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客房內有蒲團。
夜空上既無皎皎明月,也無繁星滿天,儘是昏沉的顏色。
被當作聖女束之高閣的日子裡,殷聽雪獨倚窗邊朝外看去,她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天色,伸手不見五指,賞月賞不了,賞星也賞不了。
這樣的天色在提醒她,世上隻有她自己一個人。
“準備好了麼?”
就在她沉浸思緒裡的時候,耳畔邊傳來了清冷的嗓音。
殷聽雪回過神來,兩三步走到蒲團邊上,看著獨臂女子,不知意味地笑了一笑。
如今哪怕是同樣的天色,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起碼還有周真人這一個朋友。
而且哪怕下一輩子沒有周真人這個朋友了,
她還有那個會要她十輩子的男朋友夫君…娘。
殷聽雪沒來由地覺得安心。
周依棠掃了她一眼。
殷聽雪瑟縮了一下,立即不敢耽擱,來到蒲團上打坐了起來。
周依棠在少女的身後坐下,按理來說,天耳通築基不需要她來護法,自行突破便是。
隻是眼下她無事可做,順便也借此機會,領著初涉修道的少女熟悉周身竅穴。
她那僅剩的一隻手抬起手指,輕按在少女背部的脊椎穴位上,稍一用力。
殷聽雪整個人激顫了一下,酥麻感順穴位而來,嘴唇下意識吐聲道:
“不要,夫…”
話音未落,她連忙捂住了嘴。
身後傳來微寒的目光。
殷聽雪瑟縮了,小手疊在一塊,手是白的,臉盤是紅的。
陳易折騰她時,有些時候就會戳她的穴位,讓她一縮一縮的,久而久之她就有了求饒的反應。
有事求他的時候,她總會喊夫君。
“繼續吧。”半晌之後,身後傳來平淡的聲音。
好在周真人終歸宰相肚裡好撐船,殷聽雪鬆了一口氣。
她集中好精神,把嘴抿緊了起來。
周依棠的元炁順著指尖彙入到她的穴位之中:
“這是京門穴。”
殷聽雪應了聲道:
“氣海穴上方,通往洞府的要道。”
“心裡默念,不要出聲。”
“好。”
“不必出聲。”
小狐狸點了點頭,心裡重複了遍:“好。”
周依棠的元炁自殷聽雪的京門穴起,開始緩緩移動,溝通起了後者的其他竅穴。
“這是氣海穴。”
“這是魂門穴。”
“這是天宗穴。”
……
隨著每一句話音落下,相應的酥麻感自身上傳出,殷聽雪一邊聽著周依棠的話,一邊在心裡回應。
所有與築基有關的前四個竅穴,都被周依棠的元炁遊走了一遍,待她元炁暫時停住之後,殷聽雪自然而然地運起那些地方的元炁。
越來越多的元炁聚攏,順著經絡漸漸下沉到丹田之中,緩緩開辟起了洞府。
元炁於丹田中運轉,殷聽雪感覺到肚子時而微微鼓起,時而微微癟下,元炁凝聚成旋,呼喚著更多的元炁。
而原來前四個竅穴積攢的元炁已經不夠用了。
這時便進入到築基的第二個階段,調動其他竅穴的元炁。
周依棠再次伸出手指,正欲抵住新的竅穴。
忽然之間,景王女高亢的聲音穿牆而過:
“停、停!你停一停!”
周依棠眸子微斂,照常將指尖抵過去。
殷聽雪渾身一震,身後的力道莫名其妙地重了一些,加倍的酥麻感傳來,她猝不及防。
“呀…”
還不待周依棠掃她一眼,殷聽雪就閉上了嘴。
獨臂女子麵上波瀾不驚,繼續點向其他竅穴,
“這是肩井穴。”
“這是秉風穴。”
“這是…”
話音之間,又有聲音穿牆而過:“我不斬赤龍了,我打不過…我打不過……”
聒噪之聲不絕於耳,周依棠吸了口氣,點向下一個竅穴道:
“這是白環愈穴。”
殷聽雪驀地又一震,這一回還伴隨些許刺痛,交雜在酥麻之中。
“疼的。”
她有些慌了,連聲道:
“周真人,你不要急…”
“我沒有急。”
獨臂女子幾分不耐煩道。
“不急就好,不急就好…呀!嗚…怎麼又急了?”
“…不要出聲。”
………………………………
燭光微亮。
口口聲聲說要斬赤龍的女冠,已經找不到東西南北了。
腦子暈乎沉沉,她雙眼時不時地就往上翻白。
身子好像又逐漸有些不是自己的了。
殷惟郢不知為什麼,好像從合歡宗回來之後,這樣失神的次數多了好多,而且那種昏昏的迷離觸感,還有些讓人沉醉。
更何況帶來這種感觸的,是她的無明。
她一輩子的恐懼,竟然在對她做這樣的事………
有些…
奇怪的愉悅和滿足。
殷惟郢人已經快徹底暈過去了,求饒的嗓音也有氣無力,眸裡的視野也逐漸昏黑昏黑。
而陳易已經低聲誦念起了采補之法。
“陰陽交泰,日月相合……”
熟悉的話音有意無意地傳入道意識深處,感受到道行的流失,殷惟郢立即有些清醒。
起初她隻是心裡悲不自勝,但還是咬咬牙忍了。
可隨著道行流失得越來越多,而她渾身不聽使喚進一步失去力氣,她驟然意識到了什麼。
“夠了、夠了!你、你怎麼要怎麼多,彆…你不能要這麼多的……為什麼、為什麼?求求你不要了!嗚…到底為什麼?”
慌亂的視覺裡,她見那人垂頭看著顫栗起來的自己,一字一句道:
“我說了,你要安分些。”
殷惟郢不寒而栗,僵了那麼一僵,想要反抗,可身子又不聽使喚地軟了下來。
……………………
不知過了多久,女冠眸裡含著淚,還在輕顫。
陳易毫不留情地采補走了她五年的道行……
如今的她,又一次跌境了。
上一回跌到結丹初期的她,這一回更進一步,跌到了築基境。
她修道將近二十年,陳易一回采補十年,又一回采補五年,照這樣下去,她要不了多久,就得當回一個練氣小修。
殷惟郢想到那種可能,恐慌便逆流而上,她顫顫地抬眼看著陳易。
陳易的目光恰好掃了過來。
殷惟郢驚了下,身子僵硬起來,像是木頭一樣。
而陳易想了想,隨手把她攬了過來,抱到了身上。
二人間貼得很近,他的體溫灼得她也發燙,殷惟郢白玉似的肌膚泛起些雞皮疙瘩,可她終究咬牙喊了句:
“夫君…”
話音落下,陳易心軟了些,開口問道:
“還有多少道行?”
殷惟郢縮了下,埋首在陳易的肩窩上,劇烈喘息著,汗水凝在身上,麵色紅潤至極,
“五、五年…就剩五年了,求你不要…不要采了。”
“可你不安分。”陳易嗓音微冷道。
殷惟郢滯澀起來,心虛得要命,不知如何回話。
她隻能趴在陳易身上發抖,畏懼將她團團包圍。
她既失去了道行,也不知該如何化解他與景王府的仇怨,因她本身是他的鼎爐侍妾,也是他的仇家。
窗外夜沉如水,微亮的燭光縈繞在側,殷惟郢抿著唇,緊緊與他相貼著,陳易輕撫她纖長的腰背,聽著她細微又動人的喘息,回味著那時動人的滋味。
有些時候,因她從來都不安分,自己很想把她鎖在這院子裡。
反正修道之人,可以辟穀、可以餐風飲露,可以隔絕月事……
溫柔地撫著她,陳易心緒微微複雜,而後戲弄道:
“你是築基了,而我…好像已經金丹了。”
話音落下,殷惟郢那秋水長眸慢慢瞪大,而後眼角發酸了起來,淚光閃閃。
她像是無聲在問:怎麼就金丹了?
陳易隻是回以玩味的微笑。
一時之間,她忘記了什麼是太上忘情法,心裡既酸又苦,她好幾次咬了咬牙,都沒能忍下去。
最後,殷惟郢噙淚咕噥道:
“都金丹了還要采補我…”
她的眼淚滴落到了陳易的肩上,沾出了點點痕跡。
陳易沒有回應,隻是把這拎不清的女人攬得緊了些。
他不是沒有心有所動,隻是對她克製住了而已。
靜謐隨著殷惟郢緩過神來而彌漫在這臥房裡頭,她就這樣躺在他懷裡,目光落空著,像是在發了呆,連自己過來是為了做什麼都忘了。
可即便是記起,她也不敢去說。
與其去說,還不如就這樣什麼也不想。殷惟郢心跳慢慢趨於平常,屋外傳來腳步聲。
陳易輕輕挪開了她道:
“那邊應該成功了,我去看看。”
女冠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陳易看了她好一會,捋了捋她雜亂的發梢道:
“安分些。”
說著,他起身離去。
殷惟郢攏起了被褥,蓋在了身上,靜靜地凝望著眼前的昏暗,不覺間燭光熄滅了,昏暗變作了黑暗,一切景象深沉得如同無明世界一般。
女冠就這樣怔神了好久。
待好一會後,屋外腳步聲傳來了。
殷聽雪小步小步地走入到臥房裡,少女方才築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眼下就想分享自己的喜悅。
她趴到床榻邊,稍顯興奮道:
“惟郢姐,我築基成功了。”
“哦,恭喜啊。”女冠有氣無力道:“我也築基成功了。”
殷聽雪愣了愣,接著便瞧見,在堂姐的眼角裡滑落下一滴淚水。
她意識到什麼不對,訝然道:
“怎麼哭了?我拿手帕給你。”
說著,殷聽雪便在梳妝台的抽屜裡取出手帕,走到女冠的邊上,小心拭去殷惟郢的淚水。
被人抹去眼淚,女冠後知後覺地激顫起來,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著。
“惟郢姐你怎麼哭了?”
殷聽雪瞧著不是滋味,輕聲道:
“有什麼事就跟我說一下吧……”
“我夫君修成金丹,我喜極而泣不行嗎?”
女冠用力地拋下這句話,淚水落得更厲害了。
少女明白了什麼,她手帕停了一停,踱步了一會,接著柔起嗓音道:
“我去勸勸他……”
推一下大殷的感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