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文官這樣的事情,是要有分寸,有講究的。可不是說要把整個朝廷上的文官全部都鬨上一遍。這樣的結果,就差不多是舉世皆敵了。哪些能鬨,哪些又不能鬨,也得分清楚。譬如房玄齡就不能鬨。他在軍方勢力大,身為朝廷重臣,府中護衛不少,鬨的難度大,鬨了後難收尾。魏征就能鬨。他名氣大不錯,可他是諫臣,沒牽扯到太多的勢力背景。說是太子黨人,本身也屬於世家大族。當然,最主要的是,這件事一旦發生,李承乾是沒辦法隱藏下去的。也就是說,太子必須暗地裡給鬨事的不良人撐腰。鬨官員府邸,不良人哪有這個膽子,哪怕是渾水摸魚,後麵公廨就不會追究嗎。這就需要太子暗中發力,保下這批不良人了,如此一來,誰還能不知道,這是太子做的呢。李承乾無所謂,知道就知道,知道又如何。但凡擋在我麵前的,那都是敵人。下午的時候,不良人左丘名就入了東宮。內侍文忠給了他一份名單。人數不多,也就二十來個,為首的是魏征跟褚遂良。這兩人也是反對征討高麗的主要文官。打聽住址很簡單,直接查官員戶籍就行了,萬年公廨的檔案裡也有。“殿下,事後可是要保我等啊。”左丘名看著手上的名單,忍不住開口道。俗話說,民不與官鬥,現在他要帶著這些不良人,給朝廷大臣們一些教訓,這可是個大活。要是太子把他們拋棄了,死刑不一定有,逐出長安,流放嶺南估計是少不了。“放心去做吧,彆鬨出傷亡即可。”“萬年縣的縣尉,現在可還在大理寺關著呢,誰敢有這個膽子。”“金吾衛孤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你們看著點時間,辦完事後,便是宵禁,自不會有事。”現在金吾衛這塊,不僅是蘇定方。負責萬年縣以北範圍的陸仝,也已經是投靠了過來。雖然忠心尚待考驗,但至少東宮這邊的安排,會極力配合。“是,殿下。”聽到這話,左丘名頓時放下心來。——隨著日落西山,長安街道上的百姓也越發少了起來。略微的行人也是腳步匆匆,馬上就要實行宵禁了,住得遠一些的,自然趕緊回家。若是耽誤了時辰,可是要被關進大牢裡去的。誰沒事喜歡蹲監獄啊。然而卻有一批人,帶著木桶,在街道上行走。靠近一些,就能聞到刺鼻的氣味,令人作嘔,那是屬於金汁的味道。左丘名站在街口,指揮著不良人迅速趕路。他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趕著去辦完事,還要趁著宵禁前回去。幾百人立即分散開來,朝著已經製定的目標方向小跑著過去。“咱們真的不管嗎,這後邊要是問責,不會牽扯到咱們吧。”“怕什麼,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這可是陸將軍的意思,便是罰,也是先罰上頭,到不了咱們身上。”“也是,不過這些不良人膽子可真大啊,這等事情都敢做,簡直不要命了。”“這還不是有人撐腰,卻也憑的爽快,我老早就看不慣這些文士,看誰都是一幅鼻孔朝天的模樣,惡心。”“哈哈,總是惡心咱們,這次也讓他們好好惡心一番。”巡邏的金吾衛對於不良人的行動看在眼裡,甚至知道他們要乾嘛,但沒有半點要阻止的意思。不良人從巡邏金吾衛邊上路過時,也是小心的離遠一些,畢竟這金汁的氣味可不好聞。雖說上頭有人,但金吾衛管教多年,心裡還是有陰影的。勝業坊。這便是褚遂良府邸所在了。此刻四處有嫋嫋生煙,顯然是在飯點。十多名不良人湧到了大門處。“動手。”一聲低喝,兩桶金汁就澆到了大門上。“罵!”“褚遂良,你個老不死的賣國賊,你收了高麗的好處,成了高麗的走狗,對得起你死去的祖宗嗎!”“走,不要停。”十多名不良人,一邊走,一邊扯著嗓子喊了起來。萬年縣以北的坊,住得可都是名門貴人,聽到動靜,多是來瞧熱鬨。一行人就在坊裡大聲罵了起來,這是要鬨到人儘皆知。另一邊,原本正在家裡吃飯的褚遂良,直接就紅溫了。遇到這樣的事情,任誰脾氣再好,也要破口大罵,更何況褚遂良脾氣並不好。“刁民,刁民,簡直是無法無天,欺人太甚。”“快去報官,把這群刁民全都抓起來。”“他們怎麼敢啊,這是要造反嗎。”褚遂良整個人都被氣得發抖。若隻是門口的金汁也就算了,罵他是賣國賊,高麗走狗,毀他清譽,這是半點都受不了。府中的仆人連忙前去報官,另外一些則趕緊去提來清水,清洗大門。隻是這味道隨風飄散,恰好是一陣風吹裡吹,正在氣頭上的褚遂良喘著粗氣,大吸一口。嘔!!!魏征那邊也基本上差不多。罵的內容也是賣國賊,高麗狗。門口的金汁肯定是不能少的。“是太子乾的,就是太子乾的。”“我要到陛下麵前告狀,太子縱容手下為非作歹,做出這等惡劣之事,簡直是有辱斯文!”“夫人,快給我備馬,我現在就要入宮。”“我要告狀!告禦狀!”魏征麵色鐵青,他緊握著拳頭,指節發白,心中的怒火如即將噴發的火山。花白的胡須也似乎因他的情緒而微微抖動,仿佛在訴說著他內心的強烈不滿。“夫君,莫要如此衝動。太子畢竟是儲君,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魏夫人柔聲勸說,臉上滿是擔憂。魏征猛地一甩衣袖,大聲道:“從長計議?太子都做出這般荒唐之事了,難道要我忍氣吞聲嗎。”“他使出這般下三濫的手段,無非就是為了自身權勢,想要領兵作戰,爭奪兵權。”“如此行為,枉顧百姓,太子所作所為已嚴重危及社稷,豈能坐視不管?我身為臣子,有責任為陛下分憂,為國家儘責!”夫人輕輕拉住魏征的衣袖,眼中滿是關切:“夫君,你一心為國,我深知你的良苦用心。但此事非同小可,若處理不當,恐會引來禍端。”魏征眉頭緊鎖,怒色未減:“我魏征一生剛正不阿,豈會因怕惹禍而退縮?太子之錯,必須讓陛下知曉,以便及時糾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夫人輕歎一聲:“夫君,我並非要你退縮,隻是希望你能冷靜思考,尋找一個更為妥善的辦法。貿然前去告狀,恐會激化矛盾。”魏征沉默片刻,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看著夫人擔憂的麵容,心中湧起一絲愧疚。但一想到太子的荒唐行徑,他的眼神又重新變得堅定起來。“夫人,你的話我會斟酌。但太子之錯不可不糾,我定是要向陛下奏明此事。”魏征語氣堅決地說道。魏夫人聽到這話,就知道肯定是勸說不住了。對於自家夫君的性格,她實在是太清楚,如果不是聖人賢明,又哪裡容得下他。如今對上對上太子,可不是什麼好事情。魏征稍作整理,便騎上夫人備好的馬,朝著皇宮疾馳而去。夜幕降臨,皇宮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唯有巡邏侍衛的腳步聲偶爾打破這份寧靜。此時,魏征卻騎著一匹快馬,心急火燎地奔向皇宮。魏征來到皇宮門前,守衛們見是這位剛正不阿的名臣,急忙通報。李世民得知魏征深夜求見,心中便知定有大事發生。便立刻宣魏征覲見。魏征快步走進宮殿,見到李世民後,撲通一聲跪下,聲音中帶著堅定與誠懇:“陛下,臣深夜冒昧求見,實乃有要事相稟。今日之事,關乎國家社稷,臣不得不來。”李世民微微皺眉,示意魏征起身說話。魏征站起身來,麵色嚴肅地說道:“陛下,太子今日縱容不良人向臣等大臣府邸潑灑金汁,還加以辱罵,此等行徑實在令人震驚。”“太子乃國之儲君,當以身作則,為天下人樹立榜樣。如今卻做出這等荒唐之事,若不加以糾正,日後恐難以服眾。”李世民微微沉默,他知道太子會有所行動,但沒想到會如此直接。不過高麗的事,也是他要做的事情。想了想問道:“魏卿說是太子指使不良人所為,可有證據。”魏征神色一正,拱手道:“陛下,此事雖無確鑿證據直接指向太子,但諸多跡象表明此事與太子脫不了乾係。”“首先,這些不良人行動之時目標明確,直指反對征討高麗的臣等官員府邸,且他們敢如此大膽行事,若背後無人撐腰,豈敢如此?”“再者,萬年縣的縣尉如今被關在大理寺,金吾衛對此事視而不見,種種跡象皆指向東宮。”說到這裡,魏征苦口婆心勸說道:“陛下,太子年輕氣盛,或因政見不同而采取此等極端手段,但若不加以製止,恐會釀成大禍。”其實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但李世民顯然是要在這件事維護太子。“魏卿所言不無道理,但此事不可僅憑猜測定論。”“朕自會派人詳查,若真如魏卿所言是太子所為,朕定當嚴加懲處。但在未有確鑿證據之前,不可妄下斷語。”魏征見李世民態度有所鬆動,繼續進言道:“陛下,臣等身為臣子,忠心為國,對太子之過直言不諱,亦是為了大唐社稷。”“征討高麗一事,本應從長計議,不可貿然行動。太子此舉,實乃不顧大局,望陛下明察。”李世民微微頷首,“朕知曉了,魏卿且退下吧,此事朕自會妥善處理。”這也就是魏征了,連證據都沒有,就來告狀太子,可知汙蔑反坐。魏征還想勸說一二,但看向陛下不滿的神情,也知道不能太過分了,無奈隻得行禮告退。如今萬年縣公廨的差役捕快全都出動,調查搜捕。這些文官可是朝堂重臣,尤其像是褚遂良魏征這樣的,在聖人麵前都能說上話,即便是盧益中也不敢貿然輕視。當然,對於太子做出這等事來,他還很是竊喜的。不過他現在也不敢招惹太子,背上的傷勢到現在還沒好呢,手下人也隻敢是做個樣子,不敢真的去抓人。魏征入宮告狀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東宮來,畢竟這事影響挺大。東宮裡,內侍文忠趕忙稟告情況。“這個魏征,竟敢如此大膽,向陛下告狀!”金吾衛那邊傳來消息,隻有魏征直接入宮告狀,其他大臣都是報官。對於頭鐵的魏征,會有這樣的行為,李承乾也不意外。“隨他去吧,陛下那邊可有什麼動靜。”文忠回道:“陛下聽了消息後,並未有旨意傳出。”“據說魏征離開的時候,很是不甘。”李承乾笑了笑,道:“行了,便這般吧。”“多留意下太極宮的動靜,有什麼消息及時稟告。”文忠微微躬身:“是,殿下。”魏王李泰得知此事後,心中暗自竊喜,卻又不動聲色。他在自己的府邸中來回踱步,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太子啊太子,你終究是沉不住氣,做出這等荒唐之事。如今你惹得父皇震怒,群臣不滿,看你還如何坐穩太子之位。”他叫來柴令武商議對策。“如今太子犯下大錯,我們當如何行動?”柴令武道:“此時我們不宜過於張揚,可在暗中推波助瀾,讓此事的影響進一步擴大。”“太子此意是在兵權,況且此事並未產生傷亡,不過是傷了臉麵,陛下那邊,估計也不會責罰太子。”李泰頓時有些意興闌珊,道:“那我們就這樣看著?”柴令武道:“太子得了兵權,魏王才能得兵權啊。”李泰一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於是也懶得多管了。次日。李世民下了一道詔敕,讓大理寺負責審理昨夜的不良人犯案。大理寺卿孫伏伽接到詔敕後,便把此事交給少卿蘇亶負責。畢竟這個案子沒傷亡,隻是損了大臣顏麵。況且賀蘭楚石的案子還沒結束,他正好借此機會,不參與到太子跟群臣的鬥爭中去。蘇亶在成為主審後,第一時間就來到東宮,向太子心意。“此案殿下說怎麼審,我就怎麼審。”李承乾笑道:“此事不過是百姓的自發行為,前些日子鬨得這般沸騰,有些怨氣實屬正常。”“發泄怨氣罵上幾句,也是能理解的。”“況且我大唐何時有因言獲罪的說法,倘若如此,群臣在朝堂中的爭執,豈非都在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