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帝告巫陽曰:‘有人在下,我欲輔之。魂魄離散,汝筮予之。’”
墳墓前,道士們站在各自的陣眼上,一人吟誦著招魂之詞。
道門招魂之術大致分兩種,一是給活人招魂,二是給死人招魂,前者大抵是將丟失魂魄之人的魂魄尋回,後者則需要下達地府閻羅寶殿,要祀閻羅王及其下黑白無常、牛頭馬麵各大將軍,將生死簿上劃了名字的人請回,故往往前者易,後者難。
“巫陽對曰:‘掌夢!上帝其難從;若必筮予之,恐後之謝,不能複用。’”
一道士點燃蠟燭,掐訣頌念。
殷惟郢站在陣法中心,她舉著三柱香,踏著罡步,一襲道袍如煙,飄渺於香火之間,
“巫陽焉乃下招曰: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乾,
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站在正東麵的道人朗聲道: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
正南麵的道人隨後接道: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裡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西麵北麵的兩位道人隨後接道。
待四方道人誦完,殷惟郢手中三柱香燒到中段,她站定墳前,朗聲道:
“魂兮歸來!君無上天些。”
身後道人也一同齊聲招喊: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
香火刹時大盛,渺渺煙霧衝湧上天,隨後下沉泥土,似乎在構築無形的香火之橋,接引亡者的三魂七魄。
………………
“大概還需兩日。”
殷惟郢如此說著,身上蔓著些許香火味,並不似道觀佛寺那般濃重得刺鼻,淡淡的反而越發襯托她飄然若仙,
“若是尋常日子,需要起碼三七二十一日,招夠三魂七魄,不過現在蕩寇除魔日,陰陽混淆,生者死者界限模糊,隻需三日即可。”
陳易微微頷首,一旁的閔寧看著煙霧縈繞的孤墳,悵然若失。
見這一幕,陳易屈起手指,輕彈了下閔寧束冠,砰的清脆響聲。
閔寧轉過頭來,不滿地掃了他一眼。
接著,她屈起手指,想了想後,轉屈為抓,趁陳易不備,猛地將他的發冠給扯了下來。
陳易吃痛了下,轉頭就看見閔少俠挑唇微笑,得意地將他發冠拋上拋下。
陳易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近在咫尺的殷惟郢眼見這打打鬨鬨的一幕,麵容苦澀。
她彆過臉去,不想再看。
好死不死的,陳易卻上前一步,湊到她麵前,戲謔道:
“多謝殷仙姑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殷惟郢杏目圓睜,剜了他一眼:
“無恥下流。”
奪了自己讖語裡的道侶不止,還偏偏要在自己麵前刻意炫耀,所謂恥辱莫過於此了。
景王女對閔寧稱不上有什麼感情,畢竟二者攏共也沒見過多少麵,更何況她修的是太上忘情之法,更多的,是尊嚴上的受損和屈辱。
看著她心有不甘的一幕,陳易憋住笑,隨後輕慢道:
“我說了,不要惦記閔寧了。”
“那如果我非要惦記他呢?”
殷惟郢反笑道。
“你如果非要惦記她,我就要惦記你了。”
殷惟郢先是一怔,而後垂眉,搖頭苦笑道:
“你已經惦記我了。”
陳易也笑了,道:
“看樣子,仙姑好像不太情願。”
殷惟郢麵目一寒道:
“情願?情願什麼?情願和一個罪合萬死、天誅地滅的人結成道侶?”
陳易聞言,眯了眯眼睛。
她的厭惡是多麼真切。
“當日我們可是郎有情、妾有意,仙姑更是三番五次地求我當道侶,怎麼就翻臉不認人了。”
陳易戲謔道,在“求”字上加重了口音。
殷惟郢聞言想起那屈辱的一夜,火了,道:
“誰求你了?!我隻是說你合該當道侶。”
“你看,這不就承認你想當我道侶麼?”
“你、你遲早要被病殺,不得好死!”
殷惟郢臉頰生紅,氣急敗壞道。
“急了急了。”
【殷惟郢負麵情緒獎勵三年真氣。】
………………
離開淮水村後,騎馬緩緩踏入京城,陳易明顯感受到閔寧的心情不錯。
她一路上都小聲哼著古越民歌,目光炯炯有神。
看著這樣的閔寧,陳易的心情也甚佳。
上清心法弄到手了,隻要潛加修煉,上清心法再加上摧風斬雨,下一次碰上白柳派黃六清,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陳易稍微算了算,約莫有六成的把握贏他,而能贏他,就能殺他,這白柳派的人重刀法不重身法,輕功極其一般,根本逃不開。
來到閔家,閔寧翻身下馬,把韁繩交到陳易手裡,道:
“你幫我帶回東廠。”
陳易微微頷首,接著轉過眼,看到一個小乞兒小跑著過來。
“這位大人,閔大人,這裡有封信給你。”
小乞兒說著,就把信遞到閔寧麵前。
閔寧困惑地看了看乞兒,陳易看著乞兒,直接道:
“給我吧。”
乞兒一時猶豫。
陳易把五枚銅板放到他手上。
乞兒飛快地把信遞給陳易,忙不迭地轉身離開。
陳易打開信紙,隨後麵色一沉。
【閔役長,敬告你不要再探查張相國一案,此事天家早有定奪。若要繼續,那麼走夜路時最好多加小心。玉秀莊留。】
毫不避諱地留下“玉秀莊”的落款,這擺明了是威脅警告。
閔寧探過頭去,問道:
“怎麼了?”
“玉秀莊送過來的,是關於相國案,他們警告你不要再查此事。”
閔寧聞言麵色陰沉,咬牙道:
“原來是他們寫信威脅我!”
“玉秀莊什麼來曆?我在東廠裡查到過關於他們的卷宗,他們好像是景王府的產業,此前私賣五石散,供文人墨客所用。”
“他們現在是景王府的產業…可在以前,卻是張相國的產業,相國案後,他們為求自保,轉身投奔了先帝胞弟景王。”
閔寧歎了口氣,謹慎道:
“看來此事…牽連甚廣,隻能等我爺爺回來後再定奪了…”
話還沒說完,陳易卻打斷道:
“定奪?怎麼定奪?你爺爺看到你被一個玉秀莊的警告就嚇得畏畏縮縮,又怎會告知你當年的真相?”
閔寧轉過臉,驚詫道:
“那你想怎麼樣?”
“找個時間,帶人查封玉秀莊。”
“可玉秀莊的莊主馮鷹背後是景王,如果隻是這樣不打緊,你是代督主你惹得起,可他的兒子馮羅是那位無名老嬤的乾兒子,他在喜鵲閣裡是留有名字的。不要做傻事!”
“無名老嬤…鎮守皇城的那位二品宗室?”
“就是她…”
陳易笑了一聲道:
“她的乾兒子乾女兒沒有八十也有一百,少一個不要緊,而且,她不敢殺我。”
閔寧為之一驚,懷疑地看他。
可陳易表現得信誓旦旦,不像在撒謊。
閔寧不由猜測萬端。
不敢殺他…他到底有什麼憑依?
少俠左看看,右看看,感覺他除了那俊逸相貌之外,也沒什麼可靠的憑依。
難不成…他是太後陛下的麵首麼?
閔寧隻能一陣胡思亂想。
想到他白天欺負作弄自己,晚上要在深宮鳳帳裡被太後騎著欺負,閔寧就隻覺荒誕悚然。
陳易察覺閔寧的神色變化,以為她是在憂慮,便道:
“自從那次遇襲,我早就想查一查這個玉秀莊了,現在機會正好,兩件事做成一件事辦,輕鬆簡單。”
說著,他看向閔寧,勾起嘴角調笑道:
“他們也敢威脅你?
你跟你姐姐,隻有我能威脅。”
閔寧聞言錯愕,接著深吸一口氣,罵了一聲:
“無恥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