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蕭策回到斷橋處,水位已經降到可以通行的高度。
“你,送他們倆回村,其他人準備渡河。”
“不回村。”
胡塗不肯讓士兵送回家。
略顯空洞的眼睛望著蕭策。
“帶上我。”
“我有用。”
……
從小河村到漠城六十裡路,官道上每隔十幾裡就有個村子,一共有三個。
“將軍,這村子好像沒有人。”
這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村莊,看起來比小河村稍微小一點。
蕭策勒韁下馬,把呆呆地胡塗也抱下來。
村中屋舍垮塌,到處殘留著房屋燒毀的痕跡。
蕭策看了看各處灑落的血跡。
大部分都是黑色,有少許黑中帶紅,由此推斷,慘案發生在三四日前。
但地上沒有屍體,也沒有散落的肢體。
看起來有種詭異的乾淨,像是有人清理過一般。
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要是能找個人問問就好了。
可是村子這麼大,他們已經找過大部分屋子,沒有看見人。
在蕭策查看村子的時候,沒有注意身邊的孩子。
“將軍,你看小大師要去哪裡?”
有人指著胡塗。
經過河流之事,大家都知道胡塗有點特殊本事,對他既有點好奇,又有點害怕。
路上悄悄稱呼他為小大師。
隻見他和周大頭牽著手,往屋子後麵走。
“跟上他們。”
蕭策跟著胡塗兩人繞過屋子,來到一家人戶的後院。
院中隻有一口被封起來的廢井。
胡塗走到井邊,“他們在這裡。”
“噓。”
“他們害怕。”
蕭策明白了,讓人退後,隻留下兩個士兵在身邊。
對著井口說話。
“下麵有人嗎?”
“在下烈焰軍蕭策,奉晉王之命接管漠城。”
“如有村民,請出來一敘,村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井下沒有回應。
蕭策又重複了一遍。
還是沒人回應。
他用眼神問胡塗,這下麵是不是真有人,“我能把石頭搬開嗎?”
胡塗搖頭。
“可是我已經說了來意,他們為何執意不出來?”
害怕。
害怕什麼呢?
蕭策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讓周大頭對著井口,把自己剛剛說的話重複一遍。
“下麵的叔叔嬸嬸伯伯,蕭將軍不是壞人,他是烈焰軍。”
“我叔叔也是烈焰軍,他們都是好人。”
“他不會傷害你們的,快出來吧。”
周大頭是個孩子,聲音清脆。
他說完以後,井下明顯傳來一點響動,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蕭將軍,他們不肯出來怎麼辦?”
“罷了,我們繼續趕路吧。”
蕭策不知道這村子的人經曆過什麼可怕的事,活下來的又是什麼人。
但他不會強迫他們出來。
也不會破開石頭,強行抓人,雖然這對他來說很簡單。
他蹲下對井中人說,“既然你們不出來,那我先走了。”
“以後漠城歸我管,村中的百姓也歸我保護。”
“若你們有難,可先到小河村去找我。”
交代完,蕭策帶著人離開。
“將軍,真不等了?”
也許多喊一會,他們就出來了呢?
“不等了,繼續趕路。”
儘快趕到漠城,了解情況,再做計較。
蕭策重新上馬,就在他準備出村時,聽到背後有人喊。
“蕭將軍留步!”
一個老者拄著拐杖疾步追上來,看見蕭策的時候,又有些猶豫不敢上前。
在十步之遠的地方停下,拱拱手。
“你們真是烈焰軍嗎?”
傳聞烈焰軍驍勇善戰,忠心耿耿,可這窮鄉僻壤,畢竟沒有真的見過。
蕭策回禮,指了指士兵手中的黑色火焰軍旗。
“烈焰昭昭,焚儘黑暗,我們便是烈焰軍。”
“蕭某不才,添為將領。”
老者揉了揉眼睛,仔細看軍旗。
“真是烈焰軍,太好了,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他丟掉拐杖,跪在地上。
“求將軍救救我們大石村吧!”
蕭策下馬,托著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把人扶起,聽他述說淒慘的遭遇。
“那些畜生太不是東西了!”
“他們隔三差五就來搶糧食,糟蹋婦人不說,還把我們的孩子抓走。”
更過分的是。
“三日前,他們來了好多人,把村裡人,都抓走了。”
“聽說是要賣給人做軍糧。”
“村中隻有十三人幸免於難,可我們不知道他們下次來又是什麼時候。”
所以,隻能藏在廢井中,等到天黑才敢出來找吃的。
蕭策捏緊拳頭。
“什麼人乾的?”
“是縣令,是祝縣令親自帶人來做的!”
這個答案是在讓蕭策意外。
來之前,他也查過漠城的官員檔案。
他記得,漠城是有個縣令叫祝文,但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最近幾年,漠城亂得一塌糊塗,官員早不知道換了多少,沒想到祝文還在?
“那祝縣令可是祝文?”
為了確認,蕭策又問了一遍,“是六年前就到漠城做縣令的祝文嗎?”
“是他,就是他,什麼縣令,他就是個人麵獸心的屠戶啊!”
老者把祝文這幾年的暴行一一數落。
強行征稅,大肆斂財,濫殺無辜,暗中勾結契丹和幽州劉仁恭,魚肉百姓。
而且,喜吃人。
(五代十國時期,不少豪強都有吃人的癖好,史書可查。)
“將軍,求將軍救救我們吧!”
“我們真的沒有活路了!”
這時候,有十幾人互相攙扶著從屋後繞出來。
人人形容憔悴,麵如菜色,神色淒惶,見到蕭策紛紛跪下。
“求將軍救救我們!”
“給將軍磕頭了!”
蕭策與士兵們將人扶起。
“既然祝縣令如此殘暴,為何你們不離開此處?”
祝縣令帶著人,把村子裡幾乎所有人都抓去當糧食賣掉。
事情發生的時候,小河村還沒出事。
僥幸生存的村民,為什麼不投奔小河村?
“將軍有所不知。”
“每個村都有縣令的探子,他不允許我等隨意流動。”
“一旦被發現,全家都會被賣去契丹,死後連故土都回不得。”
這還是輕的。
“更甚者,會將人現場用燙刑。”
所謂燙刑,就是剝了人衣衫,用燒滾的水從頭澆下,再用硬刷刷去皮肉,人還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