘,陛下正為水災煩憂,不見任何人。”
李皇後臉上掛著淺淡的笑,視線下移到大太監抱著的畫卷上,由於畫太多,其中一張畫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大太監身後的小太監忙著去撿,奈何李皇後快了一步,將腳下的畫卷撿起。
散開一半的畫,正好露出肖像的上半卷,李皇後不動聲色地將畫卷卷起,眼皮輕垂時,眼底的光黯淡幾分,把畫卷還給了大太監——
“看來陛下是在想念太子。”
大太監不卑不亢,“娘娘是知道陛下的念子之心的,自然是盼著殿下能早些回來。”
李皇後朝著禦書房望了眼,“本宮亦如此。”
放下這話,歇了送膳的心思,轉身緩緩走了。
*
午時,京城的日頭正盛,曬得人心頭堵。
謝玄為避免討債的上門,便去了舅舅李丞相府。
他急匆匆地進去,走得比通報的管家還快,管家在後頭追——
“殿下,您要不先去前院用些茶點?相爺在書房與人議事呢。”
委婉的阻攔落在燥熱的謝玄耳裡,是大逆不道的,叱責道:“舅舅議的什麼事,是本王聽不得的?”
管家答不上來,被謝玄的手下阻攔住去路。
謝玄走至書房外,正巧聽得李丞相在書房與什麼人說話——
“廢物,都是廢物!我有沒有說過,小心行事?!”
另一人道:“相爺,我們都很小心了呀,先是讓薑老頭驗過,才找人悄悄換的石料,為了避免不被發現,連著運了七八個晚上,隻換了三分之一啊,誰能想到這材料這麼差,三分之二都抵擋不住一場雨?”
緊接著,是沉悶的吃痛聲,那人被李丞相踹了一腳。
“你們最好是祈禱薑氏全家死完,這罪定死在他們身上,若是你們手下的人被牽扯出來,你們的人頭是保不住的,彆怪我沒提醒你們,此事與宣王殿下沒有關係,萬一誰敢牽扯到殿下,你們的家人……”
“相爺放心,此事與宣王沒有關係。”那人保證道。
謝玄在外聽著,此時管家才趕上來,“殿下,相爺真的在議事啊!”
書房中話音驟停。
謝玄乾脆推門進去,隻見兩個不起眼的官員一個站著,一個摔在李丞相麵前,謝玄知道這是自己麾下的人,卻忘了姓甚名誰。
當下憤怒極了,衝著那兩人發脾氣,“本王是不是交代過,不要去搞薑家,你們為何不聽?!”
兩個官員膽寒地噤聲,朝著李丞相望去。
謝玄順著他們的視線,朝淡定的丞相看去,“舅舅,為何要這樣?”
李丞相揮手,對兩人道:“你們先出去,記著我說的話。”
兩名官員連連點頭,摔在地上的也爬起來,先後朝門外而去,還不忘關上書房的門。
李丞相呼出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殿下,這一切都是為了您啊,您需要錢,需要很多錢,未來若有萬一,才有應對的資本呐。”
謝玄反駁,“我們有的還不多嗎,光是倒賣禁藥就賺了多少了,還不算在外頭放的印子錢,還有每回,每次人口普查、扶持地方,戶部發下去的銀錢,舅舅不都能插一手的嗎?底下上百官員,年年上供,這些加起來,舅舅還能看得上修河那些錢?”
李丞相皺了皺眉,“殿下,雖然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但也該注意些,修河的石料倒騰一手,能進我們口袋五萬兩,也不是小數目了,隻是這次確實是大意了,沒有想到會如此,但殿下放心,此事必不會影響到您,即便被查到是,也可以棄車保帥。”
謝玄嗤笑,越想越氣,原地轉了一圈,“好一個五萬兩,現在要從我口袋出去一百萬兩!”
“殿下先彆生氣,這次是意外。”李丞相道。
謝玄不想聽這些,一手摸了摸額頭,語氣稍稍平靜下來些,“舅舅,我真的不明白,我那個失蹤的大哥多半是死了,這江山勢必會傳到我手裡,我們為何要囤錢養兵?”
李丞相一臉正色,“殿下,以陛下的性子,即便太子不回來,也無法確保這皇位能傳到您手上。”
聞言,謝玄臉色更黑,剛平複的心情一點又著了,順手就摔了身邊架子上的瑞彩祥雲甕,“難道他就這麼看不上我嗎!”
“啪嗒”一聲摔得稀碎,同時外麵響起了管家恭敬小心的聲音——
“相爺,殿下,裴世子來了。”
“他來做什麼?”謝玄怒道。
這話問得過於著急了,隨便一想都知道,是“討債”來了。
應該是來找李丞相收錢的,畢竟這裡不是宣王府。
謝玄麵色煩悶,“舅舅,你去,彆說我在這裡。”
李丞相也不想去,倒不是舍不得錢,主要是想給個下馬威,“裴家養了個好兒子,倒是什麼都敢接。”
於是便吩咐管家去回了,謊稱不在家,讓裴如衍晚些時候再來。
謝玄聽完,嘴角勾起惡劣的笑,“我也想看看,他籌不到錢,是否會失了父皇的寵信。”
舅甥倆相視一眼,方才劍拔弩張的氛圍緩和。
但沒多久,管家又急匆匆地回來稟——
“裴世子什麼也沒說,拿著本子在相爺的名字後頭寫了幾個字,就要走。”
“他寫了什麼?”李丞相問。
管家道:“拒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