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的一聲呼喚,如同驚雷般將柳時衣從失神中喚醒。她手中被塞入了兩個鴛鴦荷包,那是煙嫋留下的最後一點溫情。荷包上的鴛鴦繡得歪扭,卻充滿了她笨拙而真摯的心意。
柳時衣凝視著手中的荷包,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滑落。她轉身看向棺中的煙嫋,心中的悲痛如潮水般湧來。
“小娘,你還沒跟我說完你想說的話,怎麼就不要我了——”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無儘的哀思。
周圍的人們看著這一幕,也忍不住撇過臉去,有的甚至發出了隱忍的抽泣聲。張大娘走到柳時衣身邊,粗糙的手胡亂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行了,你放心走吧。”張大娘看向煙嫋,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從今往後,我們會替你管好柳時衣的!”
身後的村民們紛紛附和著,聲音中充滿了承諾和決心。棺木緩緩被推上,直到再也看不見煙嫋的臉。柳時衣這才站起身來,目光掃過身後眾人,最後落在煙嫋的牌位上。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露出一個微笑,儘管眼中仍含著淚水。
“小娘,你放心吧。”她的聲音雖然哽咽,卻充滿了堅定,“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站在她身側的蕭時等人聽見了這話,心中終於鬆了口氣。他們知道,無論多麼艱難,柳時衣會堅強地走下去,就像煙嫋希望的那樣。
隨著夜色漸深,流水村的一切似乎都歸於了平靜。蕭時緩緩從房間中走出,輕輕地將房門合上,目光轉向門外那一群滿臉好奇的村民。他微微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安慰。
“她睡下了。”蕭時輕聲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寬慰。
殷裕聞言,長長地出了口氣,仿佛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落地。“睡了就好,這兩天這麼累,都該好好睡睡。”他感歎道,聲音中帶著幾分關切。
魄風卻在一旁打趣道:“也沒見大少爺你乾什麼活,倒是把你累著了。”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似乎想要挑逗一下殷裕。
殷裕一聽這話,立刻不滿地反駁道:“哎小風子,你這話說的就沒道理了......”兩人似乎又要開始一場口舌之爭。
然而,就在這時,沈溯突然開口打斷了他們:“我得走了。”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仿佛早已做好了決定。
殷裕一聽這話,立刻湊上前去:“我送沈姑娘回府!”
沈溯看了他一眼:“不必。”
“必,這個真得必!”殷裕的語氣十分認真,如果發現沈溯想要服毒自儘,還不做點什麼,那他還算個什麼人。
沈溯無奈地看著他,卻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流水村了。”
殷裕聞言,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怎麼這麼快?!”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不舍和疑惑。
“最近走了很多人,不是嗎?你家應該很快也要啟程回去了吧。”沈溯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在說什麼。
百花樓那場血色婚宴之後,但凡有點小錢的都拖家帶口連夜離開了流水村,拿殷賢來說,他發現自己重金聘來的打手殷棋成了凶手之一,嚇得連那麼多房姨太太都沒帶,連夜逃命去了。留下來的,都是離開流水村就活不下去的人,因此才會都住在落子巷,幫柳時衣來處理喪事。
殷裕最近並未回過府,除了真的想幫柳時衣,也是因為他擔心回去祖母就告訴他要走了,他不想走,他不想離開這群剛剛結識的朋友。
眾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重。沈溯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然後轉向蕭時,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定。
“幫我告訴她,她欠我的人情已經還清了,她想死想活還請自便。”沈溯說道,“不過,活著雖然沒什麼意思,但她挺幸運的,至少有這麼多關心她的人。”
說完這些話,沈溯沒有再停留,轉身走出了院子。她的背影在夜色中逐漸消失,隻留下了一地的沉思和疑惑。
然而,他的話音剛落,身旁的殷裕便一陣風似的追向了沈溯的腳步。他似乎想要挽留她,但沈溯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魄風看著沈溯離去的方向,忍不住嘟囔道:“這沈大小姐說話也挺奇怪,什麼叫活著沒什麼意思?”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和困惑。
蕭時瞥了他一眼:“要是我跟老邢他們都不在了,你一個人在朝廷裡當官,你還覺得活著有意思嗎?”
魄風立刻呸呸呸了幾聲:“少瞎說啊!我不可能讓你在我之前沒了的!而且,而且這沈小姐爹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蕭時輕歎一口氣:“魄風,你少跟殷裕吵吵架吧。”
魄風一愣:“什麼叫我跟他吵架,明明是他總找事兒!”
蕭時搖搖頭,換了個話題。
“先前柳時衣殺了妄情山莊的四大護法,唯有破陽棋聖逃了。那人身受重傷,定然跑不遠,想必還在落月泉中。”
魄風聞言,立刻明白了蕭時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們追上他?”
蕭時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我倒要看看,這妄情山莊的人,為何要來奪月見刀。”
沈溯獨自走出了落子巷,沿著熟悉的街道朝尚書府的方向緩緩走去。她的腳步雖然不疾不徐,但每一步都透露著一股倦意。又要回去了,接下來她就要按照沈書問這麼多年要求的那樣,去中州參加神女大典,拚出條血路來,去周宮裡繼續給人當花瓶。
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兒呢?堂堂尚書府長女,卻連間可以藏身的破茅草屋都沒有。
然而,就在她即將轉彎,回到尚書府所在的裕穀巷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急切的聲音。
“沈溯,沈溯——”殷裕氣喘籲籲地喊著,聲音中透露出一種焦急和關切。
沈溯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眉頭微微皺起。她看著殷裕一路小跑著向自己靠近,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
“你喊我什麼?”沈溯淡淡地問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種疏離感。
殷裕停在了沈溯的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我、我就是覺得,我們應當是朋友了,再喊你沈姑娘,過於客套。”他結結巴巴地說道,似乎有些緊張。
沈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中沒有任何波瀾。“殷公子還是客套些好。”她說著,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是說了不需要你送嗎?還追上來,叫我何事?”
殷裕看著沈溯冷漠的態度,心中一陣失落。他悄悄捏緊了袖中的那顆藥丸,一時間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開口。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沈溯看著他的猶豫,微微皺眉,語氣中透露出一種不耐煩。“若公子無事,我便走了。”她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殷裕見狀,急忙上前一步攔住了她。“哎彆彆彆,其實我也馬上要走了,想跟你多聊幾句。”他抬頭看著沈溯,眼中滿是真誠和擔憂,“你在沈府,是不是過得不好啊?”
沈溯聞言一愣,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她還沒來得及回答,身後突然傳來了管事的聲音。
“大小姐,總算找著您了!您一人跑出來,府裡的人四處尋您不見,就差報官了!趕緊跟我回去,您這回可是真惹惱老爺了!”管事一臉焦急地說道,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殷裕。
沈溯看著管事緊張的樣子,心中卻是一片平靜。她突然掙開了管事的手,轉頭看向身後一臉擔憂的殷裕。她的眼中無悲無喜,聲音平淡而突兀地開口:“過得好不好,重要嗎?有人在乎嗎?殷公子還是管好自己吧。”
說完,沈溯便轉身跟著管事離開了。留下殷裕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他的心中一片蒼茫,仿佛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彎月如鉤,高懸在夜空之中,灑下一片淡淡的銀輝。林間寂靜無聲,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和樹葉的沙沙聲。在這幽暗的環境中,一個身影踉蹌著穿梭前行,身上帶著明顯的傷勢,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
這人正是殷棋,他麵色慘白,步伐不穩,但眼中卻閃爍著不甘的星星之火。他深知自己處境不妙,但仍拚命掙紮著前行,希望能夠找到一線生機。
就在這時,一道銀光閃過,殷棋心中一緊,迅速拋出一顆金棋。隻聽“叮”的一聲脆響,那顆金棋準確地擊中了飛來的銀色弓弩,將其擊飛出去。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個人影便落在了他的麵前。
殷棋眯起眼睛,看著麵前這個身材魁梧、麵容冷峻的男子——魄風。他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向後逃去,卻發現身後的退路已經被另一個身影擋住了。
這個身影正是蕭時,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冷漠而深邃。他看著殷棋,仿佛在看一個即將落幕的小醜。
殷棋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逃。他猛地咬牙,從袖中掏出數顆棋子,猛地射向蕭時。然而,蕭時卻巍然不動,隻是輕輕一揮手中的銀色鐵傘,便將那些棋子席卷而入。
在銀傘的掩護下,蕭時冷漠地看著殷棋,聲音平靜而冰冷:“放棄吧,你重傷至此,就連棋局也布不下了。”
殷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和憤怒。他自嘲一笑,卻是猛地抬起了手。
“你太小瞧破陽棋法了,破陽終勢——以身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