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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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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弈認出了來人是柳時衣,立刻眼前一亮,衝柳時衣偷偷揮手。但手剛揮了兩下,餘光瞥到在身邊的太後,立刻換了手勢,示意柳時衣趕緊走。

他確實很能插科打諢和稀泥,但今天這場戲實在是鬨得太大,又是講到他那個基本沒印象的先太子大哥,又是講到他這輩子還沒見過一眼的長陽小姑姑,實在有點超出他能和稀泥的極限了。他現在連能不能保下沈溯都不好說,更何況又加上一個柳時衣……

……等等,不止柳時衣。她身後又站出來了三個男子,一臉平靜看不出情緒的那個是蕭時,嚴肅且警覺的是魄風,還有一個看起來有點驚嚇的貴氣小公子是楚弈沒見過的殷裕。

不是,誰給你們放進來的啊?!楚弈欲哭無淚,我二哥呢?我二哥不是負責今日大典的護衛嗎?怎麼給這幾個人放進來了?!趕緊拉走拉走,帶上沈溯全拉走。

否則他還得自我獻身讓皇祖母左相張大人三個圍著罵上一天一夜,才有可能讓這幾個人不被抓進大牢等著秋後問斬。

太後的注意力全在柳時衣身上,並未看到楚弈豐富糾結的麵部活動。她眉頭微蹙,看向柳時衣,問道:“你又是何人?!”

不等柳時衣回答,太後的聲線便冷了下來:“楚延人呢?讓他負責看守,怎麼現在什麼人都往裡放?!”

完了,皇祖母已經當眾直呼二哥全名了,楚弈感覺自己都快哭出來了。現下的情形,除非他抽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讓皇祖母把二哥和這幾個人都放了,否則應該沒有彆的任何辦法能消了皇祖母的怒火了。

柳時衣卻是一臉無所謂,往前幾步,走到了沈溯身邊,有模有樣地衝著太後拱手行禮:“太後娘娘,小的姓柳名時衣,乃是昨夜遊街救火的英雄之一。”

沈溯也沒料到柳時衣會直接出來說話,還得瑟到太後麵前了。她衝著柳時衣微微搖頭。

她們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原本隻需要柳時衣最後帶昨夜的喜婆出來,證明一下劉禮和莫氏因為神女大典的存在受過多少苦就行了。而今這樣,完全不在她的預料內。

沈溯對著柳時衣比嘴形:快走。

快走,她可以賠在這裡,但絕不能拖累柳時衣。

柳時衣卻還有心情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她安心。然後又看向太後,拿出煙嫋檢驗過無數次的“柳時衣最討人喜歡童叟無欺式”的笑容。

這個笑她每次用來騙人,一騙一個準兒,煙嫋拿同款笑容騙人住黑店也是一騙一個準。

“太後娘娘,您剛剛說秀女們若是心有所屬,為何不直言,皇家不會不放人。”

柳時衣看了眼太後,默默搖了搖頭:“這規矩自然是好的,但您可曾想過,若秀女們被選上之後,因為自己的心意拒絕進宮,等待她們的,會是什麼?”

左相冷冷一笑:“怎麼,你又要拿沈小姐那套被家族壓迫的那一套,來歸罪到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上了?”

柳時衣眼睛滴溜溜一轉:“這位大人所言極是。”

“……”左相一下沒反應過來,這丫頭竟是連辯解都不辯解一下,直接承認了?!

“太後娘娘,各位大人。”

柳時衣向眾人行了個禮:“小的是在流民之亂中長大的,那些因為戰亂流離失所的流民,因為沒東西吃什麼都敢乾,從偷到搶,無惡不作。賣孩子殺人,對他們而言都是稀鬆平常。按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這些作奸犯科之暴徒,自然是得狠狠罰,拉出去斬了都不為過。但從來沒人問過,他們之所以變成這樣,之所以餓肚子把自己餓成了野獸,是因為什麼?是因為老祖宗的規矩嗎?當然不是,是因為他們的家被打沒了,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唯一能活下去的辦法隻有從彆人嘴裡搶。”

“且不說自己沒了就去搶彆人的東西,是多麼可憎的流氓行徑。你說這些,又和沈家小姐妄議皇家禮法有什麼乾係?!”張青覺得麵前這人真是荒唐至極,一派鄉村野婦的樣子,嬉皮笑臉,毫無臉麵可言。

“自然是有關係,這關係可大了!”柳時衣一拍大腿,看起來像是想直接上去跟張青勾肩搭背好好說道說道一般,“您看,這些世家小姐們為何會湊在此地參加神女大典,不正是因為這是她們唯一的出路嗎?”

“一派胡言——”左相氣得拍了下麵前的八仙桌,“我大周從未讓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何談選妃是她們唯一的出路?!”

“這就像是那時候打我的鄉紳說得一樣,你怎麼不去自己賺錢、自己買饅頭吃呢?大周哪條曆法不許你小丫頭去賺錢了?但問題是我賺不到錢啊!那些流民都是成年人,一個二個的,比我高比我壯比我有本事都賺不到錢,難道我一個幾歲的小姑娘還能賺到錢了?”

“不能因為他賺得到錢,就覺得彆人賺不到錢是因為彆人不努力啊。”

“左相您是不會因為不參加選妃,就被家族驅逐、被世人指點嘲笑,但不代表這些世家小姐們也有如此待遇啊?”

“你——你簡直是混淆是非,胡攪蠻纏!這根本就不是一件事!”

左相在朝堂上舌戰群雄多年,何曾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如此當麵羞辱過,此刻恨不得直接拿起手邊的茶杯衝柳時衣那張臉上砸過去。

“那您想想啊,若您是個世家小姐,從小長在深閨中。自打你記事起,所有人都跟你說,你這輩子要想過得好唯一的出路就是參加選妃,若是選上了,不僅你自己能過上好日子,所有辛苦養育你的家人也會過上好日子。你想拒絕,結果你家裡人質問你,你吃家裡的用家裡的,豈能隻考慮自己?哪有如此自私的理?!”

“那麼請問大人,這個選妃,你是參加還是不參加呢?若是選上了,你敢說這不是你想選的,讓皇家放你走嗎?”

柳時衣一長串話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厲害了,不僅說得清楚,還一點都不怕。擱著以前,她麵對一個下來選妃的趙大人就嚇得說話直打磕絆了,看來現在真是成長了不少。若是給煙嫋看見了,少說得誇她幾句繼承了煙老板的伶牙俐齒。

左相被柳時衣這一問,也是說不出話了。禮法皆是如此,生而為人,自當為家為國。而這麼多年來,女子唯一既能為家又能“為國”的法子隻有選妃一條路。他想告訴柳時衣,那是因為你沒生在一個開明的好人家,誰還能決定自己投胎生在哪兒了?

可他也有女兒,他說不出口。

太後一直沒說話,聽完柳時衣的話之後,看向台下那群一直低著頭的秀女們:“你們,真是這麼覺得?”

沒有一個人敢抬頭,沒人敢說是,但也沒人敢說不是。

太後尖銳地掃了她們一圈:“若是真這麼想的,此刻說出來,本宮可保你們不受家族指摘。”

幾個人有了動靜,互相對視了一眼,然而正當有個小姐顫巍巍地準備抬頭之時,卻生生被旁邊的小姐給抓著手按了下去。

柳時衣見狀,故意大歎一口氣:“太後娘娘,您應當跟她們說,若是她們此刻說出來,您可保她們未來生計,無論是教書種地,養蠶刺繡,都可以。”

太後細長的眼睛一吊,看著柳時衣似笑非笑。

“你倒還教起本宮來了?”

“草民萬萬不敢!太後娘娘英明神武,但縱使是女媧娘娘,也有忙著補天沒留意腳下的時候,小的隻是給您提個醒。”

柳時衣嘿嘿一笑,拿出了做赤腳大夫說吉祥話多要點錢的本事。

楚弈忍不住撲哧一笑,感受到自己被太後瞪了,立刻把手放在嘴邊,裝作咳嗽的樣子,心中暗笑,看向太後。

“這人,油嘴滑舌!也就是看人準一點,一下子就看出皇祖母您心懷天下眾生,心有慈悲大愛。除此之外,一無可取!”

太後斜了他一眼,要論怕馬屁說好聽話,自己這孫子和那赤腳大夫之間倒是不相伯仲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便是太後,此刻也麵色也緩和了一些,看著那些世家小姐,又說:“若就按這丫頭說的,你們可有人想說什麼?”

剛剛那個顫顫巍巍地小姐這下終於是忍不住,唰地一下跪了下來:“小女罪該萬死,對不起爹娘養育之恩,對不起皇恩浩蕩,但……但我真的不想選妃,我不想跟彆的娘娘們爭一個男人……”

“荒謬!”張青也是一拍桌子,說的什麼胡話?這是說宮裡娘娘們都是在搶男人了?!

小姐被嚇得一縮脖子,開始嘣嘣磕頭:“是小女眼濁心汙,請大人寬恕!”

太後卻是歎了口氣:“起來吧,彆跪了,你若不想選妃,還能做什麼賴以為生?”她問的是還能做什麼,而不是還想做什麼,畢竟這些脆弱得像黃鸝鳥一樣的大小姐們,往往離了家之後是活不下去的。

“我、我可以做點心,我做的點心特彆好吃,每次我爹爹都能吃好幾塊!”這位小姐哆哆嗦嗦抬起了頭,還是沒敢站起來,卻依然捏著手把話說了出來。

“你個沒出息的死丫頭!”那一群觀禮家屬之中,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站起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少女痛罵一句,但眼眶卻是紅了。

“我還能讓你出去賣點心了不成?!你便是一輩子嫁不出去,我也不會把你趕出去!”男人口氣凶地不行,眼中卻隱隱約約能看到有淚光閃動。

跪著的姑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也是沒多大年紀的樣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她父親的方向。而其他的少女們似乎是被那一聲哭聲打動了,開始一個二個衝太後跪了下來。

“小女可以給人抄書寫對子。”

“我可以記賬算錢。”

“我可以給人畫像畫扇子。”

“我可以教姑娘們耍劍舞……”

少女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她們身後的父母有的憤然怒罵,有的卻是低頭抹淚,太後看著這些人,終於是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罷了,罷了。太子選妃,本是為國為民,若是反倒讓百姓如此痛苦,甚至鬨到家人彼此反目,這神女大典,也無需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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