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千頃琉璃,襯出佛塔內一派靜謐。
一路上,他們也遇到了幾回肉身佛,全都給陳易一刀刀給劈得粉碎。
而殷聽雪也隨後念誦超度的經文。
女冠越看就越是奇怪。
這襄王女怎麼看都不像是山上人,雖說是天耳通,但她從未正經修行過,又是如何能行超度之事的?
難不成這同宗堂妹暗中修了佛法?怎麼,她不怕陳易知道嗎?
佛家境界,眾說紛紜,各宗有各宗的說法,但共通之處,是為三乘十地,所謂三乘,通俗的說法就是小乘、中乘、大乘。
像那西域高僧,一眼便知是密宗的小乘佛法,但又似乎受中土影響,兼修了一些大乘的禪理。
而眼前殷聽雪,女冠怎麼看也看不出她是三乘中的哪一乘,像是超脫三乘之外。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
殷聽雪小聲念叨著,肉身佛內的魂魄隨著少女的嗓音聚攏起來。
魂魄逐成人形,心有戚戚,時悲時喜,見這一幕,女冠暗自咂舌:
她不做什麼法事,不撥念珠,不披袈裟,就隻憑這超度經文,便將這些魂魄引入六道輪回之中。
這不是傳說中的口吐蓮花、言出法隨麼?
多少高僧誦了一輩子的經,坐了一輩子的禪,都做不到這一點,她在這佛塔裡的能耐,若是出去被人看見,可不得讓那些自以為得道的高僧破防吐血,一夜生三千煩惱絲?
殷惟郢心念她還好沒被師傅玉真元君帶走,不然日後成了爭道之人,日日夜夜壓自己一頭,那自己豈不是到老死那一天都道心晦暗。
有一個無明已經算倒黴的了,再有一個爭道之人,那自己便永無翻身之日……
魂魄聚攏成風,朝著廊道深處掠去,陳易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殷惟郢心裡對襄王女的神通驚歎,他又何嘗不是。
隻不過,比起殷惟郢,他心裡更多一分警惕。
殷聽雪說那藥師佛上長著像她一樣的臉,難不成在這佛塔裡,這小狐狸已經被視作半個藥師佛,或是藥師佛的衣缽傳人?
再加上,那比丘尼曾要她效法釋迦摩尼佛,於俗世中超脫……
肉眼可見,又是一場仙佛謀劃。
眾人繼續前行,行走在光華耀眼的廊道裡。
那些魂魄所歸去的道路,與他們所走的道路一致。
殷惟郢心有困惑,不過她沒困惑多久。
大抵是到達了佛塔的正中心,一圈圈的廊道環繞,由下往上看,儼然如身處一座巍峨的通天塔,而在圓圈的中心,一座手拈蓮花的佛像拔地而起。
法相莊嚴的佛像似在微笑。
殷惟郢親眼看見,那被襄王女度化的無數魂魄儘數如一縷縷煙氣般彙入到蓮花之中。
仿佛那朵石造的蓮花裡,便有六道輪回。
廊道延申著一條階梯,通往著那一朵石造蓮花。
陳易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先讓三女停在原地,自己去周圍看了一遭。
周圍沒有彆的道路,皆是厚厚的牆麵,輕輕敲擊,能聽見沉悶的回音,證明是實心。
隻有這一條路,眾人也隻好緩步前行,踏上階梯。
在他們靠近到石造蓮花前時。
佛像驟現佛光。
燦金白芒的光暈驟然吞沒了所有視野,四周的景象似在飛快地失去顏色,又飛快地填補上去,暗中扭曲變化。
待光暈消散之後。
萋萋荒草、夕陽斜照,遠方寥寥炊煙生起,仰頭可見斷裂的瓦片,眼前的景象形似破落的寺院。
眾人都愣了一愣神。
倒是殷惟郢最先反應過來,出聲道:
“一花一世界,這座佛塔裡竟然自成…一座小世界。”
陳易聞言也回過神來,通關過一回,前世雖未曾踏足過合歡宗,但對佛道兩家的神通都有些了解。
眼前的景象,毫無疑問是佛家的小世界神通。
而他們走過來時,隻有一條道路。
那麼也就是說,安南王很可能就在這座小世界的某處,或者在小世界的儘頭。
念及此處,陳易心神定了下來。
殷聽雪和東宮二女則好奇地打量四周,連連驚歎,對於她們來說,這儼然是從未有過之事。
眾人身後是一尊佛像,其作大肚開懷大笑之姿,是彌勒佛無疑了。
四周房柱結滿了蛛網,佛像卻纖塵不染,看來時常便有人打掃,而陳易正觀察細節時,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小沙彌拎著掃把,踏了進來,看見突然多出四個人,瞪大了眼睛。
“你們、你們都是什麼人?!”
小沙彌叫喊道。
陳易回過神來,看向了小沙彌,反而先問道:
“這裡是哪裡?”
小沙彌轉了轉眼珠子,出聲道:
“一個小村子而已,千佛村。”
千佛村…這般的村名聽在耳內委實奇怪了些。
陳易思索之後道:
“帶我們過去吧。”
小沙彌麵上不動聲色,點了點頭,當即就放下掃把,走在前麵便領路。
他帶著一行人踏出了破寺,遠處可見縷縷煙火繚繞於天空。
荒草萋萋的村道,斜陽照得一派朦朧,小沙彌聽見那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話,有些很簡單,有些又不好回答。
其中男子問及這裡因何叫千佛村,小沙彌如實相告道:
“這裡家家拜佛,人人有經,多有佛像,所以叫千佛村。”
“也就是說,是在吹牛皮?”
小沙彌一聽便眉間生怒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說有千佛,那定然是有千佛,而且還不止呢!”
陳易垂眸思索。
他不會放過任何一條線索。
小沙彌的話,就更是透露出一絲詭異。
一座小小的村子,供奉成千上萬尊佛像做什麼?
總不會是吃飽了撐著沒事乾吧?
而眼前這小沙彌,走起路來都心不在焉,更似在盤算著什麼。
村道上留下一連串的淺顯腳印,兩側樹林枝葉交錯,斜陽下就更顯昏暗。
這樣的地方,最好藏人。
八步、七步、六步……
小沙彌暗中數數。
下一刹那,他寒毛倒豎!
銀亮的刀光竟自他身後襲來!
“小心!”
林中猛地竄出一團黑影,如閃電般便將小沙彌撲走開去。
一刀斬開空處,其刀罡卻在地麵上留出猙獰裂隙。
陳易麵無表情,而其身後三女則驚異非常,連她們也沒料到陳易會突然暴起。
那團黑影撲著小沙彌打了個幾個滾,倉促爬起,他體格健碩,似是周圍的農夫,以敵視的目光看向陳易。
“有賊子!有賊子!”
密林瞬間接二連三地傳出響動,一個個黑影持著棍、叉、矛,甚至農具便從林中竄出,麵對一行四人,麵露狠辣之色。
…………………………
佛寺的尖頂泛著金光,太陽西斜,群山鎖在彩霞中,河水流過濃重的群青色。
村落裡,屹立著一尊一尊的佛像。
彌勒寺的老住持向來秉持寺廟的規矩,他是這一寺的主心骨,也是整個千佛村的村長。
在這裡,人人耕著“佛業田”,念誦著佛法,田地裡長著金燦燦的稻穀,風一吹,便如一片黃金海。
“今年收成如何了?”
老住持問著旁邊的書官。
“比往年更富足了,一大團一大團的金子堆在車上,足足堆滿了七八車。”
書官伸出雙手比劃著,田如金,人如銀,他話語興奮,千佛村儼然迎來了一場大豐收。
“南無當來下生彌勒尊佛,又能造多幾尊佛像了。”
老住持輕聲佛唱,眉宇也是不勝喜色。
有了糧食,不拿糧食來吃,而是用來造佛像,這是千佛村自古以來天大的規矩。
放在外頭許是奇文,在這裡卻雷打不變。
“空明呢,他怎麼還沒回來?”
沒來由地,老住持想到了一個心思活絡的小沙彌。
“他?住持你不是派他去掃村外的破寺了嗎?”
書官如此說道。
老住持皺了皺眉:
“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吧。”
忽然,外頭傳來陣陣響動。
一個僧人提步就竄得飛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外魔來了,殺了好多人!”
老住持愣了下,眼瞪得比銅鈴大。
接著,他倏地站起,明白了什麼,大喝一聲:
“胡鬨!定是伱們先動的手!”
…………………………
滿地都是血。
冷寂的風摩挲著密林,樹葉沙沙作響。
殷姓二女見這一幕還是麵色微白,陳易則麵無表情,至於東宮姑娘,她反而有些樂嗬嗬的。
彼此心性間的差彆,可見一斑了。
陳易把刀上的屍體甩了下去,而持著各樣草莽兵器圍過來的村民,儘數麵色膽寒。
眼前之人,形如惡鬼。
他出手殺人之時,目光平靜得像是在割草。
可見他殺人時,心裡並無殺念,隻是殺人而已。
陳易上前走了一步,一眾村民紛紛退後兩步。
陳易環視這群村民,隻要他想,這裡一個人都活不了,而不是活到現在。
之所以如此,就是給他們通風報信的機會。
把所有困難都聚集在一起,一並用一刀兩段,簡單、直接、有效,這便是殺人刀。
隻見村民身後荒僻泥濘的村道上,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和喘息聲。
陳易已是四品武夫,遠遠就能聽到有人過來。
而現在,越來越近了。
來者身披僧衣,提著禪杖,滿臉都是急躁,蒼白的眉毛裡可見慈悲。
他一來,原本慌亂的村民們都似乎心神一定,在他的喝令下,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
老住持緩緩走到陳易麵前,雙手合十道:
“多有叨擾了,施主,都是誤會,南無……”
話音還未落下。
豎直的刀光便如月華劈下!
老住持那慈眉善目的頭顱,自天靈蓋處徑直被劈開了兩半,鮮血四濺,裂痕直至嘴唇。
他雙目瞪大,似是在驚愕,那蒼老發皺的唇齒還有半句佛唱:
“南無當來下生彌勒尊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