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的目光在門外眾人身上掃視一圈,麵色不善。
柳時衣見狀,連忙開口解釋:“陳奶奶,是我讓小小陳帶我們來的,不關他的事。”
“怎麼,他是沒嘴還是沒腿,既不知道拒絕也不曉得跑?”
陳老太怒目橫眉,聲音洪鐘似的,把小小陳嚇得要往外跑。不等他動作,陳老太就把他揪住,帶著怒氣狠狠戳了幾下他的額頭:“給我回家呆著去,沒有我允許,再不許出來!成天就知道找麻煩,你看我明天還放不放你出門!”
小小陳縮了縮腦袋,怯怯地看了眼柳時衣,後者給了他個放心的眼神,他這才猶豫著溜進了房間裡。
待小小陳進了屋去,陳老太這才走出門來。
幾日沒見,她倒是沒怎麼變,依舊是那個矍鑠乾練的小老太太,隻是不知為何,她的眼底似乎藏著抹不開的憂慮。
蕭時靜靜觀察著她,她卻停下了腳步,和眾人中間隔了一小段距離,便警惕地不再靠前。
“我兒子早上出門前就說了,你們在瀾州殺了人,那龍船上的屍體全是你們弄的。怎麼,現在你們又想要來報複我家了?”
竟是上來就要撕破臉。
柳時衣被陳老太開門見山的指責懟得也是有些生氣,秀眉一擰:“陳奶奶,我們若真是殺人不眨眼的凶手,你覺得此刻你還能當麵說出這種話?”
一旁的魄風扭了扭脖子,不經意地露出腕間的機括。
“你們想乾嘛!”
陳老太揪緊了衣角,明顯緊張起來,她又往後退了兩步:“少、少嚇唬我老太婆,那瀾州城來抓你們的人肯定已經出發了,你們逃不掉的!”
“這位阿婆,我們真的不是凶手。”
楚弈自幼待在太後膝下,哪見過這麼胡攪蠻纏的人。無奈之下,隻得舉手立誓,“我以我的人格擔保,要是我說的是假話,立刻天打五雷——”
話沒說完,五隻手就齊齊捂住了他的嘴,楚弈耷拉下眼睛,看著眾人齊聲向他大吼——
“你這烏鴉嘴能不能彆說話!”
眼看著魄風和蕭時神色已經有些不耐煩,魄風準備抬起拿著機括那隻手的時候,殷裕猛地站了出來。
“這位奶奶,那些人真不是我們殺的!不信您問問您小孫子,我聽說他是最先在龍船上見到死人的,是不是?”
小小陳一直在屋子裡偷聽眾人的談話,聞言立刻從屋裡探出身子,用力點了點頭:“是我。”
陳老太轉頭厲聲嗬斥小孫子:“讓你老實在屋裡待著,聽不懂話是不是?!”
小小陳嚇得一縮脖子,殷裕卻指著自己的臉,示意小孩仔細看:“你仔細瞧瞧,你見到的那個‘死人’是不是我?”
此話一出,陳老太和小小陳都是一愣,小小陳眯起眼盯著他仔細看了片刻,一聲驚呼:“奶奶,真是他!他他他、詐屍了?!”
殷裕鬆了口氣,堆起自己老少皆宜的可親笑容:“對,我當時是被人綁上船去的。陳奶奶,你口中我朋友們搬屍首偷摸溜上船的那天晚上,是柳時衣去船上救我,我們見到了真正搬屍體的人,那些人怕露餡兒,才把這罪名扣在了我們頭上。”
他眼睛圓圓的,一張娃娃臉,格外討人喜歡,讓陳老太不自覺放下了戒備。
殷裕見狀,往前兩步,語氣更加誠懇:“不然您想想,要人真是他們殺的,怎麼會連我都差點死在那龍船上麵呢?您單看我們這長相,這舉手投足的氣質,也不像是會作惡的人對不對?”
陳老太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柳時衣滿臉混不吝,蕭時麵若冰霜,魄風摩拳擦掌,楚弈則像個二傻子一樣揉著自己的嘴——
這些人怎麼看,都不是很值得讓人相信啊。
“您看哪呢,看這位姑娘!”殷裕擋住陳老太的視線,樂嗬嗬地指了指沈溯,“您看她,多麼溫文爾雅、蕙質蘭心的姑娘,您覺得她這樣的可能殺人嗎?”
“……”
柳時衣扯了殷裕袖子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輕聲製止他:“差不多得了。”
陳老太又來回打量了他們半天,正在猶豫不決之時,從村口傳來了整齊劃一的沉重腳步聲。幾人神色一變,是那群官兵追上來了。
小小陳再忍不住,從屋子裡竄了出來,緊緊扒著陳老太樹皮似的胳膊,“奶奶,怎麼辦?他們是不是來抓人的?”
腳步聲越逼越近,柳時衣上前一步,垂眸開口:“陳奶奶,我們真的沒有殺人,您信也好,不信也罷,總該為您孫兒考慮一下。”
陳老太聞言,皺緊眉頭,“你這話什麼意思?”
“她的意思是,如果我們真是殺人凶手,那目睹了這一切的他,也定會被官兵嚴加拷問。”蕭時開口補充,麵色淺淡,卻叫人無端心驚。
“他年紀如此小,你覺得,他能扛得過官府的訊問麼?”
好毒的嘴!柳時衣在一旁聽著,與他對視一眼。
她本也是想誘陳老太擔心孫兒,沒想到石頭竟是瞬間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僅如此,他給陳老太的下的這劑藥,比她預料中的還要猛。
不過瞬間,陳老太的手緊緊握住小小陳,幾乎將他的腕捏出青白。
那浩大的腳步聲幾乎已經蕩在耳邊,陳老太終於抬眼看向眾人,“你們想讓我乾什麼?”
柳時衣終於鬆了口氣,“聽聞這裡有口枯井,您可否帶我們過去?”
“枯井?”
陳老太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沉默片刻,她讓開身來,看向眾人,“跟我來吧。”
說罷,她也不理會眾人是否跟上了自己,轉身朝後院走去。
“枯井就在後麵。我不知道你們從哪兒知道的,但我們陳家村早年為了防洪災,特意在地下開了一條乾燥不會進水的密道,入口就是這枯井。”
她站定在一口枯井前:“這裡有梯子,但很多年沒用過了,你們下去的時候小心一點。”
柳時衣幾人跟陳老太道謝一聲,挨個下了井去。在魄風最後一個到達井底的時候,那官兵搜查的聲音已經近在前院。
幾人在井底對視一眼,屏住呼吸。這井口雖小,井底卻是一片黑暗。
蕭時領頭,讓魄風殿後,正準備帶著幾人朝裡走去,但井口之上,已經傳來了官兵對陳奶奶的質問聲:“剛剛見過外人沒有?!”
陳奶奶這時又用上了憨厚老實的老人聲線:“官爺,什麼外人啊?這一上午,隻有我和我孫子來這家串門兒。”
官兵那邊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讓人去屋裡問主人,陳奶奶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家白天隻有個癱瘓在床的老姐姐在,她年歲大了,眼瞎耳聾,除了我,誰都不會來看她的。”
官兵那邊似乎也確實沒從屋主人那裡問到什麼,但那官兵卻再度發問:“你在這井邊乾什麼?”
陳奶奶頓了一下,開始裝傻:“哎喲,您看我這腦子,真是老糊塗了。我口渴,想著來打點水喝,都忘了這井枯了好多年了。”
蕭時心道不妙,這井邊一眼就能看到向下的梯子,官兵肯定會下來查看的。他立刻衝眾人揮了揮手,指向甬道深處,做了個快走的手勢。
甬道狹窄,幾人走得頗是有些狼狽,又因為常年沒什麼人下來過,裡麵到處是灰塵和蜘蛛網,一行人哪怕閉著氣,臉上和身上也都是蜘蛛網的黏膩感,弄得人渾身發麻。
走了沒多遠,他們便遠遠聽見官兵的喝令:“下去看看!”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此刻哪怕埋頭往前跑,也無法甩開身後的人。
但很快,他們聽到了一聲悶響,在隊伍最後的魄風回頭看了一眼,借著井口透下的天光,看清楚了落下之物。
“——是梯子。”
她竟是把梯子扔了下來!
魄風一愣,覺得這陳老太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哪是一個漁村普通老人的反應力。
在魄風前麵的楚弈墊著腳看了一眼,轉頭跟大家翻譯魄風的話:“陳奶奶把一截梯子扔下來了。”他也有些震驚,“不是,這老人家怎麼有力氣徒手拆梯子的?”
就在這時,井口上傳來了震怒的官兵聲音,替楚弈問出了他的疑問:“陳氏,你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