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部書就叫做《哈利波特》!”台上,張遠的這句話穩穩出口後,全場沉寂了下來。正在下場門門簾後站著偷聽的袁闊成先生心道不好!表演,尤其是現場表演,最怕的便是冷場。一般的小演員,一旦遇到冷場,很多人便會瞬間失去自信,頭腦一片空白,原本滾瓜爛熟的台詞也都會刹那間消失無蹤。可抬頭看向張遠的側臉。這小子是麵不改色心不跳,一點哆唆都不打。“好心性!”袁先生自問,他十多歲上台時,也打過哆嗦,這不丟人。但能沉穩如此的,的確不多見。觀眾席中開著DV,幫忙錄製的小師姐劉詩施也在此時皺起了眉頭,一臉苦相。“師弟會不會難過。”可她還未來得及多想,場內便有半數觀眾爆發出了陣陣歡呼之聲!“哈哈哈,好!”“頭回見說《哈利波特》的。”“可不是上下五千年都沒處找去嘛。”“就他這長相,說啥我都樂意聽。”“呼……”袁闊成先生見有人樂意看,頓放下心來。“還真有人喜歡,那就好。”劉詩施也鬆開了糾結的眉頭,換上笑臉,繼續錄製。除了那些支持的觀眾,大多是女觀眾外,不少專門為袁闊成先生而來的老觀眾卻不以為意。人家就愛聽《三俠五義》,《三國》,《水滸》,《封神演義》,《隋唐演義》這些傳統老節目。聽到《哈利波特》這四個大字,完全沒反應也很正常。“那麼,故事要從哪裡開始呢。”張遠身不動膀不搖,老神在在的等待觀眾再次安靜下來,這才開口。“咱們這兒叫廣德樓,位於帝都二環內。”“這故事的發生地離廣德樓不遠,叫倫敦。”“籲……”台下立馬傳來了起哄聲。“他好像,比上回說《天龍八部》的時候更放鬆了。”袁闊成先生在門簾後點了點頭。“隻見一人,身高八尺,騎著輛三輪侉子。”“這侉子有多好呢。”“蹄至背高八尺,頭至尾長丈二,前襠寬,後襠窄,日行一千,夜走八!”台下的老觀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詞可熟啊。這是形容摩托車的嗎?這不說赤兔馬的詞嗎!“這位大漢胡須紮裡紮茬,看不清五官相貌,倆大眼珠子咣裡咣當。”“由打摩托車上下來,這位是龍行虎步,貌若鐵塔!”這會兒這幫老評書觀眾也發現了。故事是新故事,但做派,說法都是老傳統。用的詞句,形容,都是老段子裡現成的。知道的是海格騎著摩托,不知道的還以為張飛騎著玉追馬呢。“嘿,有點意思啊。”原本持疑惑態度的這些位,見耳旁傳來了熟悉的說詞,倒也逐漸願意靜下心來先聽聽看了。這一聽不要緊,聽著聽著,還真就聽出滋味來了。要知道,張遠的評書屬性大多可都是從袁先生身上薅下來的。老爺子什麼水平?能有他一成功力,便能靠這行吃飯,能有三成功力,便是好說書人啦。“臨走前,鄧布利多啪啦一彈指,一道銀光滄浪浪飛射而出,罩在了這頭頂傷疤的嬰孩之上。”“至此,這大難不死的男孩便來到了女貞路4號!”一段書不過半個來小時。這是新節目,自己在評書圈有沒有老頭的人氣,得先摸摸底,聽個滋味就得。說到此處,張遠用力拍了下醒木,提起嗓門,賣了個關子。“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好!”這回的叫好聲可比開書時要多多了!一開始還隻有些顏狗女觀眾喊好。到了現在說完一段後,不少來聽袁先生的觀眾也著了道,入了迷,紛紛拍手叫好。聽袁闊成先生,聽的是人。他說的故事觀眾都熟。到了聽張遠這邊,便是又聽故事又聽人。首先這故事本就不賴,再加上張遠在台上也穩重,吐字清晰,不疾不徐,聽著舒服。回歸後台。袁先生早早便坐在椅子上邊等他邊休息了。老頭年紀大了,一直站在簾子後偷聽也不現實,太累。而且他也無需多聽。開場時他還擔心,可隻聽了三五分鐘,他心中便有數了。“他比之前進步了很多!”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故事好不好聽,吸不吸引人,有沒有人氣,這些老頭都不用看。他隻需一瞧張遠的換氣,節奏,吐字便明白了。就和之前說《地理圖》時,郭老師的評價一樣。脆!在曲藝行,脆生是個褒義詞,若用來形容一個人的嗓音,那說明這人又亮又清,每個字乾乾淨淨,互相不黏連。演員行也有脆生的,比如王誌文。那台詞你去聽,哪怕是幾百字的長台詞,也無需字幕,便能讓觀眾清清楚楚的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回來啦。”袁闊成老爺子見他回到後台,便招了招手,把他喊道身旁。“剛才你說到兩人對話時,應該再加些眼神配合……”“桌上的扇子使的時候手法可以更靈活些……”“話與話之間,可以再稍微留點節骨眼,給觀眾反應的時間……”郭於與侯三爺三人全都在旁看著。這三位的神色各不相同。郭老師咬著嘴唇,麵露羨慕之色。“袁闊成先生親自給說活,還是當場說活……”袁先生的水平自不用說,能得到他的現場教學,多少人花錢都找不來。郭老師也學過評書,當然,和相聲一樣,沒有拜師。他太清楚有這麼一位老先生提點有多難得。他現在就憋著氣,挺著耳,想要偷師幾招呢。而謙哥則不同,一眼便看出了張遠此行的目的。“侯先生,袁先生,他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啊。”謙哥可是看破不說破的高手,微笑著一言不發。“瞧袁先生那上心的樣子,估計要不了多久,老頭自己就得提出收徒一事。”“況且……”謙哥不動神色的瞄了眼剛從觀眾席來到後台,手捧著DV機,目光牢牢鎖在張遠身上的劉詩施。“這小子兩頭堵!”“袁先生把那閨女當孫女看。”“結果張遠先把那位給搞定了,有她在旁吹風,這事還能有不成的?”“他若是能同時擁有侯三爺和袁闊成先生這兩位師傅。”“那以後在曲藝行豈不是能橫著走!”謙哥算了算。“他這是一石二鳥啊。”其實他還漏算了一鳥。而在郭於兩人身旁的侯悅文則不斷搖晃著腦袋。“太嚇人了!”“他才幾歲?”“相聲說著這樣,評書也說到了這種程度。”“兩門都是高手。”侯三爺之前還想著,袁闊成先生沒有徒弟,但張遠說他在於對方學評書。他還懷疑過,是否是張遠誇大了。現在看到袁老爺子給他說話時那認真勁!不是徒弟勝似徒弟。“若袁先生真不收徒,就他這水平,帶藝投師,多少人上趕著要呢。”“對了,關鍵他還能演戲呢!”“這麼看來,他的綜合能力好像比小郭還強上一檔。”這點侯悅文可沒瞎說。郭老師的演技有目共睹,唱功更是萬物皆是梆子味。若論綜合實力,也就謙哥能和張遠五五開。畢竟這位演戲,相聲,單口相聲,搖滾都在行,甚至還會導航……“明白了嗎?”袁先生足足說了有半個來小時,其餘人都乖乖站那聽著。就連侯悅文都老老實實的,畢竟論輩分,人家比他爹都高一輩。“一知半解。”張遠擰眉微微點頭。“嘿……”袁先生聽他這麼說,反而樂了。若他點頭說全聽懂了,反而說明他隻是聽到了,而非聽會了。見張遠那麼實在,老頭倒是起了愛才之心。真實在。“慢慢悟吧。”“對了,我聽你這書,應該沒說完吧?”“是,我打算連說兩三周時間,說完第一本。”張遠照實回答。“那好,最近我都在,你每天就排在我後邊這場。”袁先生安排到。“哎呦!”郭老師心中暗叫。“這小子是走了大運了!”“袁先生這麼說,是打算天天給他開小灶啊!”郭老師都有心自己去買本《哈利波特》看看了。原來老頭好這口!說完書,張遠今天的目標才算徹底達成。“老頭願意教我,就說明認可了我的進步和能力。”“不過欲速則不達。”“老藝人本就比較矜持,他不收徒,主要輩分太高,外加水平太高,所以不好輕易收人。”你想想,以袁闊成先生的輩分,他要是收徒,整個行當哪怕六七十的都立馬多出一位師叔來,這誰受得了。就像馬三立大師的兒子馬誌明先生也不收徒,就是因為輩分太高。要知道,袁闊成比馬誌明還大15歲呢,倆人卻是同輩,誰敢讓少馬爺收徒啊。給老爺子送上出租,要不是他硬拽著,老頭還想坐公交回家呢。“袁先生,明天見。”“哎,明天見。”“你小子,好運氣啊。”侯三爺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走了。”與郭於二位又聊了會兒,謙哥努了努嘴。“哎,你先照顧你那位師姐吧。”一回頭,劉詩施正緊緊的抱著DV機,在旁一言不發,老老實實的等候著。“對,我還得送她回家呢。”袁先生把她交給了自己護送,老頭膽真大。“師弟~”這時候,小師姐喊他的嗓音比之前更軟糯了。“你在台上的樣子真帥。”她和一般女生不一樣,從小接受傳統曲藝熏陶,樂意看說書唱戲。“這個。”她指了指DV機:“能不能給我拷貝一份。”“等我全說完了,給你一整套。”“一言為定,拉鉤!”她還和第一次遇見時一樣,就愛勾手指頭。“要不我每天都來聽你說書,幫你錄吧。”拉完勾,她把雙手背在身後,搖晃著身子語道。“你還得上課呢,請假這麼久,不得多補補。”“對哦。”說著,她很不情願的嘟起了嘴。“下次吧,等你放假了,來我家玩。”到時候關起門來,嘿嘿嘿……與她一起攔了輛出租,將她送回居住的小區。在小區裡可沒敢摟摟抱抱,生怕被人家家長和左右鄰居發現。回到家中,在附近找了家打印店,將DV機的卡帶內容刻錄成光盤,隨後裝到半透明的CD盒中。在房間內坐定,啟動剛買不久的電腦,打開QQ。遠:在嗎?安然若風:找我乾嘛?“嗬,練出來了,回複速度比之前可快多了。”張遠笑著回道。遠:你家地址告訴我一下,我送你份禮物。安然若風:禮物?安然若風:不會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吧!遠:你就說要不要吧。對麵很快老老實實地把自家地址給發了出來。“彆墅區……”張遠看了眼地址後,陷入沉思。“有的人生在羅馬,有的人天生就是騾馬,這句話真是一點都沒錯。”找了隻記號筆,給CD封麵寫上倆大字後,他出門找了家快遞公司。04年時,在帝都,什麼三通一達都不好使,順豐還在南方混呢。倒是有家叫小紅馬的同城快遞效率極高,不過到了09年後就被擠兌的活不下去了。付了幾塊錢郵費後,他便大大咧咧的回到了家中。第二天,傍晚。“茜茜,有你的郵件?”劉曉麗身穿寬鬆的黑色睡袍,拿著一份包裹敲開了女兒的房間。劉阿姨雖然看的緊,但非常尊重女兒的**。在那年頭家長普遍還偷看兒女日記,偷拆兒女信件的時候,人家便原封不動的將東西交到了劉茜茜手中。“哦,是我的!”“誰寄來的?”“呃……唱唱!”劉茜茜一轉眼珠子,便拿自己的好友舒唱當了墊背。“行,我走了。”劉曉麗不忘帶上門。劉茜茜此時正穿著粉色睡衣,坐在床上看書呢。老媽走後,她依舊拿著書本,繼續翻動著。可兩隻小耳朵也沒閒著。在聽到老媽的腳步聲漸遠後,她才從床上一躍而起,拆開了那份被放在寫字台上的郵件。撕拉……迫不及待的扯開包裝,然後……劉茜茜的嘴角耷拉了下去。“說好送我禮物的,怎麼是一份看著光禿禿的光盤?”翻過來一瞧,發現CD盒上寫著略顯潦草的“約定”二字,她疑惑的歪過腦袋。“約定……這是電影的名字嗎?”她想了想,沒聽說過這片子呀。隨後小臉一紅。“他,他,他不會寄給我瑟瑟的那種片子吧!”彆看害羞臉紅,動作倒是挺快。房間裡就有電視和DVD,她踢踏著光腳跑去鎖上房門,又小跑著拉上窗簾,隨後忙不迭的把光盤塞進了機器裡。隨後緊張的坐在床前,雙手拽著床單,一副小心翼翼,隨時打算關掉電視的模樣。“啪啪啪啪……”不多久,電視中便傳來了道道啪啪啪的聲響,頗為激烈。劉茜茜定睛一瞧,這是……舞台?舞台上做的人看著好眼熟……是張遠!她的小嘴長成了O型,她還從未見過張遠穿大褂的模樣呢。“一板一眼的,像個老頭子。”“嘿嘿,不過還是挺帥的。”她不明所以,但在見到張遠後,便單手托腮,微笑著定下心來認真觀看。“今天我們說的這部書叫。”“《哈利波特》!”待到視頻中的張遠吐出這四個大字後,劉茜茜雙手輕微的抖動了一下。隨後嘴角止不住的上揚,差點咧到耳朵根去。“他沒忘記……”按下暫停鍵,從桌上拿起CD盒,看向上麵的“約定”二字。“他沒忘記我們的約定。”在《仙劍奇俠傳》試鏡時,張遠曾答應過,要給她說《哈利波特》。隻不過工作太忙,外加她還中途出去了半個月,便更沒時間了。劉茜茜在機場分彆時還問過他是否記得。他當然記得!謙哥說他是一石二鳥。打中了侯悅文,打中了袁闊成。其實還漏了一隻。喏,就是這隻正在抹眼淚的傻鳥。斯哈……斯哈……劉茜茜同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她一直以為張遠早就忘了這茬。若是以前,她早氣鼓鼓的去質問了。可自打去過寶島後,她的性子沉穩了不少。有些事,她自己藏了起來。但藏起來,不代表不在乎和不委屈。現在看到張遠沒忘記,一時間,那些壓在心底的情緒便一股腦的湧上了心頭。可哭了沒半分鐘,她又再次大笑起來。把通紅的腦袋埋到鵝絨枕頭裡,雙腳來回踢打著床墊。邊踢,邊發出“嘿嘿嘿”的傻笑聲。“他沒忘記。”“他沒忘記。”“哈哈哈,他都記得噠。”在床上打滾,發瘋,狂笑了好一陣,她才淩亂著頭發,重新坐起身來,來到電腦前。安然若風:禮物我已經收到啦!遠:喜歡嗎?安然若風:太喜歡了……刪掉刪掉刪掉……一般般。遠:喜歡就好。劉茜茜:……我說我喜歡了嗎!這種被看透的感覺讓她齜牙。遠:這是第一份,之後的等我說完,陸續寄給你。茜茜猶豫許久後,回了一個笑臉。安然若風:嗯,我等著。聊完後,她回到電視前,甜美帶笑,按下了播放鍵。這評書,比瑟瑟視頻更能讓她臉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