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治理黃河的確是大事。”
盯著叩首作揖的楊漣,半蹲的朱由校麵色平靜,打開其中一個袋子,“彆人怎樣想的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在朕的心裡,治理黃河關乎到社稷根本,因為黃河不寧,則危害大明北疆諸省!”
在講到這裡時,朱由校抓起一把沙土,其中的含沙量不低,治理黃河難就難在一地治好意義不大,因為彆處要是不能治住根症,特彆是在上遊地帶,每年裹挾的泥沙不斷衝擊與堆積,必會導致下遊的河床抬升,甚至嚴重的話,就會導致河道變更。
一旦出現河道變更,那可就是澤國千裡,不知有多少人命將搭進去!
“陛下聖明!!”
楊漣情緒有些激動,順著天子之意講道:“一場秋汛,一場夏汛,在彆處的怎樣,臣不敢妄言什麼,但是黃河兩岸的百姓,每天都是提心吊膽啊,更彆提無法預料的水患,這更是讓眾多的人戰戰兢兢。”
“陛下!河南的百姓難啊!!”
“河南地處中原腹地,又有黃河流經,按理來講應是魚米之鄉,治下百姓生活無憂,可河南遭災的年景太頻繁了,不是水災,就是旱災,靠天吃飯的河南,經受不起這種折磨了,陛下,您知道河南的百姓,每年有多少人被迫背井離鄉嗎?您知道河南的百姓,每年有多少人……”
楊漣說著,說著,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淚順著眼角流下。
此刻在楊漣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幕幕他終身難忘的場景,骨瘦如柴的河工,佝僂黝黑的脊背,哭著喊娘的幼童,掉到地上的糧食被視作珍寶般撿拾起來……
越是想到這些,楊漣就越是止不住淚。
這些是他先前從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在楊漣過去的認知下,煌煌大明何曾會有此等淒慘,大明是遇到一些問題,但最重要的是天子不臨朝理政,倚重廠衛奸佞,不懂得聽取良臣諫言……
隻是當楊漣被近乎算作發配到河南去,真正見到地方的人間疾苦,特彆是想要為百姓做些什麼,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問題,這種明明有解決的辦法,但是就是無法在現實中得到解決,種種感受之下,一次次衝擊著楊漣的驕傲,一次次擊潰了楊漣的內心!!
原來這個世道跟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是在中樞朝堂怎樣都不可能知曉的。
“朕如何能不知啊。”
朱由校輕歎一聲,看著嚎啕大哭的楊漣,心生唏噓道:“河南之難,持續的年景太長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眼下卿家知曉的種種,對於河南的萬民而言,才不過是剛剛開始罷了。”
“倘若今後朝廷不能做出些改變,切實站到百姓的角度去考慮,去解決,那朕可以告訴卿家,今後隻河南一地,就不知要餓死多少人,慘死多少人。”
朱由校清楚小冰河時期下,僅河南一地將遭受多少災情,不是旱災,就是水災,要麼蝗災,甚至還會有地震,甚至在較長的時間內,河南將會經曆史無前例的長旱災周期,那真將成為人間煉獄!
“陛下!!那您要設法解決啊!”
楊漣猛然抬起頭來,那雙淚目盯著朱由校,“河南的百姓,是您的子民啊!”
“朕知道。”
朱由校出言安撫道,但在講完此言後,朱由校卻說道:“但朕沒銀子,也就是說在今後的數載內,至少在天啟五年前,大規模治理黃河之事,是無法從朝廷層麵發起的。”
為什麼!?
楊漣愣住了,怔怔的跪在地上,他怎樣都沒有想到天子會講出這番話,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明明他講的都是實情,為何天子會無動於衷!?
明明這些都真實發生,為何天子會這般冷血?!
“是不是覺得朕特無情?”
朱由校緩緩起身,俯瞰著楊漣,“朕又是也覺得朕很無情,但是朕卻不得不無情,原因很簡單,朕不能折騰底層的百姓,對眼下的官場,朕已經徹底失望了,朕不相信這些人能體恤百姓。”
“像治理黃河這種國計民生的大事,要麼乾脆就彆做,要做就必須做好,因為失望多了,那就真的絕望了。”
“少府下轄的治河清吏司,眼下就在整飭海河體係,知道朕為何這樣做嗎?朕就是想多培養些精通河務的治河官,而非就會純靠嘴去將的庸官貪官!!”
“那北直隸的百姓,能享受朝廷的福澤,為何河南的百姓就不能!?”楊漣梗著脖子,迎著朱由校的注視問道。
“那山東的百姓呢?那兩淮的百姓呢?”
朱由校反問道:“甚至山西的百姓,陝西的百姓呢?知道朕為何要在北直隸興起諸多大工嗎?就是因為北直隸朕能顧到,朕能看到,朕能盯到,誰要是敢在這個地方,做出任何坑害百姓,盤剝百姓的事情,朕就要他們的腦袋!!”
“河政想要徹底整飭好,那是需要持續不斷地調撥錢糧,需要以五年計,以十年計,甚至是更久的時間,在大明各地聚起大批的人,?力同心的去做同一件事,才能夠真正辦到的。”
“以上,朕想問問你楊漣,要是現在就去做,誰能想朕保證調撥的錢糧,是真用到治理河政上?”
楊漣沉默了。
儘管他很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講些什麼。
因為他知道是什麼情況。
“時間,不止是朕需要這個,包括大明各地都需要。”
朱由校輕歎一聲:“就說河政這一領域,單有時間還不夠,最最重要的是大批精通治河的人才,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朝廷站在最高層次規劃的全國性整飭河務,才能真正落實到實處去,這就是眼下北直隸海河體係在乾的事情,這不是隻福澤北直隸百姓那樣簡單,更重要的是以真正治理為出發點,多多的培養些人才。”
楊漣說了一句:“那在陛下所言的時間內,河南…山東,兩淮,山陝等地的百姓該怎樣活?難道就眼睜睜的等死嗎?”
“朕一直謀劃的河政督導,要開始向地方推行了。”
朱由校負手而立道:“在北直隸做這些期間,朕要那些委派的巡河禦史,接管各地的河政職權,從那時起,各地的督撫布政使等,將無權插手河政諸事。”
“亡羊補牢的事情要先縫補著,與此同時,各地要養一批河工,不說能發家致富,至少要叫這些河工能填飽肚子,有家室的人能養活住全家,這筆開支朕還是能拿出來的。”
“至於這些河工,今後要做的事情,一個是巡察各處河堤,一個是要植樹造林,一個是監察各地水情,一個是統計各地泥沙情況,先將這些縫補的事情做好,最大程度去避免大規模水患的再發生,即便是無法靠人力避免,至少在第一時間內,朝廷要知曉這些,而非被地方捂著壓著。”
“……”
楊漣不知該說些什麼。
“事情難做,但即便再難,該做的事也要做。”朱由校撩撩袍袖,“這是朕權衡利弊之下,能夠兼顧到大明各地的最好辦法,隻要能讓朕騰出時間來,那朕敢向天下保證,今後就河政這一塊,誰要是敢阿諛奉承,敢陽奉陰違,敢徇私舞弊,敢偷奸耍滑,那朕就殺他們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