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趴在井口,看著那梯子沉沉墜下,暗自鬆了口氣。
還沒等她開口,一雙手就將她從井邊揪了起來。一凶神惡煞的官兵看著斷了的梯子,氣急。
“大膽刁婦,你到底想乾什麼?!”
陳老太一臉惶恐,哆哆嗦嗦地擺出求饒的姿態,“官爺,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著給你們讓讓路,誰成想人老了,腿腳不靈便,就摔了一跤。”
陳老太順勢扶上官兵的手,顫巍巍直起身子,開口笑道:“不過還好我沒事,官爺彆擔心。”
那官兵額前的青筋幾乎都要跳出來,“誰擔心你了?!你把梯子碰掉了!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為之!”
“老身冤枉啊!”
陳老太回過頭去,這才像是才發現那斷裂的梯子一樣,驚慌失措地捂住了嘴,“這、這可如何是好?這梯子多年沒用,肯定內裡全都糟了,一點不抗力,連我老太碰一下都能斷了……要不官爺,你們試試坐這木桶下去?”
那木桶板短陳舊,哪能承得了人。這陳老太分明是在拿他們開玩笑!
井下的眾人一直在聽著上麵嫋嫋話音,聽到這句時,柳時衣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陳老太演戲的本事,跟我倒是不遑多讓啊。”
“這也不是什麼很值得驕傲的事。”蕭時掠了她一眼,神色淡淡。
一旁的殷裕卻很是敬佩地望著上麵,“外麵的世道果真藏龍臥虎,這陳奶奶真真是個老戲骨,一跤就救了我們一群人的命。”
楚弈撇了撇嘴,可能打心底覺得他們大周的官兵不能如此沒用,癟著個嘴回他,“彆高興太早,萬一他們看下不來,就乾脆把井給炸了呢。”
“噓!”幾人異口同聲瞪向楚弈,柳時衣氣得真想跳過去打這烏鴉嘴一巴掌:“你能不能彆說話!”
楚弈縮了縮脖子:“不用這麼迷信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那官兵氣急敗壞的聲音:“你這老太婆趕緊起開!來人,把這井炸了!”
楚弈:......
眾人齊齊瞪向他。
“……現在呸呸呸,來不及了吧。”
楚弈咽了口口水,乾笑一聲,不用彆人來,自己先拍了自己這張嘴一巴掌。
殷裕驚恐萬分,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求助般地看向蕭時,“這、這下咱們可怎麼辦啊?”
蕭時一言不發,轉身凝視著遠處的黑暗。
黑暗如墨凝著似的,吞噬了井裡幾乎全部光線。蕭時微眯雙眼,徑直抬腿向那黑暗中走去。
“小心——”
柳時衣下意識要去抓住蕭時,卻發現那人推開了一道石門,微弱的光從那縫隙之中鑽了進來。
眾人都看清了,這裡竟是有一條甬道!
“這是去哪的?”魄風率先回過神來,盯著那蜿蜒的甬道皺起眉頭。
“管他去哪的,跑啊!”
井口已經傳來官兵們點燃引線的聲音。柳時衣大喊一聲,剩下幾人條件反射一般,立刻跌跌撞撞地向甬道深處跑去。
不過一瞬,井外便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巨大的石頭從他們的頭頂落下,甬道由遠及近地坍塌,像是追在身後要吞噬他們的猛獸一般襲來。柳時衣開路,魄風殿後,一行人就這樣玩命兒地朝前猛跑。
就在這時,領頭的蕭時卻忽然腳下一停。
“怎麼了?”柳時衣一直扶著蕭時,此刻見他不動,也立刻停下了腳步。
眾人聽著身後令人心驚的坍塌聲,都在等待蕭時的動作。
蕭時卻是動也不動,盯著前方的路皺起了眉頭。
眾人順著蕭時的目光向前看去,隻見麵前的甬道前方,向兩側分出了一道岔路口。岔路左手邊的甬道道壁上,竟有一個隱藏的洞口。
“我們該怎麼走?”柳時衣看著麵前的兩條路,徑直看向蕭時。
蕭時思考片刻,矮身進了洞口。柳時衣毫不猶豫跟著蕭時進了去,楚弈也緊隨其後。沈溯看了眼另一條通往外麵的路,還想置疑,頭上的壁頂卻是轟然坍塌。來不及多想,殷裕就一把拉住她,也跟著眾人鑽進了洞口。
洞內更加狹窄黑暗,殿後的魄風剛鑽進來,身後的甬道便徹底塌了下來。好在雖是堵死了後路,外麵的塌方卻並未影響到洞內。
逃過一劫的眾人摸著洞壁大口喘氣,也沒敢等多久,便摸索著在黑暗中前行。除了腳步聲和呼吸聲,沒人有力氣再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光亮。殷裕喜出望外,覺得他們終於得救了,開口喊道:“師父,走快點!這地底下又黑又潮又擠的,快把我憋死了。”
蕭時卻沒他高興的那麼早,反倒放緩了腳步。
這地底甬道交錯複雜,誰知道前方等待他們的到底是什麼。
柳時衣本來也是鬆了口氣,但見到蕭時這般小心的樣子,也不由得握緊了腰間的刀,戳了戳蕭時的後背,小聲問道:“石頭,要不咱倆換個位置,我打頭,萬一外麵真的有什麼,我就一刀劈過去!”
按照蕭時一貫的性子,此刻隻會覺得柳時衣聒噪,但現在卻忍不住輕笑一聲,實在是因為柳時衣現在故意裝狠的樣子,很像一個張牙舞爪想嚇退敵人的小動物。虛張聲勢,主打一個給自己壯膽。
柳時衣白了他一眼,“不要嬉皮笑臉,嚴肅著呢!”
說著腳下卻是踉蹌了一步。蕭時下意識將她扶起,“跟著我。”
竟是難得的強勢,柳時衣一愣,不過怔忪的瞬間,蕭時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黑暗之中,柳時衣盯著那緊握著自己的手,一時安靜下來。
眾人沒有發覺她異常的沉默,隻一心向前走。柳時衣終於回過神來,想要掙脫開蕭時的手,那隻手卻先她一步將自己鬆開。
“到了。”
蕭時停下腳步。柳時衣心中茫然,還未反應過來,抬頭看向前方,才發現眾人竟是已經走到了洞口。
“這、這是什麼地方啊......”
麵前的空間怪石嶙峋,看起來竟像是一片石林。雖然這些石頭形狀怪異,有的仿佛是從地底憑空長出來的,有的又從頭頂上看不到邊際的地方懸吊垂下,可這裡卻意外並不讓人覺得恐懼,反倒是因為四處遍布著散發出暖黃色燈光的立燈,而顯得……有些溫馨。
柳時衣踏出洞口,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此地雖說地貌奇特,但並沒有什麼其他異樣。她看著蕭時,有些猶豫:“這裡、好像是個更大的洞,但這些燈又代表有人存在。”
蕭時也打量了一番周圍,沉吟片刻:“我聽說過古時西南邊的南桑國,就有本地人全族居住在地下溶洞之中的,瀾州離古南桑不遠,想必也是類似的情況。”
殷裕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有人住在這裡?什麼人會住地下啊?”
蕭時看著前方,眼神幽遠:“往前走,就知道了。”
他們順著立燈,一路走出了這片石林,越往前走,怪石越少。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就遠遠看到了一排房子。
那房子從遠看來,和瀾州城內那些民宅一模一樣,若不是地下照明全憑燈光,他們還以為又回到了瀾州城。
“嘿,你說你們一直在找聖女教所在地,怎麼都找不到,該不會是因為她們全都住在這地下了吧?”楚弈腦子一動,感覺自己的推斷頗有道理。
“……你再管不住你這張嘴,我之後就把你嘴用漿糊封上。”柳時衣瞪了楚弈一眼,指了指那房子外一個低矮的小神壇,眾人定睛一看,那拿著蓮花的不正是月神?
月神像巨大,高高俯瞰著眾人,一時之間,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這還真是聖女教啊。”殷裕盯著那巨大的神像,頗覺天地都向他壓來。
眾人再一次感歎楚弈這張嘴的靈妙。
這地方屋子排得整齊,仔細一瞧,就能看到每一家的門口都供奉著一尊小小的月神像。
柳時衣上前一步,盯著其中一家的香火案,搖了搖頭,“這下好了,剛逃過知州的人,又跑人家聖女教老巢了。”
“你們是什麼人?!”
就在這時,眾人身後忽的響起了一道女聲。眾人回過頭去,卻是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