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山穀崩碎,幽魂大冒,罡風席卷於層巒疊嶂之間,哪怕站在極遠處都能看見。
逸散的雷霆,崩飛的碎石,混亂之間,山穀間光輝忽明忽滅,無論是哪一方的人,都在搏鬥廝殺。
陰山道人禦風而行,落在山穀之外,看了眼手中的卦象,臉色晦暗不明了起來。
杜衛要血祭混沌,他當時在場,自然知道。
而且為了拉攏他,還將子母勾魂鎖暫借予到他的手上。
所以,
他跑路了。
子母勾魂鎖到手之後,陰山道人信誓旦旦保證會為杜衛護法,接著便勸說金泉大師一起直接跑路。
按原來杜衛的設想,應有兩人隨身護法,但由於他們的跑路,最後隻有杜衛一人坐鎮陣法。
而之後的結果,自然是杜衛遇害被殺。
這本不出陰山道人的預料。
在他看來,杜衛這一回兵行險招,哪怕真的事成,之後的路也是一眼就能望到頭。
更何況,真要事成,可不僅僅是把混沌放出來那麼簡單。
所以陰山道人勸服了金泉大師,二人一塊跑路。
金泉大師本來將此事告知給了覺音律師,隻是後者卻並無回應,如今也不見蹤影,想來也是腳底抹了油。
臨陣脫逃,占取子母勾魂鎖,接著找到那武夫換壽,本來都在陰山道人算計之中。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料到,如今手裡的八卦盤告訴他,那女冠與那武夫都在那山穀之內。
兜兜轉轉,又繞了回來。
陰山道人麵帶鬱色,隻是轉念一想,如今他們被眾鬼纏身,極有可能氣力枯竭。
天無絕人之路。
“眼下該如何是好?”金泉大師遠眺山穀間的景象問道。
陰山道人沉吟後道:“他們與眾鬼廝殺,便是再有氣力,也是每況愈下,這恰恰不是什麼劫難,而是我們的緣法。”
“是你的緣法。”金泉大師平淡糾正道。
聽金泉大師的語氣微帶輕蔑,陰山道人眯了眯眼睛道:“金泉大師的能耐雖遠勝於貧道,可貧道若不能換壽,定金之後的報酬可就談不了了。”
金泉大師的目光裡閃過一抹貪婪,而後雙手合十,像是為了壓下貪欲般阿彌陀佛了一聲。
陰山道人正欲開口,事先商量好安排。
金泉大師卻先開口道:
“待會入內,那女冠跟武夫,我們各自捉對廝殺。”
陰山道人對此並無異議,這是第一次合作,二人與萍水相逢無異,要是並肩殺敵,且不論會不會忌憚背後捅刀,連相互配合都很成問題。
接著,金泉大師又道:
“那武夫交給你,女冠就交給我,你我誰先得手就幫誰。”
陰山道人眼神一凜,冷冷道:
“那武夫是大頭,女冠是小頭,前者遠遠強於後者,你這高麗人真是好算計!”
金泉大師回道:
“道長,弄清楚這是你有求於我,更何況那女冠修為低微,我可速戰速決,待這之後自會助你。”
陰山道人聞言思索了一會,他本就要跟那武夫換壽,更何況金泉大師修為碾壓那女冠,定然可以速戰速決,這樣的安排倒也未嘗不可。
“好,那待大師速戰速決之後,定要來相助貧道。”
……………………………
陳易昂頭就見殷惟郢身姿飄渺,如若登仙。
這讓他不由想到地宮之時。
殷惟郢背叛了自己,一步步地踏上長生大道,瑞彩千道,青蓮萬朵,
接著,她便被自己扯了回來。
隻是那時,自己身後便是塗山氏,若不是塗山氏輕而易舉地便化解了殷惟郢的慧劍,隻怕那時不過五品的自己沒法將她扯回來。
而如今的情形,與那時分外相似,甚至比那時更嚴峻。
殷惟郢亦是立於高處,而自己已跌境到了六七品。
隻不過……
陳易的眼眸下垂了些,看向了陣法處。
陣法仍在緩緩逆轉,而那幽藍色的元嬰坐鎮在那裡,一步也未曾退卻。
她…不是那樣的人了。
哪怕她的性情仍是極其想要得道成仙。
可她還是有些變了,不再像之前那般,說出賣就出賣。
當然,這其中或許有各種各樣的因素在其中,譬如混沌凶獸,又譬如她沒被神女傳承所惑。
高空之中,殷惟郢好似如魚得水,手舉桃木劍,雲海飄飄間漫步。
她在太華山上不知習了多少道法,隻是礙於修為沒法施展,此刻天空除了劍風之外,時而降火,時而降雷。
哪怕那些惡鬼們視之如仇寇,竭力地想要往上攀登廝殺。
可在劍鋒所向之下,這魑魅魍魎得到的隻有淒聲厲嚎。
那襲道袍迎風鼓動,那雲海上的神女姿容,似風似露如似電。
陳易搖頭失笑了下,心中不知在想什麼,接著他抬起頭,尋覓起了冬貴妃的身影。
服用玉春膏的冬貴妃已不知何處去了。
萬鬼奔騰的嚴峻形勢下,或許是為了避免在這把命賠上,她已經臨陣脫逃。
不過陳易也管不了這麼多,如今要等大門關閉,還離開不得。
就在這思緒之間。
嗡!
罡風呼嘯之中,有鉤鎖的聲音破空而來!
砰!
陳易擰刀斬去,嗡鳴之聲炸響,境界大跌之下,他被一連打退了十餘丈,待落地之時,手中的無雜念都還在顫動。
黑壓逼仄的山穀間,陰山道人的麵容緩緩浮現,手中鉤鎖搖晃,笑容陰冷至極:
“果然已經氣力枯竭,好、好、好,天助我也!”
他連道了三聲好,每一聲間,滾滾的陰煞便逸散而出。
來者不善。
陳易麵色一沉,本以為杜衛死後便再也無人,沒想到賞善司還有後招。
偏偏眼下,他被那聲浪席卷的灰白之氣擊中,境界已然大跌。
不待陳易做過多的思考,陰山道人已經再度出手。
勁風驟起,陰山道人祭出萬魂幡,煞氣波浪滾滾蕩開,從中湧出一個個妖鬼,那儘是陰山道人多年來養就的鬼魂。
一隻龐大的妖鬼高舉狼牙棒,迎麵就抄陳易砸了過去!
煙塵橫飛,陳易猛然側身,險而有險地躲開了這一擊,而就在這時,左側冒出一頭食人鬼,屠刀泛著寒光,就抄陳易胳膊劈下,要卸了這一隻手來飽腹!
身形擰轉,以炁禦物偏過刀鋒,擦著陳易的胸口而過,食人鬼還要揮刀,卻見一劍直刺而來。
砰!
伴隨的陣陣佛光,食人鬼瞬間潰散成了煞氣。
陰山道人“咦”了一聲:
“竟有佛光護體,果真不一般。”
話音落下之後,他勾起的嘴角沒有壓下,反而更盛之前。
越是難殺,便越是證明這武夫的體魄驚人,先天陽壽也更是驚人。
陽壽有兩種,其中以錘煉體魄、服用天材地寶得來的陽壽是為先天陽壽,而通過修仙成道、運氣吐納的陽壽是為後天陽壽。
人有生老病死,而凡人修仙長生本是逆天而行之事,所以後天陽壽越多,便越難渡劫。
而陰山道人所修之法本就是萬魂幡、燃血之法等等邪術,本來就難以渡劫,若是再添上一重劫數,便成仙無望,所以他會選武夫來換壽,而不是那女冠。
看著那輾轉騰挪於鬼魂之間的陳易,陰山道人並不急躁,而是讓這些年滋養的鬼魂們把他最後一絲氣力都消耗殆儘。
擅長苟的陰山道人不急於出手一擊,哪怕此時能得手的把握在六成之上,可他還是想等到十成十。
更何況陳易在那裡不停的消耗氣力,而他能屹然不動地養精蓄銳。
陰山道人尖長的手指摩梭起了勾魂鎖,指尖撫摸美人脊背似地拂過鐮刀。
像是獵人在等候獵物精疲力竭。
轟!
遠處傳來罡風炸鳴。
他略微轉過眼,但見一尊佛門禪宗的金身法相,虛無縹緲,搖搖欲墜。
而那金身法相之中,卻是金泉大師的身影。
像是被自雲海擊落,朝著這裡倒掠過來。
隨之而來的,是聲嘶力竭的暴喝聲:
“乾你娘的道人騙老僧,這女冠是大頭,那武夫才是小頭!”
陰山道人瞳孔猛縮,便見那雲海之上,天邊降著雷霆、真火,接連朝著金泉大師湧去,火烤電灼,將那金身一點點粉碎。
而那雲海之上的女冠,似已注意到了他。
一劍斬了下來。
數道罡風直接破散,淩厲無匹的劍風直直襲來!
陰山道人慌忙喚起煞氣抵禦,而且連滾帶躲,才堪堪在這劍風下幸存,而那劍風哪怕因煞氣而減弱了威力,仍然斬出了數尺深的駭然裂隙。
本尊不穩,那萬魂幡驅使的妖鬼亦是慢了許多,原本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得陳易刀鋒遊走,劍尖掠動,一口氣逐漸又提了上來。
陰山道人穩住身形,眼神陰沉。
情況突變,現在已經不能再等了。
“金泉大師再撐一炷香,”
陰山道人迎風大喝:
“此子的陽壽,貧道勢在必得!”
金泉大師想起之前跟陰山道人的商量合算,他當時入山穀,一開始見這雲海聚攏,還以為這女冠不過金丹初期,可誰知打起來才發現元嬰後期,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可事到如今,斷然沒有了回頭之路,金泉大師臉色猙獰蒼白,但運起一氣,口誦黃嶽寺的梵音佛法,落地後一腳重踏,再度朝那雲海獨步的神女殺去。
這佛門的金身法相,雖然搖搖欲墜,但也足以纏鬥上一會。
陰山道人那邊,他再也不願等候,身上的煞氣儘數迸發,如千萬條鎖鏈般襲向陳易。
饒是陳易舉刀持劍,斬斷一條接一條,可這鎖鏈有萬千之數,數百條後,陳易氣力逐漸枯竭,動作也慢了下來。
而子母勾魂鎖的鐮刀趁勢而出!
破空之聲仿佛淒厲哀鳴,平地上拉起一條黑線,鐮刀遞出直擊陳易胸口!
陳易舉劍要擋。
金石即將相觸之時,陰山道人的臉上掠過喜色,隻見鐮刀陡然偏移了一寸距離,繞開了陳易這一劍,撞入到他的胸口。
“來!你我互換陽壽!”
一擊既成,陰山道人大笑一聲,笑聲於穀間回響。
這極長的鎖鏈冒起了淡紫的光暈,陰暗的電弧炸響於鎖鏈周邊,陰山道人的陽壽彙入其中,以超脫因果的方式,直直朝陳易而去。
同樣,陳易的陽壽也已超脫因果的方式彙入到陰山道人體內。
狂喜席卷而來,陰山道人嘴角幾乎裂開,
但慢慢地,陰山道人的笑容逐漸僵硬下來,
“他媽的你隻能活三年?!”
陳易猛然一甩,子母勾魂鎖刹那分開。
陰山道人臉色青紅交加,刹那間怒不可遏。
他恍然間有種被欺騙了的錯覺。
你這般年紀輕輕就入四五品的武道境界,就隻能活三年?
隻能活三年,那你這麼高的境界乾什麼?
你比老子還短命,老子十年陽壽全成你的了!
陰山道人身上煞氣滾滾如濃煙,而陳易的身形已飛快地倒掠起來。
距離刹那拉開十來丈。
看著陳易頃刻就要遠去,陰山道人嘶吼一聲:
“他媽的把貧道陽壽還回來!”
話音間,腳下煞氣騰起,陰山道人如鷹飛掠而去。
然而,天上飄落了成群結隊的之人。
原來是殷惟郢見陳易被人纏上,便喚來紙人阻隔。
以她之前的修為,紙人最多不過駕馭十來位,而此刻自天空飄來的紙人卻是成百上千。
灑落紙人之後,女冠持劍麵對那金泉大師,一劍斬向金身法相。
元嬰後期的一劍落下,輔以道門真火雷法,形如雷火之劍,將那金身法相斬得破裂崩碎。
金泉大師口吐鮮血,老命都快吐了出來。
他身形自高空直墜,大聲朝陰山道人喝:
“換好壽了就走!”
“老子要換回來!”遙遙傳來陰山道人的嗓音。
“狗日的道人我乾你娘!”
聽到這話,金泉大師暴喝一聲,腦子都快氣炸了。
明明聯手跑路,千裡迢迢折返於此是為了換壽,如今換好壽了還要換回去,你這牛鼻子玩我呢?
你牛鼻子的命是命,老子的命不是命?!
怒氣夾著思緒奔湧之間,金泉大師昂頭看見那女冠乘勝追擊,又是一劍!
金泉大師避無可避,再度接劍,金身法相崩碎開來。
臨死前,他大罵了一聲:
“你道人的全家都狗日的!我乾你娘,我乾你全家!”
劍鋒將他斬落到了幽冥深淵中,奔騰而來的鬼魂嘶叫分食起了他的軀殼。
金泉大師隕落,陰山道人還在追逐陳易。
煞氣聚成的鎖鏈將攔路紙人一一摧毀,然而紙人連綿不絕,太多太多,陳易的身影已經越拉越遠。
陰山道人豁出命來,燃血功法瞬間運轉!
血氣層層冒起,那僅剩三年的陽壽燃燒,他的身影驟然暴掠過來。
子母勾魂鎖伴隨滾滾煞氣襲來!
陳易一劍斬勾魂鎖,而子母勾魂鎖再度擰轉變化,但中過一擊,陳易自然不可能再中同一招。
刀鋒豎直劈下,子母勾魂鎖鐮刀劇震,被刀劈得要墜落下來。
陰山道人怒吼一聲,正欲再度發力。
可就在這時,眼見陣法逆轉,石門開始闔攏,混沌似在做困獸之鬥般,再度凝聚起了一聲咆哮。
“吼!”
龐大的吸力席卷八荒**,仿佛以混沌為圓心聚攏了起來。
成千上萬的彼岸花被連根拔起,山巒崩碎,碎石瓦礫飛掠齊聚,四麵八方逃掠的鬼魂也被吸回了山穀。
好似一個龐大無匹的漩渦!
這混沌好似知道再無出去的可能,要在這石門關閉的最後一刻,再度飽餐一頓!
恰好位於石門附近,陰山道人的身影被旋臂瞬間撕裂了開來。
灰飛煙滅,消弭於天地之間。
陳易刀劍杵入地麵,竭力支撐著身形不變,虎口崩裂出陣陣鮮血,而殷惟郢腳下雲霧滾動,一劍朝混沌殺去,卻見劍風都被混沌吸食入內。
紙人們聽從殷惟郢的號令,狂奔而來,拉扯住陳易的身體,不讓他被吸入其中。
半空中都是崩飛的石屑、搖曳的彼岸花、以及數以萬計的魂魄,儘數彙入混沌的大口之中。
陣法正在逆轉,石門正在闔攏,而混沌也極儘貪婪地吞食一切。
罡風飛掠之間,陳易看見遠方一個黑點也被吸來,仔細一看,不是彆人,正是身為覺音律師冬貴妃!
她分明已逃到足夠遠的地方,然而那混沌製造出來的漩渦劇烈伸張,龐大的吸力仍然將她扯了回來。
似乎發現了陳易以及那聚攏起來紙人,冬貴妃運起一口氣,踏過崩碎的岩石,朝他那裡直掠過去。
她猛地把手抓到紙人身上。
陳易冷冷掃了她一眼,問道:
“你不是逃了嗎?”
這高麗女子臉頰帶著異樣的嫣紅,紅唇微張,竭力壓抑著什麼上湧,應了一聲道:
“但貧尼沒逃掉啊!”
“還挺誠實。”
“出家人…不、不打誑語……”
冬貴妃沒有秦青洛那般強健的體魄,此時此刻麵紅如血,大腿不自然地黏在了一塊。
本來抓住紙人,想來應該安全,然而隨著石門的緩緩閉合,混沌的吸力愈來愈大,巨大的漩渦每一條旋臂都卷得塵土飛揚、煙塵四起。
那成百上千的紙人哪怕攥著一切可以攥住的東西,互相聚攏成一團,也逐漸的雙腳分離,要落入混沌的腹中。
陳易的臉色凝重起來。
冬貴妃眼見此景,美眸盯向了陳易,她本就因玉春膏而有些失力,此刻更是難以堅持,更遑論紙人們以及開始逐漸破碎紛飛。
紙人們地已經有一半脫離地麵,隻是仍然團團聚攏,竭力支撐,但也支撐不了多久,
“陳施主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什麼?”陳易的目光仍然凝聚在混沌之上。
“可施主你不是說過:哪怕混沌提前出世,你也照樣能保全你我嗎?”
“那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冬貴妃回過頭看見越來越迫近的混沌,以及那可怕到極致的漩渦,不解道:
“明白什麼?”
陳易道:“我哄你的啊。”
“………”
冬貴妃深吸一口氣,吐出家鄉的話音:
“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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