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彬站在中圈冷冷的看著這一切。
這些賣假藥的真他媽狠啊!
他們利用特殊時期,國內現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利好,不但用河水加一點色素和工業糖漿製作出有為天和的假藥(保健品)騙全國人民的錢袋子,還把這種齷齪肮臟的手段帶進了足壇,來禍害中國足球!
上半場比賽來到最後一分鐘,遼省天倫終於得到一次反擊的機會,參加反擊的就沈彬和陳韜兩人,羊城天倫除了留在後方的兩名中衛和後腰以外,兩名邊後衛也在積極回防。
兩人三傳兩倒就到了對方禁區,陳韜帶球想從兩名中衛之間突破,兩名中衛關門,三人同時伸腳踢向皮球,皮球從三人包圍中蹦了出來。
皮球立時躥起半人高,沈彬上前一步,立刻撩腿射門。
已經回追到位的羊城日神的後腰,顧不上對兩個自家後衛兒戲般的防守表示憤慨,從側翼撲了過去,他已經來不及調整位置用身體來阻擋沈彬的射門了,隻能拚命抬腿踹向皮球,這是個明顯的亮鞋底的犯規動作,他成功了,他一腳正好踹到沈彬的膝關節上,他直到最後時刻也沒收腳……
沈彬在草地翻滾的那一刹那,幾乎懷疑自己的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的第一感覺不是疼痛,而是對腿失去了控製和知覺,胸口如同壓上了一塊幾千斤重的石頭,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躺在地上,手腳軟綿綿地耷拉在草地上,乾燥的草葉和鬆軟的沙土讓他覺得很舒服,就像幼兒時躺在搖籃裡,母親坐在搖籃旁,輕輕地搖著,嘴裡唱著催眠曲,他簡直想就這樣一直躺著不起來,直到永遠。
他甚至還很愜意地用迷瞪的雙眼望著蔚藍的天空中那層層疊疊的白雲,望著太陽在雲層後麵映射出來的一團模糊的光暈。
他能聽到體育場裡無數人在呼喊,聲音很遙遠,遙遠得讓人無法仔細辨認他們都在呼喊些什麼。
他能聽到隊友在圍著那個做出如此危險動作的對手咒罵。
他能感到身邊有許多雙腿在動。有人正伏在他身邊,大聲地和他說話。
好像是隊醫那張總是油漉漉的麵孔。隊醫的臉上依然像平常那樣帶著職業性的冷漠,可眼睛裡卻透露出深沉的擔憂和焦慮。
他一直不停地對自己說著話。可自己什麼都聽不清楚。
對足球的愛和恨,緊緊交織在一起,還有那些祈盼自己這些從業者能讓他們滿足一次,就一次,都很難很難給他們帶來快樂的球迷。
還有那些無處不在的媒體記者……哦,他熱愛這項運動,他喜歡這些和他一樣沉浸在足球帶來的歡樂和痛苦中的人!
可笑容還沒在他嘴角顯露出絲毫的痕跡,左腿傳來撕裂疼痛就淹沒了他。
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隊醫的雙手按在沈彬的膝蓋上時,他就像被高壓電觸及一般痛苦地蜷縮起來,從雙方隊員身體的縫隙間,觀眾甚至可以看到沈彬疼得已經變了形的臉。
郭江平神色緊張地站在教練活動區,微風吹亂了他那一頭白發,烈日烤得他滿臉都是汗水。
他急躁地等待隊醫檢查的結果。
這場比賽已經沒有希望了,就像高海洋提醒的那樣,場上自己的隊員幾乎一半都大失水準,也不能說是大失水準吧,他怎麼能看不出來這些下三爛的貓膩。
如果隻是幾名球員出了問題,他還可以用換人來解決問題,可裁判呢?他能怎麼辦?在對手金元攻勢麵前,自己能拿什麼去防守,老教練第一次感到對發生的事情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了,這一刻,足球在他心裡已經死了。
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怕沈彬再有點閃失。
他長籲了一口氣,忍不住在褲兜裡攥緊了拳頭,這些渾蛋做事……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不會再對下麵的比賽做任何的部署調整。
如果沈彬不能堅持比賽,他也不會用換人,就讓十個人去應付對手的十一個人。
所以他將會站在這裡直到比賽結束。
然後,把這些人的醜惡行徑暴露在媒體上,讓這些渾蛋永遠不要想在足球圈子抬起頭做人!
他的心頭忍不住湧起了一陣快意。
可他馬上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不能那樣做。
如今的隊員所處的環境和他當初所處的環境已經完全不同了,他踢不上足球之後還有組織上安排的工作,還有固定的工資和各種福利,還有單位分配的住房和讓人羨慕的工作,但是這幫年輕人和他不一樣,彆看他們眼下風光,可除了踢球的這幾年好時光,他們幾乎什麼都沒有。
踢不上球他們就沒有工資和獎金,踢不上球就不可能買得起房子,更彆說醫療保障和福利。
有些隊員的合同裡甚至都沒有醫療保險,假如有不幸遇上危及他們運動生命的重傷大病,他們可能連一個普通人的境遇都不如。
即便他們能踢上球,他們還得和俱樂部、教練、隊友之間周旋,為了保住自己在球隊裡的位置。
其實也就是保住他們的利益一一去競爭……
他不能因為圖自己一時之快而讓這些年輕人墜入萬丈深淵,讓他們十幾年的汗水和淚水被自己的幾句話就斷送掉……
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他暗自拿定了主意。他希望他們今後能自己認識到今天的錯誤有多麼的嚴重,並且希望他們能夠自己去改正這種錯誤的思想和做法。至於輸掉這場球……
嗨,隻是輸掉一場比賽而已。
高海洋站在老教練的身旁,看著被圍成鐵桶一樣的沈彬,目光從球場內移開。
略抬起頭,看見的是寂靜無聲的看台,他能感覺到看台上的球迷此刻的內心。
他們現在應該和自己一樣在擔心沈彬的安危吧!
他想提醒郭指導,在這個時候不能再猶豫不決,要趕快把躺在地上的沈彬換下來治療。
但他知道郭江平的固執,如果由自己提出來,怕是會適得其反,隻能焦慮地等待郭江平自己的決斷。
他再一次看向沈彬摔倒的地方,他還是看不到沈彬,隻能看到陳韜、朱涵……
他還看到了戴召、麥益、王東……
他不會把今天發生的事公之於眾,這樣隻會廢了整個聯賽的形象,他會在賽後向足協、體委、甚至更高級彆的有關部門反映情況。
他知道這樣做會廢了這幾名球員的前途,但相較於幾個人的得失,在和那些默默無聞為中國足球奉獻著青春的人相比,他們什麼都不是。
如果就這樣任由他們回來,又怎麼能對得起千千萬萬的球迷。
也許他知道這樣做沒什麼結果,但他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