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下的人,正是賣燒餅家的劉嫂子。
她認出了羅野。
“羅,羅兄弟。”
“快去,快去看她。”
劉嫂子嘴裡發出不知道是焦急還是哭泣的聲音,拉著羅野往黑帳的另一側跑。
電光火石間,羅野便意識到劉嫂子說的“她”是誰。
是娘子!
一定是娘子!
是剛過門就被搶走的娘子!
羅野著急跟著劉嫂子踉蹌跑到一個山包的背後。
那裡有一把粗製的椅子。
“敏兄!!!”
羅野隻是看了一眼,心就碎了。
寒風刺骨,卻不及心中疼通萬一。
椅子下全是乾涸的血。
女子一絲不掛,以極為屈辱的方式被綁在那裡。
羅野手忙腳亂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薑敏早已冰冷的屍身上。
因為身量比普通女子高出不少,在黑帳中,時常為了保護其他女子挺身而出。
她剛強,她忍辱,她聰慧,她大義。
因她計劃帶著大家逃跑被發現。
被丟在這山穀後,受儘屈辱折磨而死。
死後也一直被棄於此處,無人問津。
屍身泛青,死去十日有餘。
羅野抱著屍身痛哭,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少女利落爽朗的聲音。
“這水我能挑起來,不用你幫忙。”
“什麼,你想娶我?人家都說我是男人婆,你看上我什麼?”
“不準叫我阿敏,聽著娘們兮兮的,叫我敏兄,你管人家怎麼看呢”
“你能不能彆一天到我家門口晃,看得我眼睛疼。”
“你太囉嗦了,行行行,我答應嫁給你了。”
“你個大男人,怎麼還臉紅呢。”
“今晚,那什麼……我們就是夫妻了,但你還是得叫我敏兄,不然我就不理你”
“敏兄”是羅野私下對薑敏的愛稱。
她說萬一以後感情淡了,兩人還能做兄弟……
雖然薑敏的想法有些離經叛道,可羅野就是喜歡。
喜歡她的爽快。
喜歡她的獨立。
喜歡她的一切。
羅野以為,像薑敏這樣聰明的人,一定會逃走,一定會幸免於難。
可是,如今,她躺在這裡。
她孤零零躺在這裡。
她渾身沒有一塊好肉地躺在這裡。
“阿敏!”
“你怎麼舍得留下我一人!”
羅野胸腔填滿酸澀,疼痛難當,抱著愛人的屍首泣不成聲。
……
契丹駐地還有二十幾匹不能上戰場的馬,蕭策命人一並帶走。
並把能用的物件全部收起來,裝了滿滿幾大車一起拉回漠城。
其他的,一把火燒掉。
蕭策等人回到漠城時,天色已晚,早有聽到消息的百姓,下了工便來城門等著。
等著他們可能還活著的親人。
“女兒,我的女兒,你受苦了呀!”
有人認出自己的親人,激動上前,姑娘本人卻害怕地後退。
她早已瘋了。
其親人見此,無不心酸憤懣。
“該死的契丹畜生!”
“我好好的女兒被逼瘋了!”
哭泣聲,咒罵聲此起彼伏。
蕭策讓人記錄所有婦孺的信息,有家人接的接回家。
家人已經不在的,先安置到縣學。明日請軍醫來為她們看病。
羅野則帶著薑敏的屍身回家。
為她穿上最暖和的衣裳,梳洗乾淨她的頭發。
擦掉臟汙。
讓她體體麵麵,乾乾淨淨下葬。
“阿敏,你先去等我,等我殺夠了契丹人,我就來找你。”
“不論天涯海角,我們都要在一起。”
……
晚上7:00。
蕭策準時出現在工廠。
“蕭將軍來了,快坐,就等你吃飯了。”
池棠和高啟三人翹首以盼,蕭策今天一天都很忙,甚至來不及傳信。
“池姑娘久等了。”
為了不嚇到她,蕭策換下了帶血的戰甲,隻穿了圓領袍配大氅。
即使如此,靠近了,池棠還是問到一股火藥味。
“打仗辛苦了,將軍先喝碗湯。”
“多謝。”
蕭策接過池棠地來的熱湯“咕咚咕咚”一口喝碗。
一邊吃飯,一邊將今日的戰況告訴大家。
殲敵一萬三千餘人,俘獲戰馬兩千六百多匹。
烈焰軍犧牲十三人,受傷數百人。
可謂大勝!
“現在漠城最主要的威脅,就是幽州軍的八千援軍。”
“不過,他們的將領看起來比較謹慎。”
蘇家的案子循序漸進,高啟幾乎可以放手讓底下的律師去乾。
這幾天有時間,他就和曹大一起研究大唐末年的勢力範圍,搜尋資料,還原當時的地域和人名。
“據我們推算,幽州兵這次請的援軍,應該是靠近漠城最近的薊州。”
“他們的守將叫林冒。”
這個人在公開的曆史資料上幾乎找不到資料。
但曹大因為身份特殊,能查到一些未公開的史料。
“林冒與幽州王劉仁恭麵和心不和。”
曹大說,此人麵上狡猾,內心赤誠,是個矛盾又有趣的人。
重點是,他很得民心。
資料上說,他後來因為不滿劉仁恭的殘暴,起兵造反,後壯烈犧牲。
“若這次帶隊的,真是林冒,將軍可以考慮策反他。”
蕭策拿著幽州局勢圖和林冒資料,對曹大笑道,“曹兄真是幫了我大忙,如此倒是省下我許多功夫。”
這些年,蕭策也收集各個地方的局勢資料。
但幽州地勢略為偏遠,劉仁恭的消息,打探得多一些。
其他駐軍首領入林冒這樣的,真不知道。
“原本,我也是打算,等開了春,著人去幽州和契丹打探消息。”
如今有了曹大提供的信息,倒是省事許多。
“既然林冒可以策反,我回去就安排去聯絡。”
幾人聊了聊最近的物資。
池棠突然看見蕭策衣角上掛著的鈴鐺,“這是裝飾品?”
看著和衣服不搭呀。
蕭策也很奇怪,把小鈴鐺摘下來,“不是。”
這怎麼像是胡塗手裡那串鈴鐺中的一隻呢?什麼時候掛在身上的。
鈴鐺渾圓,外表是金色的,帶著奇怪的花紋。
池棠好奇,拿起來搖了搖,聲音清脆,倒是和普通鈴鐺差不多。
“喵”
在曹大口袋裡睡著的小奶貓聽到鈴鐺聲,忽然醒過來,跳上桌,對著鈴鐺喵喵叫。
“小黃,你喜歡這個?”
喵,喵。
“將軍,這鈴鐺你有用嗎,能不能送給我家貓咪。”
“行。”
蕭策又仔細看過了鈴鐺,與胡塗的鈴鐺有點區彆。
應該對阿棠沒有什麼傷害吧。
池棠拿了條繩子,把鈴鐺係在奶貓脖子上,“好了,去玩吧。”
奶貓跳下桌,喵喵叫著走了。
它走出房間,走進黑暗,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