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覺得,自己好像被跟蹤了。
悶在皇宮裡十餘年,楚弈頭回自己一個人出門。一路上既提心吊膽,又忍不住興奮。
早在還在中州時,楚弈心中便早有了出逃的目標——柳時衣跟他說過,嵩山的招徒試煉快開始了。光是柳時衣這幾個“江湖人”就有這麼多好玩兒的事,招徒試煉這等武林盛事,定是更有意思。
他本來就愁這新話本接下去該寫些什麼,思及此處,毫不猶豫便要趕往嵩山。然而自己身份特殊,楚延的人也不知什麼時候會追上來,楚弈隻得舍棄官道,朝瀾州奔赴而去。
瀾州偏遠,卻也能通往嵩山。楚弈覺得自己取的這道,定是能讓追他的人摸不著頭腦。
如此趕了好幾日的路,終於快到瀾州。楚弈這才鬆了口氣,慢下腳程。
這一路他都沒有看見金吾衛的身影,想必就算中州派了人出來,自己也應該已經把他們都甩開了。
楚弈自幼嬌生慣養,這幾日餐風露宿下來,已是周身狼狽。他再不能委屈自己,沿途找了間驛站住了下來。
驛站的屋子簡陋狹小,人又多又吵,吃的更是乾巴巴的沒有一點滋味,但楚弈卻覺得一切都新鮮。
他不僅啃乾糧啃得津津有味,還聽了一個馬夫大哥侃侃而談,說的是他表姨的兒子的老丈人和鄰居大姨之間挑戰世俗的曠世絕戀。
當晚躺在狹窄硬板床上的楚弈,在閉眼前再一次感歎——真好啊,偷跑出來真是他這一生做出的最英明的決定。
然而這等快樂卻沒能持續多久。等到楚弈第二日醒來下樓吃早餐時,卻感覺到幾個分坐在不同桌子前的腳夫都在偷摸看他。
楚弈彆的事可能都不擅長,但從小長在宮中,還能在那麼多嬤嬤宮女太監先生們的眼皮子底下,偷摸寫出那麼多話本,早就對來自他人的注視十分敏感。
楚弈抬頭望去,隻見那幾個腳夫瞬間收回了視線,裝作若無其事一般,各乾各的去了。
楚弈心覺不妙,難道自己的障眼法已經被識破,楚延之所以沒派金吾衛來追自己,是為了悄無聲息地把他抓回去?
他寬厚的二哥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就不能對他網開一麵麼!
楚弈心中埋怨,一下子也沒了繼續吃的心情。擦了擦手,趁著早上驛站往來的人多,直接找了個時機就溜了出去。
結果他剛騎上馬,就發現那幾個腳夫真的從店裡出來了,弄得他也不敢走大道了,調轉馬頭,順著小路就拐進了一旁的樹林之中。
等柳時衣一行人到這間驛站,已經又過了半天。其中一個腳夫趁著柳時衣她們沒注意,示意魄風跟自己到了驛站院子的角落。
“我是藍礬。”名為藍礬的男人向魄風行了個禮。
魄風點頭,比了個手勢:“魄風。”
看到那手勢,藍礬才繼續開口說道:“將軍讓我們盯著的那人,去禁林了。”
魄風一愣:“禁林?”
腳夫點頭,指了指楚弈拐進去的那片林子:“那個地方,走到儘頭,就是禁林。”
腳夫猶豫了一下,皺起眉頭:“進到那林子裡的人,就沒有活著出來的,附近村落的本地人都知道。所以我們、我們就沒敢輕舉妄動。”
腳夫們本身並非日月藥莊的人,隻是花錢雇來的本地人。日月藥莊在九州各地的驛站都有這樣的“編外人員”,因此魄風也不好多加指責,隻是又多問了幾句有關禁林的情況。
腳夫全盤托出:“禁林這名字也是這些年才起的。之前隻是片荒林,基本沒人去。但前些年有些膽大的獵戶實在是窮得不行,心一橫便進去打獵。結果無論男女老少,但凡進去的就沒出來過。久而久之附近的人發現了不對,才這麼叫了。”
魄風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魄風回來之後,找了個時機湊到蕭時耳邊,把情況全說了。蕭時思索了片刻,問魄風:“那林子通向何方?”
魄風搖頭道:“就是沒出事之前,本地人也很少有過那片林子的。因為實在太大了,隻聽當地的老人們提過,林子的儘頭,好像是連著霓江。”
蕭時看著還在跟殷裕打岔逗貧的柳時衣,心中糾結。
說白了,救楚弈隻是個順手的事兒,他也根本不在意大周太子的死活,他們主要的目標是等淩霄盟順著找上門來,沒必要節外生枝。
因此他衝魄風微微搖頭,示意他暫時彆讓柳時衣他們知道這些。
但蕭時千算萬算,也沒能算到,柳時衣和殷裕當天傍晚,就遇到了前一晚跟楚弈講自己遠房親戚曠世夕陽戀的馬夫大哥。幾句聊下去,他們從大哥口中聽到了“癡情筆”的名字。
原來楚弈前一天聽大哥講完之後,信誓旦旦跟大哥說自己是個話本先生,回去就把這個故事給寫了,留下的名字就是“癡情筆”。
殷裕當時就激動了——大周太子竟是是癡情筆!他追更的話本,竟是楚弈寫的?!
在二人的追問下,大哥隻得告訴他們,癡情筆一早便走了,他剛好外出瞧見,楚弈進了附近一片林子。
心裡還惦記著兩千兩銀子的柳時衣,當下便回去找蕭時說了這消息。
蕭時無奈,隻好跟她說了這個禁林的傳說。
柳時衣那麼惜命,肯定不會再硬著頭皮頭皮往裡麵闖才是。
柳時衣當晚確實老實了,但等蕭時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見她十分有把握地站在自己麵前。
“我已經準備好了。”
柳時衣信誓旦旦。
“……什麼準備好了?”蕭時沒反應過來。
柳時衣拍了拍自己腰間的月見刀:“我有刀,殷裕有長雪傘,我把小娘的蛇騰鞭給了沈溯,魄風更不用擔心。昨晚我又跟沈溯盤算了下——”
柳時衣抓過蕭時的手,把一顆金色的小藥丸拍到了他手心:“——她之前睡不好的時候做了這個安神丹,你遇到危險就一口吃下去,然後就能睡過去,讓魄風背著你就行。”
“……”蕭時頭一次被如此明晃晃地當成累贅,此刻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柳時衣卻拍了拍他的肩膀:“甭管遇到什麼麻煩,你睡著了就不會成為主要目標。一切危險,交給我們就行了。”
蕭時深呼吸:“交給你們等死是嗎?”
“我說你這人,我們一起打了這麼多架,你怎麼對我們這麼沒有信心?你說說哪一次危機,不是依靠我雄厚的內力解決的?”柳時衣說得大言不慚。
她一把攬過蕭時的肩膀:“你就放心吧,有我在,肯定會護好你,彆怕。”
蕭時在心裡默默罵自己,之後再給柳時衣這樣毫無必要的自信,就割了自己的舌頭。
再照這麼下去,沒過幾天殷裕就要來跟他說“你看哪一次不是靠著我無敵的長雪傘渡過難關的”,真是給他們好臉太多了。
不管蕭時多麼冷漠,在信心滿滿的柳時衣強行帶領之下,幾個人還是拐進了那片看起來平平無常的林子。
一開始什麼都沒發生,柳時衣還有心情哼小曲兒,但隨著他們越走越深,林子中的聲音越來越少,樹木也越來越密。但周圍依然看不出有什麼危險之處,直到他們周圍無聲無息出現了一片濃霧。
待到大家反應過來,霧氣已經彌漫在他們周身,到了腰間,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柳時衣覺得奇怪:“怎麼突然起了這麼大的霧?”
蕭時眉心一跳:“這是,霧隱迷蹤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