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馮導看完張遠玩硬幣這一手,再看看一旁手指頭跟包了漿似得,沾著老氣的尤勇,心中歎了口氣。“勇子很專業,但不適合。”“的確,老NG也不是回事。”“要不,換換?”於是,馮導抬頭招手。“勇子,來一下。”把尤勇找來後,待到他站定,馮導給張遠使了個眼色。“來。”張遠便將之前為馮曉剛表演的那一套給重新來了遍。尤勇看完後直拍巴掌。好啊,太好了!原來咱們這兒有位高手在!早知道讓他教我不就好了,我還在那自己練半天乾啥呀!“小剛,你的意思是,讓我跟著他練會兒,再拍?”尤勇抬眼問道。馮導看了眼張遠後,隨後放聲大笑。這位每次遇到麻煩事時,都會用大笑來掩蓋。“不不不,現學也來不及啊。”“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和他換換。”“換?”尤勇吊起了一條眉毛,疑惑道。“對,把這個細節動作換給他,你能輕鬆點。”嗡!聽到這話,尤勇腦袋中閃過一條白線,猶如過電一般。他可是老演員,瞬間反應了過來。“我這是被搶戲了!”彆看就是一個玩硬幣的小動作,可遠景,中景,近景,再加上手部特寫。這個小動作的全部鏡頭,加起來可能有十秒,甚至十五秒的時長。聽著好似很短,可這是電影,不是電視劇,幾乎是分秒必爭。尤勇立馬露出了不悅之色。而張遠呢?他當然是想給自己多加點戲份啦!本來四眼這角色的鏡頭就不算多,全加起來也就十多分鐘,其中半數還是群像。就像試鏡時一樣,儘量多展示才不算白來一趟。“我們應該按照劇本來嘛。”尤勇那張黑燦燦的國字臉有些不滿的說道。我和你認識多少年了,這小子才和你認識多久,咋胳膊肘往外拐呢?況且如此一來,不是顯得我很失敗,連玩硬幣這個小動作都做不好,丟人呐。一旁的葛憂和李氷氷兩人雖然都在原地坐著,可耳朵卻支棱著。李氷氷朝著葛憂眨了眨眼,對方輕輕搖頭。“不好辦。”葛大爺如此想到。尤勇這人脾氣挺硬,沒那麼好說話。張遠見狀,心中了然,定了定神後,緩緩開口。“尤勇老師,是這樣的,馮導打算將這個動作交給我,其實不是因為我更擅長這種小花樣。”張遠故意在這位前輩麵前退了一步,將這活成為“小花樣”,也算是給了對方一個台階。尤勇聽他這麼說,眼見著心氣順了些,表情也微微放鬆。不過他退一步,不是卑躬屈膝,而是以退為進。“之所以這麼改,是因為人物和劇情需要。”張遠看向馮導:“導演,你說對吧。”“是……吧,”馮曉剛猶猶豫豫的回道,同時回看張遠,不知他打算說些什麼。“尤勇老師,您扮演的胖子是咱們這個團夥中的二當家。”“而我扮演的四眼則是您的小弟。”“並且按照設定,我和冰冰姐兩人的角色都入行不算太久,對吧。”“是啊,然後呢?”尤勇多少有些急躁,反問道。“你是大哥,我是小弟。”“玩硬幣這種小花樣,一是無聊,而是為了鍛煉手指靈活度。”“作為大哥,您玩硬幣,一來顯得不穩重,二來您的角色是老賊,技術成熟,何須用硬幣練手啊。”“而我的角色便不同了。”“本來設定上就是個愣頭青,急性子,心智也不成熟,技術還有待磨煉。”“這點從劇本中,四眼著急立功,又不是華哥飾演的王薄的對手就能看的出來。”尤勇聽到這裡,麵色微僵,隨後沉默了下來。他不怕對方對了搶戲強詞奪理,因為自己能說出理來。可怕的便是對方說的句句在理!人物……尤勇老師順著張遠的邏輯一想,便也覺得,玩硬幣這個小細節,明顯按在四眼頭上更合理。若放在自己身上,的確顯得有些輕浮。在各行各業,不動如山,淡定如常的,才是大佬氣質。跟進了蟠桃園的孫猴也一樣,上躥下跳的,那指定是需要展示自己的小把戲。哎呦……尤勇直嘬牙花子,想了半天,竟然完全無法反駁。“小剛,你是這麼意思啊,早說嘛。”馮導看了眼張遠,他也才剛反應過來,趕忙回道。“啊對對對對……”馮導撇了眼張遠,心說不愧是伱!俗語有雲,叫人嘴兩張皮,反正都是理。這小子上下嘴唇一碰,愣是給死的說成活的。單憑這本事,他去哪個圈子裡都能混出頭。“勇子,明白了吧。”“知道了。”尤勇有些無奈的一點頭。人家說的在理,那就不是搶戲,是調整戲份,性質完全不同。兩人回到鏡頭前,再次歸位。葛憂老師默不作聲的瞧了他倆一眼,心中想到。能把勇子這倔驢給整服了,張遠可夠帶勁的。而一旁的李氷氷則眼神閃動,她一開始就知道,張遠與範氷氷關係不賴。原來她以為,依照張遠這樣貌,估計得和老範有一腿,所以範爺才會給花姐推薦這位年輕演員。演員也是人,是人,尤其是華夏人,遇見男男女女關係親密,頭一反應,肯定是睡了。這也是張遠少數被誤解的時刻。他和範氷氷真沒膩過。如今李氷氷看著張遠活生生把尤勇給搞定了,她的想法便出現了變化。尤勇可是前輩,她都得客氣著好好說話,雖說他倆的經紀人都是花姐,而且明顯自己更紅,卻依舊得給麵子。若是遇到問題,哪怕對方沒理,她也得稍加忍讓。可現在張遠這一手著實將她看呆了。多加了戲份,對方還沒脾氣。“原來如此,範會看上他,拉攏他,是這個原因。”大家都知道,範爺是娛樂圈的野心家。那與她爭鬥多年的另一位冰冰難道就不是了嗎?尤其在這個外人不知,但雙冰都清楚,樺宜與花姐的矛盾已經暗流湧動的節骨眼上。李氷氷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自己對頭的用意。此時,張遠從無奈的尤勇老師手中接過了那枚硬幣,抬起腦袋,卻見到李氷氷正朝自己微笑著,輕輕頷首。“怎麼了?”“沒什麼。”怪怪的……張遠心道。他總覺得,老李看他的眼神和之前好像有些不太一樣。鏡頭再開,這回有了張遠來耍,果然順利了許多。“四眼不也老去,你怎麼不說他呢?”“我踩你尾巴啦!”“卡!”馮導笑著一揮手:“可以了。”“換角度拍攝。”馮導心說,換張遠來了之後,拍攝可順多了。早知道早讓他來了,省多少事啊。【收到來自馮曉剛的感謝,察言觀色+1!】又換角度拍了幾遍,這個鏡頭就算通過。剛從《功夫》片場完活不久的張遠甚至有些不太適應,太輕鬆了。“一會兒這場,是你和優子的對手戲。”“關鍵是手上功夫,明白嗎?”下一場戲開始前,馮導為倆人說戲。尤勇和李氷氷不在鏡頭內,便去了一旁休息。這會兒劉若嬰,劉德樺兩人也完成了自己在另一組的戲份,正跑過來湊熱鬨呢。“華仔,你會兒你可看好了。”武指江道海湊到華哥身旁,低聲說道。“怎麼了?”“你看完就知道了。”這場戲的內容原本的劇本中並沒有。在張遠將草上飛推薦給馮曉剛做顧問後,才有了這場戲。什麼戲呢?換手表!曾經賊王黃庭利於粵省賊王相聚魔都,一較高下,靠的便是這一手“偷天換日”,將對方的手表偷走,才讓對手服氣,甘拜下風。馮導聽完這個小故事後心情激動。這逼格也太高了!麵對麵就能將對方的手表偷走?他當時就想著,必須加到片子裡。就用來展現以黃庭利為原型的黎叔這個人物的能力高超!這段原本他打算全部用特效來做,直到……他在試鏡時,看到了張遠將小王的手表“換”到了自己胳膊上。“來,都準備好。”馮導呼喚到。“《天下無賊》,第十三場,第三鏡頭,第一次,ACTION!”“黎叔,以後有什麼事,我一定儘力!”張遠來到黎叔身旁,側著身子,腦袋向前探去的同時,微微下垂。表示親近,也表示臣服,語氣異常堅定誠懇。“希望你在日後的工作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葛憂也側過身子來,輕輕抬起胳膊,做握手狀。兩人的手掌相握,隨後用力一搖。此時,武指江道海在華哥耳旁疾呼一聲。“就是現在,仔細瞧!”就聽到哢嚓一聲脆響,一道殘影一晃眼,便從葛憂的手臂上快速移動,順著兩人因為握手相連的胳膊,滑向了張遠的手腕。“哇,金表!”張遠一撩外套袖口,一隻金屬表帶,金燦燦的勞力士出現在了他的手腕上。在現場的燈光照耀下,閃的人睜不開眼。“哇!”華哥驚歎一聲。在江導的指示下,他緊盯著兩人的手腕,看到了剛才的全過程。“葛憂老師那麼厲害,他究竟演的是賊,還是真是賊?”這時華哥第一次與葛憂老師合作。之前就聽說大陸有幾位演藝界的高手,沒想到能高成這樣。“錯啦。”江道海搖搖頭:“不是葛憂老師,是張遠。”“他?”“雖然這動作是黎叔把手表順給四眼,但你仔細看動作,其實是張遠領著葛憂的手在發力。”華哥一皺眉,猶疑不定的重新看向兩人。“再來一遍,優,你放鬆些。”剛好在馮導的指揮下,兩人即將重派。這回華哥看的更仔細了,眯起眼睛,緊緊盯著兩人的手掌。唰!就見到葛大爺的手掌用力一抖,同時向前發力,隨即,一隻手表便向著張遠的腕子上滑了過去。“哦!”不過這回華哥看清了。的確是張遠發的力!因為剛才的鏡頭隻拍了兩人的手掌。可在鏡頭外,葛憂的手臂幾乎沒動,而張遠的胳膊則明顯有個抖動發力的姿勢。所以,雖然鏡頭中是黎叔給四眼送手表,其實實際情況剛好相反。“他這麼厲害!”華哥轉頭看向江道海。“嗯,也就是拍電影,照顧鏡頭,他還故意放慢了速度。”“哎……”華哥聽著,低下頭思考一番後,又迅速抬起腦袋。“你怎麼知道他還會更快的?”江道海苦笑著搖搖頭。“因為他在試鏡的時候,就是靠這招征服了華誼的小王總。”“當時我看了兩遍,都沒有看清。”“甚至頭一回我都不知道他這麼乾了。”華哥沉默了,他知道江道海的能力,兩人早在《賭神》時就有過合作。“竟然連你都沒看清!”“我估計,他肯定找了什麼高手,特意訓練過這一手。”江道海都覺得張遠可怕:“為了拍個戲,他練得比一般的賊都賊。”那是。電影是照著黃庭利的真實絕招設計的。而他這招可是從草上飛那裡學來的黃庭利的嫡傳功夫。莫說一般的,二般的賊都會不了這手。華哥心想,他在拍這部戲之前,也做了很多準備。甚至也找了“專家”練習偷盜之術。他會如此重視,是因為今年是他徹底“北上”,打入大陸電影市場的第一年!再次之前,他在大陸人氣很高,名聲在外,可拍攝的作品都源自香江。而現在他看到了大陸影視業的潛力,所以上來便是一套組合拳。今年,除了《天下無賊》外,還有另一部大陸製作的電影要上,名叫《十麵埋伏》。一來大陸就是張藝謀和馮曉剛著兩位頂級大導來回伺候,什麼叫四大天王啊!“沒想到一位後輩的工作態度比我還認真。”華哥驚訝之餘,逐漸展露笑容。“我懂了!”華哥此時反應過來。“怪不得家棟沒被選上。”“有他在,家棟的確一點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