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站在屋頂,剛剛經曆過的這場劫難,讓他們都需要喘息的時間。一時間氣氛凝重,血腥味飄散在空氣裡,沉沉壓在眾人心上。
一陣冗長的沉默。
最後還是殷裕率先發話:“師父,剛剛那些人就是淩、淩……”
殷裕打了個哆嗦,不敢說完那個名字。
“淩霄盟。”
魄風沉著一張臉,替殷裕說完了那句話。
這三個字甫一出口,眾人更沉默了。
殷裕現在也沒力氣反駁魄風,隻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哭喪著臉看著蕭時。
“淩霄盟的人為何會來這?他們想乾什麼?”
他們想乾什麼?從見到這群人的第一眼,這個疑問就盤桓在蕭時心頭。
他一直苦苦追尋莫淩峰的蹤跡,為此不惜設立日月藥莊,搜集淩霄盟的消息。然而就是這群他費儘心機卻多年沒有尋得的人,現在竟是毫無征兆地來到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是為了什麼人?還是為了什麼東西?有什麼東西值得淩霄盟如此大費周章,不惜暴露他們的行蹤,也要屠了這全村的人?
像是一道閃電劈過,蕭時混沌的腦海瞬間尋得了一絲清明。
“月見刀。”
“什麼?”殷裕一時沒反應過來,柳時衣明顯也沒意識到蕭時在說什麼。
蕭時緊皺眉頭,開口道:“他們是來奪刀的。”
蕭時和魄風交換了個眼神,兩人麵色沉重。
蕭時轉頭看向殷裕和柳時衣,最後目光落在柳時衣有傷的那隻手上,不想跟她說這些,但他又知道,自以為是的保護是柳時衣最不需要的,不說反倒是對她的不公平。
他歎了口氣:“你刀放在哪兒?”
柳時衣怔了一下,道:“在家。”
蕭時抬眼看她:“走,回你家。”
柳時衣沒反應過來,隻是下意識跟著蕭時的腳步,朝家的方向趕。一路上的屍體她看也不敢多看一眼,那些黑衣人不知道藏在哪裡,她現在最不能做得就是情緒崩潰。
眾人很快到了落子巷的儘頭,柳時衣推開家門,一股冷風夾雜著血腥味撲麵而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屋內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瓷器破碎,雖然屋內沒人在,卻是血跡斑斑。一切都昭示著那群人曾經來過。
柳時衣快步走到床前,目光在淩亂的床鋪上搜尋著。
殷裕緊隨其後,緊張地問道:“刀還在嗎?”
柳時衣一言不發,在床上摸索了好一陣,這才直起身子,沉默地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奶奶的。”
殷裕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雙手緊握成拳,憤怒地捶打著旁邊的桌子。
他咬牙切齒地罵道:“就為了搶那刀,就把全村人都殺了?這淩霄盟也太不是人了!”
殷裕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內回蕩,像一柄重錘,敲得每個人都心下沉重。
柳時衣原本一直沉默著,聽到這話,才緩緩轉過頭來。她的臉色蒼白,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她看著殷裕,聲音沉得像是沒了情緒:“你確定,剛剛那些人是淩霄盟的?”
殷裕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那還能有假?血燭一燒,淩霄盟來取命的話,就連三歲小兒都知道!”
蕭時站在一旁,盯著柳時衣,眼神深邃。他似乎在思量著什麼,也像是在試探著柳時衣的反應。
許久,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問道:“你可知,你手中那把刀,便是莫淩峰的兵器,月見刀。”
蕭時緊緊盯著柳時衣的臉,不想錯過她的任何一點反應。
從看見煙嫋給柳時衣那枚杏形玉牌開始,蕭時的心就陷入到了搖擺之中。意外一連串襲來,他根本沒有空隙去思考,麵前這人,真的是小十一麼?還是說,她也是淩霄盟的一個圈套?
蕭時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一個怎樣的答案,他隻能儘力維持平靜,等待著柳時衣的宣判。
“莫淩峰的兵器?”
許久的沉默過後,柳時衣突然啞然失笑。她的笑聲中帶著一絲苦澀和自嘲。
她緩緩開口,聲音顫抖:“你的意思是,因為我拿了那個狗屁莫淩峰的刀,所以全村人都被殺死了?”
蕭時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等到了答案,以一種最悲傷的方式。
柳時衣霍然起身,冷笑一聲,眼淚含在眼眶中,卻硬生生沒有落下來。
“好,好,我知道了,是我欠他們的命,我一定還回來。”
柳時衣說罷,朝外走去。蕭時往前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不是你的錯。”
柳時衣回頭看向他,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一圈,眾人皆是擔心地看著她。
柳時衣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道:“放心,我現在不會糾結這個了。在給他們報仇之前,我不會有事的。”
她頓了頓,又看了一眼外麵,聲音顫抖,但最後還是穩了下來。
“還沒到春天,他們躺在外麵,會冷的。”
“我去跟他們好好道個彆。”
說完,柳時衣轉身走出了屋子。蕭時示意殷裕跟上,殷裕難掩關心,匆匆跑了上去。
夜色如墨,屋內僅餘蕭時與魄風兩人相對而坐。燭火搖曳,映照著蕭時緊鎖的眉頭,他強行壓下腦海中縈繞不散的柳時衣,試圖抓回有關方才那場驚心動魄戰鬥的思緒。
“那群人為何能刀槍不入?”
蕭時深知,淩霄盟的盟眾卻是曾經以武藝高強而著稱,但即便是當年的莫淩峰,也未曾有過如此詭異的實力。
“消失十年,淩霄盟的人怎會習得如此怪異的功法。”
就在這時,魄風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什麼刀槍不入,不還是抗不過墨人散?”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仿佛對那些人的詭異功法嗤之以鼻。
然而,蕭時的眉頭並未因此舒展。他深知,淩霄盟的盟眾絕不會輕易放棄,若是他們已經到了這般境界,那不敢想莫淩峰現下是如何可怕,隻怕是一把墨人散也無法傷他絲毫。
一把,墨人散……墨人散!蕭時腦海中一道驚雷落下,立刻站了起來。剛剛那無命,他刀上隻塗了沈溯留下的一半墨人散,若是無命真的如他表現出得道那麼強,定是不可能被一劍斃命的。
“不好,他們有危險。”蕭時立刻朝外跑去,他的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焦急。他已經失去過一回小十一了,他不會、他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集市空地上,曾經的繁華熱鬨如今已經蕩然無存,隻留下一片淒涼與寂靜。曾經人聲鼎沸的說書場地,此刻遍地屍身。曾經老錢坐著的那一張孤零零的椅子上,此刻卻是坐著身體冷硬、手中緊握著驚堂木的龐秀才。
柳時衣站在這片空曠的場地上,目光掃過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她緩緩走向龐秀才,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複雜而深沉的情感。
“你看看,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我這人就不是什麼好人,誰沾上我都得倒黴。”
柳時衣麵無表情地說道,語氣中沒有一絲悲傷,隻有一種淡淡的自嘲和無奈。
她輕輕抬起手,將龐秀才那已經失去焦距的雙眼合上,仿佛在為他送上最後的安寧。
殷裕站在一旁,看著柳時衣的舉動,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擔憂。他深知柳時衣的性格,知道她此刻內心的痛苦和憤怒。他走上前去,輕聲勸慰道:“柳時衣,你彆這樣。他們的死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為此承擔任何責任。”
柳時衣仿佛沒有聽到殷裕的話,她繼續低頭看著龐秀才的屍體,又看向那一地的村民,聲音低沉而堅定地說道:“我答應你們,你們不會白死的。我會讓他們一個一個,全都付出代價。在報仇之前,我一定會活下去。”她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冰冷而決絕的光芒,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
就在柳時衣準備起身的時候,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心——”
柳時衣猛地回頭看去,隻見遠處的塵土飛揚,蕭時和魄風正從不遠處快步而來。他們滿麵膠機,目光卻緊鎖在殷裕的身後。
殷裕並未察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而柳時衣卻察覺到了空氣中一絲不尋常的波動。她猛然回頭,隻見一道黑影在黃昏的掩映下迅速接近,漆黑枯乾的手直搗殷裕而去。
柳時衣心中一驚,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迅速轉身,將殷裕護在身後。
“嗖——”
掌風呼嘯。
那隻漆黑如墨的手瞬間逼近柳時衣,指尖尖銳,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柳時衣還未來得及躲開,它便迅疾地從她的腰間穿過,狠狠地刺入了她的腹部。
柳時衣的身體在這掏心爪的侵襲下瞬間僵硬,她感到一股劇痛從腹部傳來,仿佛有火焰在灼燒她的五臟六腑。她艱難地低下頭,目光落在腹部的傷口上,隻見鮮血如同湧泉般從那深深的傷口中汩汩流出,迅速地染紅了她的衣裙,那紅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而那黑影,正是先前中毒“身亡”的無命。此刻的他,眼中充滿了瘋狂與猙獰,他的臉龐扭曲著,仿佛要將所有的仇恨都凝聚成這一擊,發泄在柳時衣的身上。
“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