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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你們都要加點小心,這些卷宗千萬彆亂掉順序,就按著某標注的來,哎!你小心點啊!那是土樣!!”
洪亮的聲音在此間響起,鬨出的動靜吸引到不少注視,彼時的西暖閣臨窗處探出兩顆腦袋。
“這人是誰?”
朱聿鍵趴在窗戶上,盯著那位穿著官袍,但皮膚卻很黝黑的男人,眉頭微蹙道:“進宮陛見,連禮儀規矩都不遵循,鬨出這樣的動靜,隻怕是想借此吸引陛下關注吧?”
“這世上誰都會這樣做,獨他不會這般。”
朱由檢表情略顯凝重,那雙明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那人,語氣低沉道:“這可是個硬骨頭的人。”
“那他是誰?”
這下朱聿鍵更好奇了。
“楊漣!”
“他?!”
朱聿鍵心生驚詫,看了眼懷捧麻袋行至東暖閣前的楊漣,又看向了朱由檢,顯然朱聿鍵沒有想到鼎鼎有名的楊漣,居然就長這副模樣。
錯非是在乾清宮見到了楊漣,且楊漣穿著一身官袍,朱聿鍵隻會以為是從哪兒來的老農!
“行了,彆驚詫了。”
反倒是朱由檢,見楊漣進了東暖閣,便轉身說道:“今日的課業還有不少尚未完成,要是完不成,那可是要受家法的。”
在講到這裡時,朱由檢看了眼殿內坐著的其他人,他們有高,有低,有胖,有瘦,一個個在各自的位置上伏案忙碌。
“他就是楊漣?”
轉過身來的朱聿鍵,此刻還在思索此事,顯然這跟他心裡所想的楊漣,完全是不一樣的存在。
可是下一秒,朱聿鍵無意間瞥向一處,立時就伸手道:“朱術桂,彆吃!!”
就見一孩童臨摹字帖太入神,竟然直接將毛筆放進嘴裡,可被朱聿鍵這樣一喊,讓那孩童一驚,可坐的錦凳太高,晃動之下,孩童直接摔了下來。
“鍵哥兒,你為何要嚇我!”
摔坐在地上的朱術桂,小眼瞪著看向朱聿鍵,稚嫩的麵龐帶著怒意,強忍著疼痛,眼眶微紅的質問道:“不管怎樣說,我都是?叔父啊!”
朱聿鍵:“……”
噗嗤~
西暖閣內響起道道笑意。
隨著朱由校從大明宗藩之中,挑選一些值得栽培的人進紫禁城,不止西暖閣變得熱鬨了,連帶著一些趣事也在他們之間發生。
宗族人口繁衍起來,輩分就成了誰都繞不開的存在,這是維係情感的重要樞紐,不過有些尷尬事也就有了。
往往年歲很小的孩童,輩分卻偏高的出奇!
相較於西暖閣的熱鬨,彼時的東暖閣卻顯得很安靜。
竟然成這副模樣了?
坐在寶座上的朱由校,打量著眼前的楊漣,他也沒有想到楊漣去了河南,變化居然會這麼大。
黑了。
瘦了。
老了。
朱由校想過再見楊漣時的種種場景,唯獨沒有想過這樣一種情況,和最初的鋒芒畢露相比啊,時下的楊漣就像一塊石頭,沉悶,寡言,杵在那裡不說話,旁人根本就不會留意到,這還站著個人!
“罪臣楊漣,叩見吾皇!”
在朱由校詫異之際,楊漣撩袍跪倒在地上,麵朝天子行跪拜之禮。
“卿家何罪?”
見楊漣這樣,朱由校倚著軟墊道。
“臣為當初的無知,向吾皇請罪!”
楊漣卻保持跪拜姿勢,叩首道:“罪臣當初不僅無知,而且還狂妄自大,罪臣每每想到這些就覺得羞愧至極!”
“行了,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朱由校擺擺手道:“朕要真是心眼小的話,當初你被抓進錦衣衛的詔獄,就不可能再活著離開。”
“臣知道。”
楊漣回道:“也恰恰是這樣,臣才會向吾皇請罪!”
朱由校笑笑,打量著眼前的楊漣。
這人啊即便是真的變了,可與生俱來的性格,也不可能完全改變,倘若連性格都徹底變了,那這人實在太可怕了。
“臣懇請吾皇能救河南、兩淮等地百姓!”
而在朱由校感慨之際,跪在地上的楊漣沒有起身,再度叩首拜道:“罪臣此次進京,名義上是述職的,實則是想向吾皇求銀子的。”
該來的終究要來啊。
朱由校收斂笑意,盯著眼前的楊漣,心裡生出感慨,對於楊漣此次歸京,他再清楚不過了。
“說說吧。”
朱由校麵色平靜道。
“去歲的秋汛,黃河流經的河南、兩淮等地,儘管出現問題的地域,特彆是岌岌可危的堤壩,雖說都得到相應的加固,使得水災沒有發生。”
楊漣如實稟道:“但是僅靠亡羊補牢之策,想要治理好黃河,使得我大明北疆永無黃患之危,那明顯也是不現實的事情。”
“臣在趕來京城前,將先前整理的諸多卷宗都帶來了,還有左光鬥登記造冊的各種卷宗,除此之外,河南、兩淮等地土樣,臣也都悉數帶回京城了。”
“吾皇,治黃之事刻不容緩啊,此乃關係社稷存亡之大事啊,倘若朝廷不能重視起來的話,則大明北疆必危!”
在講到這裡時,楊漣便轉身去拿身旁所放麻袋。
這楊漣真是夠膽大的,什麼話都敢說啊。
禦前服侍的劉若愚,麵露驚詫的看著楊漣,心底難免生出驚意,他怎麼都沒想到楊漣說話還這樣直。
“吾皇,這是懷慶府諸縣的土樣,這是河南府諸縣的土樣,這是開封府諸縣的土樣……”
楊漣就如老農一樣,像捧著珍寶一般,將一個個小袋小心的捧出,按著黃河流經的順序擺放著。
原本坐著的朱由校,此刻已從寶座上起身,撩袍朝楊漣走去,在走到這些土樣跟前,朱由校撩起裙擺半蹲著。
“吾皇,治理黃河乃是大事。”
在將最後一袋土樣拿出,楊漣叩首拜道:“倘若朝廷還不下定決心治理黃河,那每年裹挾下來的泥沙,必將衝擊著各地的河床,特彆是黃淮交彙之處,與運河直接相連的地域,造成的隱患太大太大了,甚至長此以往下去的話,運河勢必會出現大問題,到時漕運必然會停擺的!”